《新鲜米饭，请吃！》小羊熊

3、第 3 章

　　一开始发现褚笑笑不见时，王妈最先找的是褚老夫人。

　　三小姐自小在老人眼前长大，褚老夫人早知道这孩子是爱折腾的性子。听闻褚笑笑又偷跑，褚老夫人先是一惊，继而将身边所有丫鬟都安排下去找。

　　本以为三小姐像往常一样，贪玩贪嘴去了糖水铺子。可一连两家都没有见到褚笑笑，丫鬟这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回府禀报。

　　褚夫子下学时听闻此事，也托学子回家路上时，留意一下顽劣的小女儿。可直到褚夫人从习武场回来，也不见她人影。

　　可褚夫人有进家先去看褚笑笑做什么的习惯，眼见这事瞒不住了，大家才告诉她。

　　“这死孩子！”褚夫人水都来不及喝，连衣服都没换，提起揍褚笑笑用的专属棍子往外走。

　　她先去离学堂不远的糖水铺子，问清店里伙计褚笑笑今天有没有来。

　　“三小姐？今儿没见她。”伙计想了想，“倒是昨天一直待在这儿，对着墙上的舆图发呆。喏，就是靠角落里的那张。”

　　褚夫人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张关于京城布局的地图，“她看这个干什么？”

　　伙计摇摇头，“我们没问，但听她说，好像是想去城墙跟那边？”

　　褚夫人眼前一黑，现在谁不知城墙内外是拐子经常出没的地方。褚笑笑虽然比不上偏房的女儿那般国色天香，可书院上下，谁不喜欢这个爱笑的粉团子。

　　天色已晚，褚老夫人行动不便没跟众人一起去找，让丫鬟搀扶她，守在门口焦急张望。

　　见褚夫人急急忙忙回来，褚老夫人心急如焚地上前：“找着了吗？”

　　“您别急，知道大概位置了。小厮带上灯跟棍子跟我走！”女人松开老人颤抖的手，扭头吩咐周围人群。

　　褚老夫人捂住胸口，哎呦哎呦直喘气，“这怎么还戴上家伙了？别吓到笑笑。”

　　来不及过多解释，褚夫人刚想抬脚离开，有眼尖的丫鬟注意到夜幕中奔跑的小小身影，看着好像三小姐。

　　“呀！”丫鬟定睛一看，那张小脸变成小花猫她也认得褚笑笑，“那不就是三小姐！”

　　褚夫人连忙转身，停在街口处不前的小脏孩除了褚笑笑还能是谁。

　　一下午的焦虑顿时化为乌有，后怕过后只剩担忧的暴怒。

　　“滚过来！”

　　不愧是名门将领之女，吼声隔了三丈远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柯晟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女孩，面色惨白哪还有刚才的神气。丸子头一上一下不板正地垂下，几缕发丝不小心抿进嘴里也不知道吐，明明都害怕到牙齿打颤，却依旧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娘、娘啊，晚上好啊，女儿给您请安啦──”

　　“好个头，你非得气死娘吗！”棍子舞得飒飒作响，褚笑笑磨磨蹭蹭来到跟前，褚夫人这才注意到她牵着的小叫花。

　　她眉头紧蹙，见状褚笑笑忙挥舞胳膊，“娘，这可是我的救、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你的宝贝女儿早就被拐跑啦！”

　　看褚笑笑还有精神头跟她说俏皮话，褚夫人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

　　她冷笑，“哪个拐子不长眼，拐一个顿顿能吃三碗饭，还背不下来诗的饭桶。”

　　听她这么说，柯晟这才将视线从褚笑笑身上移开，落在褚夫人身上，打量这位曾经的名门将女。

　　正巧褚夫人也向他望来，察觉到这小乞儿眼底的探究与凛冽一惊。等她定神细看，那双眼睛只剩不安的胆怯与害怕。

　　或许在火光下看不清晰，没等褚夫人进一步追问，褚老夫人上前弯腰抱住褚小黑团，“乖孙儿，到家就不怕了。饿了吧？有什么事，等跟祖母吃完饭再说，昂？”

　　褚老夫人拽了拽，没拽动。低头一看，她的小乖孙儿拉着那个小乞丐，站在原地不挪步子。

　　“婆婆，您别总是惯着她，这回偷偷跑出去的事还不嫌大吗？”

　　虽然褚夫人也担心褚笑笑，但白脸一唱便要到底，她示意丫鬟分开两人，“褚笑笑，还不快谢谢人家，改明儿问清小恩人家住何方，我亲自送小恩人回去。”

　　褚夫人这话，落在褚笑笑耳中摆明了就是：哎呀女儿啊，我看你活得也够啦，就让你二姐收养这个小孩，改日好取你的小命。

　　“娘啊！”

　　褚笑笑躲到褚老夫人的怀里，也不忘将柯晟往身边拉，“大哥二姐都配了书童，您不是还发愁女儿背书没人监督吗？这不，监督的来了！现成的！”

　　褚家虽然没有禁止外男进后院的规矩，但老老少少将后街堵得严实也不是一个事，褚夫人把不省心的女儿从褚老夫人怀里拽出，提着她的耳朵往里走。

　　“字写得连启蒙幼儿都不如的人还好意思开口要书童？自从开始检查你的功课，书院的学子压根就没见过褚家剩下的两个孩子！”

　　褚笑笑疼得龇牙咧嘴，她不由得松开了攥紧柯晟的手，“我这不是，稳定发挥嘛，稳定发挥。”

　　见三小姐平安回来，还有精神气跟夫人拌嘴，丫鬟们通通松了口气。三小姐只一下午不在，后院死气沉沉的气氛便让人觉得压抑。

　　大少爷去前面的书院上课，二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整日待在她的小院里足不出户，活络全家氛围的也只剩一个活泼爱笑的三小姐。

　　相比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大少爷和对所有人笑意相待却不好伺候的二小姐，就算光看三小姐吃饭，也能让丫鬟们瞅上半天。

　　无论再荒唐的事，一旦跟三小姐挂钩，似乎也变得正常起来。就好比失踪一下午，晚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人回家。

　　得亏褚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倘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当爹娘的还不得把人腿打断。

　　柯晟跟在众人身后踏入院子，好奇地打量褚家的院落。不同于连一盆花的摆放都有讲究的大理寺，褚家庭院错落有致，青石板散落了好几个小孩子的玩意。

　　除了大小不一的布老虎，还有几个用笔墨涂了诡异图案的木头，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褚笑笑的手笔。

　　褚宅后院布局简单大方，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就在正中央的堂屋。打起遮风的皮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灯火通明的堂屋里，大圆桌上已经坐定了两人。

　　为首的气宇不凡面冠如玉，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正是褚笑笑的父亲褚夫子。

　　而他身侧的少年敛眉不语，如其父相似的眉眼微闪，安静地注视揉着耳朵的褚笑笑。

　　见古灵精怪的三女儿并无大碍，褚夫子这才放下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看你还敢偷偷跑出去！”

　　褚笑笑捂住耳朵嘿嘿一笑，一反常态搬起凳子来到圆桌的另一边，同柯晟坐在一起。

　　“想必这位就是救下小女的小恩人，敢问还曾记得家住何方，方便我们亲自登门道谢。”

　　并没有因为柯晟是小孩子而怠慢他，褚夫子抬手行礼，制止了褚笑笑即将脱口而出的恳求。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皆落在圆桌边虽落魄，却难掩眉眼间精致的小男孩身上。

　　桌下的衣摆被人拉住，柯晟没有看那颗可怜兮兮的小粉团子，他的背挺得笔直，“家母去世，家父膝下子嗣众多。其他人觉得我的存在碍眼，随便寻了个理由将我逐出去了。”

　　不料竟是这样回答，刚洗罢手的褚夫人动作一顿，圆桌上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年抬眼，静静看向褚笑笑身边的小乞丐。

　　若是平常，三妹定黏着自己，现在却因这脏猴子，连正眼都不给亲生哥哥一个。

　　被抱大腿的盲目迷住双眼，褚笑笑忽略父亲眼中闪过的质疑，“唉，要不是世道所迫，谁会在大冬天流浪讨生活。想不到天子脚下还有这幅──”

　　“褚笑笑，慎言！”

　　呵斥乍响，性情平和的褚夫子冷脸。头一次见父亲这般模样的褚笑笑愣住，柯晟压下心中腾起的疑惑静观其变。

　　丫鬟们低头默不作声，寂静之中，换了一身衣服的褚老夫人姗姗来迟。一进门便感受到空气里的硝烟，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这是？又再凶我们笑笑什么？整天就知道凶凶凶，真是的，小时候你比她还折腾！乖乖，来，到祖母这边来。”

　　褚笑笑却摇了摇头，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用什么理由能让小男孩留下来。

　　可惜她既没有办法跟大家说她以后会死于二姐手中，也不能说这个小男孩是她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刀，她只能盯着桌上的老鸭汤发呆。

　　殊不知她安静下来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淡色的柳叶眉微蹙，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大眼睛里流露不合年纪的悲哀。

　　察觉女儿情绪的褚夫人一愣，她与同样怔住的褚夫子对视。前者挑挑眉，想看他会怎么做，后者指了指褚老夫人摇摇头。

　　见不得最喜欢的孙辈落寞，褚老夫人的拐杖轻轻点地，“好了，不就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么，我替你爹爹答应了。快来吃饭，看这小乖孙受得罪，我心里都不踏实。”

　　闻言褚笑笑乌黑的眼睛亮起，她举手振臂高呼：“祖母最好了！”

　　“小马屁精。”褚夫人瞪向得意忘形的女儿，“这时祖母最好了？”

　　虽然褚老夫人答应了让这小乞儿暂留在褚家，可该问的还是得问。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令褚家上下又产生了质疑。

　　小乞丐的用餐礼仪极好，完全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若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丢了这么个小孩子不得急疯了？

　　察觉到众人打探的目光，柯晟停下筷子，转头看向埋头扒饭褚笑笑。

　　“笑笑？”听大家都这么叫，柯晟也试探开口。

　　“在呢在呢。”褚笑笑忙放下筷子，露出标准的八颗小牙，“咋了恩人。”

　　“我睡笑笑外间就好，不会占很多地方，如果笑笑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能做的我会做到最好，不能做到的我拼了命也会给她做到。”

　　褚笑笑受宠若惊，“哎呀妈呀不用吧。”

　　“而且方才笑笑说，她想要一个书童，虽然我才学不精，但应该能帮她检查每日功课。”柯晟没理她，他的声音平稳，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暗涌。

　　柯晟自幼看尽世间冷暖，他清楚褚家担心的是什么，他们需要一个不会给褚家和褚笑笑带来任何麻烦的玩伴。

　　阿父吩咐下来的案子一开始便有了头绪，为查清纸条上的字迹，柯晟不介意陪褚笑笑玩几天。

　　只是不成想，这一陪，便是十几年。

　　堂屋寂静，还是由褚老夫人开了话头，“笑笑肯定饿了，吃饭吧。二丫头呢？”

　　丫鬟上前：“二小姐说她不舒服，先睡下了。”

　　褚老夫人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将鸡腿放在小碗，示意丫鬟递给专注扒饭的褚笑笑，“怎么，全家就她娇贵？”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接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