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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华宴种缘 ...

  •   盛华七年中秋,白落尘十四岁半,这是她七年后重回京城的第一场宴席,在她很熟悉却也很陌生的地方—皇宫。她跟无数同龄的高门贵女一起坐在阶下,美名其曰赏花品酒,共度佳节,实际上,是那阶上的贵人,当朝皇后设的一个局。
      当今圣上,已近知天命之年,那为何刚刚登基七年。还不是因为有个扛活的老爹,这位老爹,十七岁登基到七十七岁龙驭宾天,一生可谓战功赫赫,害民无数,这个我们后文中再写,今天的主题还是他扛活,不过扛活的老人家也有悲哀,子嗣缘薄的他,本来就只有四个儿子,又让他成功靠死了三个,剩下了个最废物的老三,除了年纪大以外没有任何优点。所以当这位老爹薨逝之后我们的老三回家高兴得抱起媳妇转圈圈,但是当这夫妻俩走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还有一尊大佛没有送走,那就是当朝太后,孝昭懿仁皇太后,先帝在时尊为恩荣皇后,年方三十,白落尘的亲姑姑。老皇帝一生心狠手辣,旧情什么根本不存在的,自己死期将近,看着自己的废物老三,无势又无脑的老皇后,他仅凭一个眼神就让老皇后以皇帝子息微薄,皇后失德为名自请降为庶人,出宫为国祈福。老皇帝看准了老臣白老丞相的幼女。白老丞相资历颇深,在家赋闲多年,但因其在朝廷中的名望,仍然是挂着这个名头,起到保社稷,安民心的作用。他的长子为文臣,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丞相,次子为武将,驻守边疆二十载,开疆拓土,战功赫赫,白丞相老来得女,悉心教养,此女出落得气质脱俗,见识高远。而坊间不知何处起谣言,曰:“得白氏女者得天下”老皇帝深知,无论白氏女是否有天命,是否有成王之相,白氏一族都能稳固他的江山。故而白姑姑及笄之日领圣旨,经过两年的准备,在十七岁这年封后入宫。享尽荣宠。六年后,荣升太后,三年丧期后年年获封加徽号,可谓古代女子升官发财死老公的典范。但是我们的白姑姑绝非是一个只会仰仗老公老爹和老哥的废物点心。
      故事背景写到此,我们说回今天的宴会,来说说这是个怎样的:“局”。刺激老皇帝娶白姑姑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其他三个儿子死后他发现自己废物老三和自己简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老大,与他外表神似,老二,似他一般阴险毒辣。老四,如他一样,满腹计谋。不过,老三用实力证明老皇帝错了,他的老三和他一样,没儿砸。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他还是有一个的,不过天下人都认为但凡他有得选他就不会立这么个太子的。不过没关系,儿子不行,儿媳妇来凑。这就是他们家的门风。所以,他和皇后一合计,得,选妃。于是举办了这个宴会。废物老三当然是属意女主,白氏之女,白落尘。不得不说他这满脑大肠的猪油脑子真是和他老爹如出一辙。不过皇后不这么想,她天天被太后叫过去请安听训真是够够够的了,要是再找个姓白的儿媳妇,她就是夹在中间儿上下受气了。她出身不高,一心想荣及母家,所以对于台下的某一个女儿,她很是满意。至于白落尘,她只想好好为难为难,为自己出出气。
      阶下的白落尘看着阶上的那位粉面含春,杀气四溢的表情,她就觉得自己今天浑身上下哪儿都是错误。七年前,恐新旧交替政局混乱,她在父亲和姑母的授意之下远赴边塞,投奔二叔,七年后,她只恨自己成年得太早。她知晓坊间谣言,明白政局纷乱,也能揣测上意,明白自己身不由己。但是她不想嫁给太子,不想沦为一颗金尊玉贵的棋子。
      为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白落尘认真地看着舞姬们跳的胡旋舞。当世还有一副盛世的皮囊,所以歌舞都热烈富有激情,而且大多为歌功颂德而作。白落尘幼时常在宫中教养,所以也很会这一套。果不其然,当一个人想找你麻烦的时候,你连呼吸她家空气都是错的。皇后满脸堆满了笑容,看向了白落尘。丹唇轻启,上来就给白落尘扣了一顶高帽‘‘嫣儿幼时在宫中就有’一舞动天下‘的美誉,七年不见,想来舞技更加精进,不如下场一物叫这些女儿家开开眼界。”白落尘缓缓站起,微微俯身,轻行一礼道:“臣女愚钝,实担不起如此美誉,今日各家姐姐妹妹齐聚于此,想来必是有舞技卓绝之人,臣女不敢献丑。“”哪里讲得上什么恕不恕罪呢,不过是我多年未见你,见你如今如此明艳动人,心中欢喜,想看看曾经那个小嫣儿活泼明丽的样子罢了,想来本宫老了,连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不愿理我了“白落尘心想;”皇天在上,我小时候可没怎么在宫中见过你,再者我何时与你这般亲昵过,竟不知你从何处得来的我的小字叫个没完”(老三当年不得宠,他的媳妇自然也不得宠,加上老三年纪大,早在宫外立府。)白落尘正在脑中想,余光瞥见一豆蔻年华的天真少女正作势张口,想也不用想又是一顶高帽,白落尘心下一横,张口便道:“承蒙皇后娘娘不弃,臣女愿献舞一支,以表敬意,请皇后娘娘允准臣女去稍作布置。”白落尘怎肯让别人胁迫,被安上一个不敬中宫的帽子。皇后依旧满脸堆笑“去吧“白落尘行礼,转身离席。
      扶着白落尘下殿阶的是她身边的掌事女使朗月,走至阶下唤来一直在等候的一等女使清疏和橘俫。使了个眼色叫橘俫去秉报太后,又叫清疏去叫来教坊司掌事一起准备。教坊司掌事蓉姑姑,小步急急地赶过来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白姑娘。朗月清疏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了起来,顺便塞进手心儿一枚金粒子,掌事受宠若惊,连忙谄媚道“姑娘有何吩咐“白落尘道:”请姑姑按我的身量为我准备好一身舞衣还有适量的首饰。“早准备好了,请姑娘随我来”说罢便引着落尘往大明华殿偏殿而去。果然,得意便会忘形,这一切是早早就做好的安排。主仆三人交换了个眼神,随着她往偏殿而去。
      进了偏殿,落尘环视一周,对掌事说,烦请姑姑,再为我寻一面琵琶来。“蓉姑姑,应了一声,便退下了。白落尘轻唤一声风扬,雪寒,两人在暗处回应:”主子,有耳朵一对,没有别的危险。”朗月轻声道:”主子,应当如何?“ ”先去检查舞衣和首饰。“朗月和清疏是自小便跟着她的,做事老练沉稳,橘俫小一些,但也十分聪慧,风扬和雪寒是白府的影卫,七年前开始跟随她。
      没一会儿,琵琶就送来了,人走后。朗月回道:“这些舞衣看似合身,实则过于紧实,主子若起舞,难免崩漏。清疏也回道:“发冠过重,不宜起舞。”白落尘抱着绷紧弦的琵琶,不复一语。自古以来,天家富贵便并非凡人所享,因为人的欲望总是像熊熊的烈火,燎原之势,原不灭,火不止。
      正在白落尘想办法的时候,橘俫在外面带着太后的掌事宫女请见。落尘急忙请进来。太后娘娘的掌事宫女姓乔,是太后从白家带出来的,白家家风甚严,仆从尊主,主子亦不可苛待仆从,上下一体,主仆感情甚笃。乔姑姑看见白落尘,扑通一声跪下“边塞苦寒,小姐受苦了”白落尘红了眼睛,朗月赶紧扶人起来,落尘道:“一别七年,姑姑别来无恙。”“奴婢一切都好。只是太后娘娘一直挂念小姐,总是念叨,就算要护小姐周全,也应把小姐留在身边。不应送小姐去那样偏远的地方。”白落尘的眼泪滴在了琵琶上。笑着摇了摇头:“前日刚到,还未曾向姑母请安,落尘不孝。”“小姐回来就好,日后少不得承欢膝下的日子的。”“嗯””唉呀,看奴婢惹小姐伤心,忘了正事。”乔姑姑忙着转移话题,落尘也回头擦了眼泪。“这是太后娘娘让奴婢带来的,这是依着小姐身量所制的舞衣,还有太后娘娘的玘玉琴。” “多谢姑母,如此,便可解我燃眉之急。“
      大明华殿,是中宫之殿。大明华殿以北,皇后设宴,款待官眷。大明华殿以南,是正和殿,正和殿以南,皇帝设宴,款待官员贵戚。今儿是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可惜这世上的的人,总是各有各的心事,各怀各的鬼胎。明月初升,一地阴翳。
      大明华殿以北,一阵琴音起。众人只觉新奇,此曲鲜少闻。不赖他们·少见多怪,大周乐曲经典《九章》,上三章为颂,平三章为叙,下三章为祈。大周国风奢靡,日日歌功颂德,上三章连黄口小儿都能倒背如流,而剩余的六章则渐渐失传。所以白落尘弹起这第六章《洛神》自然让很多人费解。独奏毕,教坊司乐队起,乐声叮咚,似大河流经平坦之处愉悦徜徉,一众乐器紧锣密鼓,自然有序。白落尘一身浅蓝色舞衣,自远处而来,裙摆边上是一朵接一朵银白色的大昙花,珍珠点缀在衣领袖口,旋转时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流光五色,似有月晕在其周身,光华夺目。《洛神》一舞,舞者随乐而动,时而紧促,时而舒缓,时而妩媚,时而凌厉,舞袖生风,直叫周围人忘了宴饮,失了话音。
      皇后见自己计谋落空,暗自咬碎了银牙。一舞毕,衣摆落下,尘灰寂静,白落尘上前行礼,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幻之中。落尘张口道“臣女献丑”
      皇后身边一老奴低头,不知向皇后说了些什么,紧接着用贪婪的眼神看了白落尘一眼,白落尘看她有几分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一走七年,她忘记了太多。皇后,那个戴着缀宝流彩黄金凤冠的女人,露出了熟悉的笑容说:”落尘舞技精绝,姿色过人,人品贵重,当为我朝贵女典范,赐遥香玫瑰酒一盏。”“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天家恩泽,臣女请与众姐妹同享。”“白落尘,此酒难得,你且留着吧”“臣女……”“留着什么呀”慵懒妩媚的女声响起“太后娘娘到”尖细的内侍声音紧随其后。众人齐齐向来人方向跪下。白落尘一口浊气呼出,周身的密汗瞬间散了大半。皇后怯怯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一向在长乐宫安养,不知今日为何移驾至此呀”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哀家还没到安养的年纪呢”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皇后,接着便笑意吟吟地看向了阶下那个低头跪着的少女,七年前离京时小小地她来辞行,也是这样在阶下跪着的,礼数周到,七年后归京,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不知道这七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只是从一封封家信中了解到这个孩子已经按他们的心意成长为了一个不一般的孩子。“哀家侄儿回来了,未曾先到我处便来此了,想来这里有什么新鲜的热闹,哀家便也来凑上一凑。”白落尘胸中几次起伏,压下心中和眼中的酸涩,抬起头来又行了一个大礼“侄儿不孝,给姑母请安来迟,请姑母赎罪。”“哪个说你有罪了,起来吧。各位姑娘也起来吧。”“哀家在闺中之时,也经常同姐妹欢聚,向来最是快活不过,小女儿家的宴会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如今看你们都家教的极好,礼数周到,含苞待放的,哀家甚是欣慰。你们都是名门贵女,在盛世,就是荣耀的象征,你们务必遵规重礼,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表。”“臣女,谢太后娘娘教诲”众贵女无不叹服于这位国母的气度“你们且好生快活,我就把我家的这个领回去了”“是”
      长乐宫中,尊贵的国母端坐于主座之上,白落尘已换上了寻常装束,恭敬地行了三拜三跪三叩大礼。姑侄二人都红了眼眶,白姑姑总是疼这个孩子的,不仅因为血脉,还有相似的命运,相似的面庞……
      姑侄俩聊了很难多,七年塞外,七年皇宫,七年政局,七年家事,七年,真的太久了。
      殿外内侍来报:“安定侯府的小侯爷来请安谢恩”太后将人请进来,让落尘立于身侧。
      进来一男子,身着靛蓝色长衫,衣袍宽大难掩风流,眉眼澄澈似有流光溢彩,却微蹙双眉。“东方昭向太后娘娘谢恩。”“你这孩子真是好教养。方才大宴上,那些人故意折辱,你不弹琴是君子的骨气,我解你困境,是我的仁心,你我二人各遵其本心办事,哪有那么多讲究。”“若为脱身,臣下也许会弹,幸得太后娘娘圣恩庇佑,给了臣□□面”“<九章>其六,<洛神>你会?”太后欣喜道“臣下会”“好啊,今日我家嫣儿遇上知音了”东方昭看向立于太厚身侧的少女,眉目和顺,肤色白皙,长眉入鬓,羽睫之下眼波流转似有一泓湖水,盛下了不知多少故事,望去只觉得沉静,坚定。白落尘东方昭相对行一礼,东方昭张口道“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赐教”落尘看向姑母,姑母笑着向她点点头。落尘浅浅一笑“那就得向姑母借琴了。”
      两张古琴对向铺陈,一双玉手似彩凤衔书,铮铮琴音与月光交融倾泻于雕梁画栋之下。东方昭静静地看着这位少女,指间琴音似与心中故事交汇,眼波流转似与岁月相融,这琴技为当世所少有,这女子想来也绝非俗物。
      琴音戛然而止,少顷,两缕乐曲同时响起。一缕似空中雾绡,自九天氤氲而来,一缕似大江大河,自后土奔涌,携铿锵石砾,卷滚滚尘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洛神》歌颂的是绝美的神祇,亦是不染世俗的女子。此间脏污,世人利欲熏心,物伤其类而不哀,血溅眼前却只恐脏污足下金凤彩履。而东方昭眼前之人不同,弹琴时,白落尘眼前心中只有这一张听无数伤心人诉说衷肠的古琴,东方昭只觉得眼前之人在溶溶的月光里和悠长哀婉的琴声融为一体,清澈明亮。
      曲罢,夜已深。靡声依依,宴饮犹酣。
      东方昭,白落尘拜别太后,二人走在长乐宫外的宫巷里。白落尘长长衣摆拖在千锤百炼而成的贡砖上,此砖能抵地动,能克水火,能和这座宫殿共享千年日光月辉,此刻氤氲的情愫也将千年流传,百世不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华宴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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