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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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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帝都城门之前,一架轻便却不失清雅的马车意欲缓缓驶入,恰好被守城的护卫拦下,正是僵持之际。
“站住!谁让你们走这里的啊?”那护卫显然是很不耐烦地瞪着车夫,目光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这里可是帝都,便是皇亲贵胄、诸侯驾临也要通行证才得入内!岂是你这等庶民草芥可入内的?”那车夫却似是呆滞的木偶,只是漠然地瞪着城门,一言不发。那护卫见车夫不答,登时有些恼了,正欲叫嚷,却听马车内传来女子清冷若冰珠落地的话语。
“这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家中亲戚有居于帝都,又恰逢亲人重病,是以千里迢迢从未国赶来。不知道此处的详情,望大人通融一下。”语调清冷而不失委婉,虽未见其人,但闻其声便知绝不是平常美人。
那侍卫愣了一下,心头有些犹疑,却还是道,“对不住,小姐,我也是秉公执法……”还未说完,只见城门“咔——”地被人推开,那侍卫正准备开口大骂何人胆敢擅自开门,却在见到来人的那刻骤然噤声。
来人一袭白衣如雪,墨发如玉,丰神俊朗,嘴角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浅笑,墨玉笛悬于腰际,气度淡然自若,颇有些出尘谪仙之意,不由让人肃然起敬。“辛苦你了,这位是我的客人,不必阻拦,放行罢。”来人淡淡一笑,令人顿感如沐春风。
“寒、寒公子……”那侍卫显然是呆愣了许久,听见这一语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慌忙恭敬地行了一礼,退至一旁,“是。”来人笑而颔首,凤眸半垂,极是优雅地踏上马车。
那侍卫依旧恭敬地立于旁边,目送车夫驱车入城内,心中却暗自欣喜不已,这位寒公子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却因其风华文采而闻名于天下,也算是一方翘楚,自有谪仙气韵,行事优雅淡定,却又有连王公贵胄都不曾有的雍容。虽露面不多但向来备受天下人推崇,更别说是其几近年传言所居的帝都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倒是都十分崇敬仰慕这位谪仙一般的人物。能得见一面,当真是三生有幸啊。那侍卫感叹不已,果真是惊为天人。只可惜,那侍卫未曾看到稍后马车上所发生的事情,不然他就不会有这一番感叹了。
“啊呀呀,又有一个人被你蒙骗了啊,花瓶。”悠然斜躺于榻上,少女墨发及地,一袭墨衣衬得她肤如凝脂,容颜如玉。云鬓半偏,却更显得她慵懒肆意,一双罕见的冰灰凤眸淡定自若,显现重瞳之象,唇畔隐约夹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果然不愧是‘出尘兼雍雅,淡定安天下’的寒锦亦公子,自有可骗得天下人的‘绝世风华’。” 自她认识他以来,见到对他倾心的美人不计其数,她大叹可惜,说他骗得天下美人,满怀的各式花团锦簇,不愧是花瓶。自此称之为“花瓶”。
听得如此一番冷嘲热讽的话语,寒锦亦倒是殊无不悦,只是一笑置之,“惭愧,惭愧,能听到‘羽落三千濯清涟,残阳嗜血妖九天’的残小姐如此褒奖,锦亦自是惭愧。”四两拨千斤,他就这般不动声色地回击了挑衅。
“哼,每次都只有这副假仁假义的假笑,当真无趣。”少女冷哼一声,淡淡地扫了寒锦亦一眼,故作叹息地摇头,“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他人看不穿。你这副样子行走江湖也是整整十年了,我还真是想不通,为何总没有人看得穿你这副假面孔?”冰灰色的双瞳隐隐流露出一丝讥讽,她抿唇,挑眉。
“你这算是断章取义?”寒锦亦似是毫不在意地淡然一笑,依旧如此温润如玉,唯有纯墨色的双眸闪过一丝笑意,“我也不自夸如何表里如一了。倒不是没有人看得穿,你不是就看穿了吗?祸水。”缓缓摇首,似笑非笑。
“我说过了,别叫那个外号。”少女不置可否地蹙起眉,目光缓缓移开,最终落在马车车窗外的景色上,“祸水,呵,真是不好意思,我可没有一笑倾城的绝色容颜,如何称得上祸水?”语调殊无不悦,她神色莫辩。
“一笑倾城的绝色容颜未必是祸水,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吧。”略微顿了顿,寒锦亦笑得自然,纯墨色的双眸隐隐蒙上一层捉摸不透的雾气,“况且,你自有‘当世洛神’之称,我可不信这是虚言,也绝不认为这是虚言。”他从一开始就是指她是个完完全全的祸精,别想扯开话题。
“对了,你刚刚说,你是来探病的?”略有些好笑地望着残洛羽,寒锦亦抿唇一笑,纯墨色的双瞳赶走了雾气,倒是生生多了几缕流光,“祸水,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算是来探谁的病啊?”还说他蒙骗天下人,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笑得优雅依然。
“自然是探你的病啦,寒公子。”回眸一笑,她本是清雅慵懒的容颜却刹那多了几分妖娆,若凄美浓烈的血色芍药绽放,嫣红的唇畔勾起浅笑,宛若罂粟般诱惑致命,顷刻迷离了天地间的一切。“寒公子与洛羽自有深厚情谊,此番公子重病缠身,洛羽自然是着急万分呢。”她垂眸,笑得嫣然。
墨眸微微一晃,寒锦亦无奈地抵住额头,看似是云淡风轻地道,“咳,残小姐不必担心,寒某一向身子骨好得很,倒是小姐千金之躯,岂可舟车劳顿?”心中却暗骂果然祸水就是祸水,顿感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面上却笑容不减。
“多谢寒公子关心。”她笑得甜蜜蜜,妖娆得甜蜜蜜,如同浓烈唯美的芍药花开在春风里,却冷得寒锦亦当场打了个冷战。她笑得灿烂,心中却也是暗骂花瓶果然一如既往地又狡诈又假仁假义,既讽她手无缚鸡之力,又礼数周全毫无漏洞。
“啊,对了,听说,你在来帝都的路上被下手了?”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寒锦亦不自觉地搓了搓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轻咳一声,“知道是什么人么?”他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就是犹如晴天霹雳,他实在是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不要命地居然敢对被天下公认“狠绝冷血”的她下手,果然是世风日下,人人不要命了。一阵摇首叹息不已。
“不是被下手,算是我多管闲事。”显然是明了他在想什么,残洛羽一阵嘴角抽搐,“是言家的人。”素手略微扯了扯有些及地的长发,却恰巧露出了手心那一道嫣红极长的伤痕,与如凝脂般细腻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反差。
纯墨色的凤眸隐约闪烁,寒锦亦淡淡地望着她,白皙俊雅的脸庞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你……”他从未想过,她居然会被人伤得若此,果然祸水就是祸水,天上地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哦,那个是不小心擦伤的。”似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她微微撇了撇嘴角,“这点小伤不必在意。比起这个,关于‘上次’那些人,查来查去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孤月空照,天色未凉’。”目光淡淡地落在寒锦亦身上,两人对视一会,皆是颔首,隐约露出一丝莫名的弧度。
“北辰叠影天下失,想不到真的有人这么快就动手了……”寒锦亦抿唇浅笑,似是叹息,又似是讥讽,却始终犹如谪仙般优雅,又如王侯般雍容,“祸水,看来,这戏我们不能再看下去了呢,毕竟也悠闲了十年了。”抬眸,他笑得自若,望向她。
“呵呵,不看便不看,谁教世风日下,现在人都如此小气呢。”她悠然一笑,却不似适才的妖娆,只是慵懒肆意,但又令有一番风华。颇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她懒懒地扫了寒锦亦一眼,倒是毫不在意地斜躺在他身边的榻上,动作却不失优雅,“花瓶,我要睡会,赶路赶了近半个月,还偏偏有人不让我睡觉……困死了。”说到最后,已成了小声的嘟囔,她倒是真的睡着了。
再叹祸水还真不愧是祸水,当世少有,特立独行。寒锦亦先是一愣,继而哭笑不得地瞟了她一眼,却亦不再说什么了。抬眸望向窗外,马车似缓实急地驶向目的地,一路景色不断变幻。纯墨色的双眸迷蒙着厚重的大雾,仿佛笼罩了一切般不愿散去。他的神情,那刻漠然如此,不带一点情愫。
天际,乌云逐渐聚拢,黑云压城城欲摧。
很明显,要变天了。
七月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泥泞迷离了人世间的一切。
马车一路驶过帝都大小街道,或是熙熙攘攘优雅华贵自具一格,或是莺燕环绕万尺红绸香粉缭绕,又或是残破不堪风雨欺凌。马车似乎永不知道目的地般地行驶着,穿过万丈红尘众生芸芸的纷纷扰扰,向帝都人烟稀少的郊区驶去。车中有人安稳地入睡,那般肆意而慵懒地斜躺在榻上,丝毫不在意自身该有的矜持仪态,也不在意另有人以难以说清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车窗外满目苍翠,树木葱茏环绕,幽静宜人,偶闻鸟儿鸣啼。少年倚窗而坐,一袭白衣如千山冰雪,容颜如玉,抬眸遥望间恍然如出尘谪仙。那一双若黑曜石般纯粹的凤眸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偶尔不经意地瞟过正在熟睡的少女,迷蒙的雾气浅浅缭绕着,不肯散去。忽然,他的嘴角缓缓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墨色的凤眸大雾褪去,露出更浓更深的暗黑之色。
“呯——”一声巨响从马车车顶骤然传来,闪着寒光的利刃从上方堪堪逼下,竟是距正在熟睡的少女仅仅半分之遥。只差半分,命丧黄泉。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少年却只是淡淡一笑,看似竟是丝毫没有出手救助少女之意,墨眸中闪过一丝流光,“祸水还真是祸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也。”真真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用说,这自然是寒锦亦与残洛羽两人。
“你这假仁假义的花瓶,不救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这般幸灾乐祸?”本该真正熟睡的残洛羽迷茫地睁开冰灰色的双瞳,眸光流转,一瞬灿若星辰,骤然让人不敢直视,“亏得那些美人们总说你怜香惜玉,想来你的这份‘怜香惜玉’是不会用在我的身上了。”似讥似讽地勾了勾唇角,她微微眯了眯冰灰色的眸子,化指为剑,只是那般不在意地夹住离自己半步之遥的长剑,却听得“呲”一声,长剑当场断裂。
“啊,太用力了。”残洛羽似是有些苦恼地蹙起秀眉,唇角的弧度却依旧似讥似讽,冰灰双眸淡淡地映出手中寒如秋水的断剑,竟是将那眸子也渲染成了那般冰冷的色泽。马车上之人也不停歇,又有一剑自上而下,一击不得,妄图再能得手。
“怜香惜玉也是要看对象的,就算我怜香惜玉了,你残大小姐恐怕也是绝不会接受的吧?”寒锦亦笑得温润如玉,却难掩墨眸中那不明光华,轻扬衣袖,还不见他有何动作,那第二柄长剑便亦是折损而断。淡淡地打量着手中的断剑,他颇有些叹息地啧啧摇头,“真是可惜,寒如秋水的一代名剑‘秋水’就这么葬送于此了。”抬眸,两人对望一眼,却同从对方眸中读到了更为复杂的信息,当下同时颔首。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自是路过泥泞不平的山丘了。不待两人反应过来,之间无数长剑利刃从车顶贯穿而下,皆是闪烁着嗜人的寒光。“嚓——”眼前银光一闪,她下意识地侧首,却差之分毫,白皙如玉的脸颊边骤然出现一缕血痕。墨色凤眸一颤,寒锦亦一把将她扯过,衣袖纷扬,扫清半片剑山。
略有些讶异地扫了寒锦亦一眼,残洛羽扬唇一笑,慵懒优雅若此,又更带万般寒意。她凝眸,素手中猝然出现清澄的寒冰,若利刃般贯穿马车车顶,沾染上点点妖娆的血色。不待她言语,寒锦亦便抽出腰际墨玉长笛,凌空斜斜划过寒冰。
只听得“呲呲”之声,晶莹的寒冰应声化作诸多碎小,若轻盈的白羽般徐徐飘落,漫天遍地。那片片白羽仿佛不会停歇地不断飘落着,却逐渐或多或少地带上丝丝残酷的血色。缓缓,缓缓,那血色一丝一缕地溢出,终究覆盖了所有的白色,只余那血腥的血色淹没一切。片刻之后,六月的小雨淅淅沥沥地飘落进来,打湿了满榻的血羽。
“祸水,你……”语调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复杂,他回眸望向她,神情似是责怪,又似是莫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左侧脸颊的血痕之上,“去痕的‘玉露膏’我有,照旧,三千两拿来。”神情已是恢复平日的淡然,他移开目光,语气却有些僵硬。
这个表里不一骗尽天下人的花瓶,跟他相处了十年,还是那么抠门。她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顿了顿,一瞬笑得妖娆若血色芍药,一时衬极着满榻的血羽,“锦亦,你我相识数十载,情分自是不比他人,你也需……”话语还不曾说完,她却忽然睁大冰灰色的双眸,满脸愕然之色,无力缓缓倒落。眼前,逐渐暗下,连已是万分熟悉的他的身影,却也就这样模糊了……
“祸水,我说……”他似乎是想到什么,淡淡地回首,却将她倒下的身影愕然地映入眸底,神情刹那僵住。浅浅的余音在她耳畔响起,遥远得宛如前世的呼唤,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音色。那个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花瓶,也会有“变脸”的时候啊?她颇有些惊奇又幸灾乐祸地想着,等她醒来的时候,定要好好嘲笑那花瓶一番,只是此刻,她忽然觉得很累了,很想睡了……
意识,就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