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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1-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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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剩下的三年高中时光里,我和藤井树一直保持着书信交流。中间有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是在高一的修学旅行中,我选择了神户,去那里领略了六甲山的风景。
是藤井树的带我去的六甲山,他修学旅行选择了神户本地。
在高二的修学旅行中,我和藤井树一同选择了京都,在那里参观了京都大学,还有京都的美术馆和博物馆。藤井树说他以后要来学美术。
“那你以后会把头发留得长长的吗?”我问他。
“我为什么要留长发啊?”他不解地反问我。
“因为电视上那种艺术家都是长头发呀。”
“什么嘛,留长发跟搞艺术又没有必然联系。笨蛋吗,电视上演的也相信。”
“哈?笨蛋?是说我吗?到底谁是笨蛋啊?”
“毕竟只有笨蛋才会相信电视节目啊。”
我被他的话气到了,叉着腰看他,“好,笨蛋,藤井树是笨蛋,我承认了,你也承认的对吧?”
1,
“您好,请问......”
大老远,我就看见一个长发男士举着写有“藤井树”三个大字的纸板。
出于对同名同姓的好奇,我走到他面前,出声询问。
他手上拿着一张照片,看见我走过来,看了一眼照片,摇摇头,又看向我。
“藤井树”,我指了指他的那个板子,“是您要等的朋友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小姐?”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有缘,因为我的名字也是叫藤井树。”
“请问您剪过头发吗?”他突然问我,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开始仔细打量我的长相。
“啊,我确实在假期里剪了头发。”头一次被人这么仔细地打量,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那看来您就是我要等的朋友了!”他长出一口气,“抱歉,我在比对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照片。
“和阿树同名同姓的藤井树小姐,是吗?是阿树要我来接你的,他临时有事被老师叫去抽不开身,所以委托我来接他的女朋友。”他又看了看照片,笑着说,“实在没想到你竟然剪了头发,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诶?什、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男子,怀疑自己耳朵刚才听到的。女朋友?是藤井树说的“女朋友”这个称呼吗?
“啊,忘了先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是秋叶茂,是阿树的同学。”
“话说,藤井小姐长得和我一位朋友很像呢。”
“等等,秋叶君,女朋友?他是这样说的吗?”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出了我最关心的地方。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秋叶茂看着我。
“不...没什么问题,那这张照片......”我指向他手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是阿树害怕我认不出来你,特意从他的钱包里取出来给我的,他还特意嘱咐我小心不要把它弄坏呢。”秋叶茂将照片递给我。
我认出那是国三暑假的时候,藤井树回小樽拍的我。国三暑假,我的照片......
“藤井桑?我们可以走了吗?”秋叶茂可能是看我有些出神,试探地出声提醒我。
“啊,可以可以,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我不好意思地对秋叶茂笑了一下,将照片收起口袋,决定等和藤井树见了面,再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我的照片会在他的钱包里,包括那个“女朋友”的称呼。
2,
等我基本打理好宿舍的东西,已经是日落时分。我下楼准备去美术部找藤井树,却发现他已经在宿舍楼下等我了。
他看见我,先是解释了他没有去接我的原因以及是秋叶君告诉了他我宿舍的位置,接着夸赞了我的新发型,“短发也很适合你。”
藤井树依旧是短发,并没有因为去学了美术就把头发留长。
“你的头发也依旧是短的呀,”说着,我边用手比划了一下秋叶茂的头发长度,“没有像那个秋叶君,留着长发,一看就极具艺术气息。”
藤井树闻言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在执着于艺术家与头发长短的关系。”说着,他把手放到了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你的短发会比我长一些呢。”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了,因为他刚才的举动。
他的手停留在我头上的时间很短,仅仅几秒的时间,又好像很长,长到我能够清晰地感受他手心的温燥与他拂过我短发的轻柔。
“我想知道,你对秋叶君说的‘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着他,不自觉将我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虽然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还不太清醒,我还沉浸在刚才的奇异感受,但是话一说完,我就立马变得清醒又紧张了。
“难道不是吗?”
诶?难道不是吗?他的回答让我措手不及,我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是他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他看起来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好了,现在是我们两个都搞不清楚状况了。
“等等,你先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为你的女朋友了?”难道我和藤井树这么多年都不生活在同一个维度空间吗?
“在国三下学期那个时候...”
“啊!国三下学期的时候,那个时候有发生什么吗?你不是转学了?”国三下学期他有对我告白吗?我使劲从回忆里翻找是不是哪个场景被我遗忘了。
“那个借书卡...”他不自然地偏过头,不看向我了。
借书卡。那个画有我画像的借书卡吗?还是在图书馆里那么多写有我名字的借书卡?
我此刻也非常害羞,但还是看着他,继续问:“是哪本书里的借书卡呢?”写有我名字的借书卡那么多,是有哪个写了对我的告白却被我忽视了吗?
“......”
“画像。我在借书卡背后有画你的画像,你当着我的面发现了那张借书卡,不是吗?我以为是你同意了。”他又把头扭过来看向我了。
我看着藤井树,突然发现他的脸现在红的犹如天边的落日余晖。
我曾看过无数日落,但都不及此刻我眼前风景的万分之一。
原来那个借书卡,就是他的告白吗?
“可是,都还没有一句正式的告白。”我双手绞在一起,嗫嗫嚅嚅开口。
我的脸此刻肯定和他一样红了,虽然在心底我已经确定了某些东西,包括那张被放在钱夹里的照片,但是我却有些贪心,贪心地想听到他对我说一句热烈又直白的喜欢。
而不是那种含蓄的、不言说的喜欢。
“......”
“我喜欢你。”
“我喜欢藤井树。”
“藤井树喜欢藤井树。”
“藤井树爱心藤井树。”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个闹剧,当时还伴有同学们恶作剧的笑声。
但是那些都不算什么了,我看着面前的藤井树,害羞地,却也郑重地,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わたしもあなたが好きです』
3,
妈妈
我在京都一切都好,请您勿念,也请爷爷不要担忧我。我虽身在京都学习,但是心里一直挂念着远在小樽的您和爷爷,你们近来身体可好?家里少了我的帮忙,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忙碌。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请您即时给我来电。
对了,我前段时间交了个男朋友,就是那位和我同名同姓的藤井树,您和爷爷都说过我和他很有缘,现在我们两个藤井树在一起了,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天气转冷,妈妈和爷爷要注意身体。
女儿藤井树
我在寄信回来去找藤井树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步履匆忙的秋叶茂。
“藤井桑,日安,去找阿树吗?”
“日安,秋叶君。是啊,我来找他一起去吃晚饭。”
他点点头,刚准备走,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的步子又放下了。
“藤井桑,不如你们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们?”我看着秋叶茂,发现他脸上有藏不住的笑容,便又问他,“秋叶先生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我有个朋友,藤井桑,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长得和你相像的,我今晚要和她一起吃饭。正好,不如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吧,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当然好啊,你和阿树说过了吗?”
“还没有,藤井桑帮我传达一下邀请吧,我现在急着去找我的那位朋友了。”秋叶茂向我挥手,便匆忙离开了。
“嗯嗯。”我看着秋叶茂离去的背影,朝他挥了挥手。
这位朋友,好像是秋叶君的什么重要人物呢。
“猜猜我是谁。”我把手蒙在藤井树的眼上,尽量把嗓音压得低沉粗糙,想要给正在作画的藤井树恶作剧。
“嗯......是秋叶吗?”他把手上的画笔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当然不是。”我依旧压着嗓子。
“那是阳太?还是麻生?”他解开了身上穿的围裙,上面沾满了各种颜色的颜料。
“......”藤井树真是一如既往地笨蛋啊。
“那...是小树吗?”他转过身,我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颈后。
“最后才猜对。”我不满地看着他。
他俯下身,轻轻在我撅起来的嘴上落下一个吻,“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小树你啊。”
“......晚上秋叶君请我们共进晚餐,你要去吗?”我抱着他,没有忘记秋叶茂的邀请。
“你去吗?”
“嗯,我已经答应他了,他让我再邀请你一下。”
“那我当然答应他的邀请。”
我们在安静的画室里紧紧相拥,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感受彼此身上的温度与心跳。
平静而又幸福。
4,
世界上会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吗?
当我看到秋叶茂的那位朋友,我深深地震惊到了。
太像了,我和她。
“阿树,藤井桑。”秋叶茂对我们点头,然后看向旁边的女生,小声说:“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朋友藤井树和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也叫藤井树。”
“一模一样的名字吗?”女生轻轻用手捂嘴,行为举止极为秀气文静,声音也是柔柔的。
“是啊,很有缘分的两个人呢。”他又抬头,对我和藤井树介绍那个女生:“这是我的朋友,渡边博子。”
“你们好,我是渡边博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博子向我们行了个见面礼。
“你好,我们是藤井树情侣组合。”
“你好,我是藤井树。”
话音刚落,我就看向一旁的藤井树,藤井树情侣组合?这什么奇怪的名字?
他看向我,露出一个笑容,好像对他起的组合名字十分得意。
这家伙,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那好,重来一次。你好,我们是藤井树情侣组合。”我又看向对面的博子,重复了藤井树的介绍。
说完,我们四个都笑了起来。
“两位藤井君,感情很好呢。”博子笑着看着我们。
“叫我小树吧,渡边桑,这样能跟这家伙区分开来。”
“好的,小树,叫我博子就好了。”
“是,博子。”
“是,小树。”
说完,我们又笑起来。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莫名的,我很喜欢博子。
“博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刚落座,我就对博子说我一开始震惊的地方。
“是啊!”博子看起来也对此很震惊,“秋叶一开始和我说有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生,我还疑惑有多像呢。”
“世界上确实有存在这样的情况,我记得前几年一个科学家就做过一个类似的研究,他还在杂志上发了出来。”秋叶茂说,“不过这是极低的小概率事件,没想到就在你们身上发生了。”
“是比小树和藤井君同名同姓这件事,还要小的小概率事件吗?”博子看向秋叶茂,认真地问道。
“这个该怎么比较呢......”秋叶茂陷入了思考。
“都是小概率事件,就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啦。”我笑着说。
“不,我们是最小的概率事件。”
诶?此时,秋叶君、博子和我,我们三个,一同看向发表自己看法的藤井树。
“两个同名同姓的少男少女在中学时期相遇,并在最后成为了情侣,以后还会成为夫妻。这难道不是最小的概率事件吗?至于长得像的两个人,世界那么大,要想找的话总会找到的。”藤井树看着我们说。
“但是两个长得像的人也许一生都不会相遇啊,我和博子相遇了,这跟我们那个是一样的小概率。”我反驳他,并与他对视。
“不,不一样。”他还是坚持。
“好啦好啦,纠结这个没有意思的,快吃菜吧,这家店我跟博子可是常客。”秋叶茂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话题,将话题引入了桌子上的饭菜。
我其实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毕竟是秋叶君的晚餐邀请,我没好意思再继续跟藤井树争论下去。
“关于刚刚的问题,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我挽着藤井树,打开了饭桌上的那个话题。
“是相爱。”他说,“两个同名同姓的男女这或许不常见,但并不是小概率事件,可是彼此能够相爱且走到一起,这是很小很小的概率。”
“这样啊...这样说,多亏了我那个梦呢。”
“梦?”
“是呀,我在你国三离开小樽来我家之前,做过一个梦。那个梦,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的梦具有预知性。”在得到他的点头确认后,我继续说,“我在梦里梦到了你来找我,梦到了那本书里的借书卡,好像很重要,所以第二天才邀请你进我家里呢。”
“神奇的梦。”
“确实是很神奇啊。”我仰头看向夜空,发现今晚夜空中有漫天繁星,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
“呀——”我刚想提醒藤井树抬头看星星,但一时没注意,竟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幸好我挽着藤井树才没有摔倒。
“小树走路不看路吗?”藤井树皱着眉看我。
“嘿嘿,因为有阿树看路啊。阿树走路看路,就相当于小树走路看路。”我摇摇他的胳膊,冲他傻笑。
“阿树阿树,抬头看星空,今晚有好多星星呢。”
“不看,我走路要看路呢,要不然某人再走路不小心怎么办。”
“哎呀,阿树抬头看星星,小树替他看路呀。”
“啊……确实,今晚上星星好多。”
“嘿嘿,没骗你吧……据说,在星空下许愿的话,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这是谁说的呢?”
“不记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要许愿了!我许愿,藤井树要一直和藤井树在一起!”
“这个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藤井树情侣组合一定会长长久久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嗯!永远不分离!我们是——”
“藤井树情侣组合!”
“藤井树情侣组合!”
5,
我竟然时隔多年又做那个梦了,这次除了国中时期的一些片段,除了最后那个借书卡的画面,还多了一些其他的内容。
我用力回忆梦中模糊的画面,却什么也看不清。
是因为昨晚刚和藤井树聊过我那个梦的缘故吗?
还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想到的是,我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接连做了这个梦,每次梦境都是模糊不清的。而且在醒来后,我都感觉很难过悲伤。
是的,悲伤。
有时候起床我发现自己脸上是涩涩的,有泪水的痕迹。
到底在梦中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小树,小树?”藤井树出声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抱歉,阿树……还是我那个梦。阿树,我最近又做那个梦了,但是梦中除了已经发生过的,剩下的我都在醒来后记不得。”我犹豫了一下,将最近困扰我的梦告诉了他。
“那就不要想了,事情发生后就会知道梦的内容了。”他轻揉我的额头。
“不,阿树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在梦中发生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我手不自觉攥着他的衣服。
我突然想到了父亲的离世。
我现在回忆父亲当初离世的情景,还有最近梦中的片段,我竟有些分不清楚我是否有在梦中梦到过父亲的离世。
回忆和梦境似乎杂糅在了一起,使我的大脑杂乱无比。
“那我们去看医生吧,好吗?”他看着我,说。
“什么?”
他说他知道秋叶认识一位有名的心理医生,他说周末抽个时间带我去看看,他说让我放轻松不要紧张。
他是在不信任我吗?他是认为我的精神出问题了吗?他难道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我那个所谓的“预知梦”吗?
“小树”,他轻轻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紧紧抱着我,“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6,
周末,我和藤井树一同来到了秋叶推荐的心理医生诊室。
虽然我对于看医生,被当做一个病人对待这种事情十分抗拒。
“躺下放松放松。”医生指着一个皮质躺椅对我说。
“是要对我催眠吗?”
“哈哈,仅仅是躺下放松而已,别太紧张,心情放松才能更好地来治疗。”
治疗。看来我已经是个病人了啊。
我向诊室外面看去,透过玻璃,我看见了藤井树担忧的面容。
“是,辛苦您了。”
......
我梦到我又回到了国中的学校,我在学校遇到了当初管理图书馆的滨口老师。
滨口老师带我去了图书馆,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群学生,她们惊喜我的到来,并向我说她们发现的秘密——大量写着“藤井树”的借书卡。
可这对我而言并不是秘密,但是梦中的我好像对此有些慌张。
梦中好像是第三视角,又好像是第一视角。
但是我梦到的这些大概不会是未来会发生的,因为我早早发现了那些借书卡,并且,实际中的借书卡上应该有两个“藤井树”才对。
我像是一个观众,又像是故事的主角。
直到梦中的滨口老师送我到门口——
“他不是两年前死了吗?”
“登山遇难死的。”
7,
“那你以后登山,不管是登什么山都要带上我哦。”
“上次带你登了一次,是谁说太累了以后再也不去的?”
“嗨呀,医生都说了让我多出去走走看看,我这是遵循医嘱。”
“……小树,做梦真的什么也没有能到吗?”
“嗯——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我其实梦到了我们最后各自成家、并没有在一起。但是我不相信这个梦哈哈哈。”
“……”
“明明我们现在就已经是情侣了,是最佳的藤井树情侣组合,最后怎么会分开呢?
所以啊,我就没有告诉医生我做梦的内容,我就骗他说我只是好好睡了一觉,一觉无梦。”
“小树,除了生死,没有什么会把我们分开。”藤井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他的手将我的手握的很紧,很紧。
“嗯。除了生死。”除了生死,所以我绝不会让一个虚假的梦变成现实。
8,
我已经好久没生过病了,经常的登山运动让我的体魄相比以往强健了不少。
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我喝水吃药了三天症状都没有丝毫减轻,依旧鼻塞流涕,浑身酸疼,并持续低烧。
“我们去医院。”
模糊中,我看到了藤井树紧皱的眉头。
“阿树……”
“我在,小树,坚持一下,我们快到医院了。”
我想开口说话,但是我浑身无力,连嘴皮都不想动一下。我把头靠在藤井树身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我又梦到了滨口老师在门口对我说的话。
“他不是两年前死了吗?”
“登山遇难死的。”
不,不,不可能的,阿树登山经验那么丰富,怎么会登山遇难呢。
“小树,爸爸走了。”
爸爸,爸爸,爸爸不要走!
“爸爸!”我睁开眼,终于脱离了无边的噩梦。
“小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还难受吗?”
“阿树……”我的眼泪开始顺着眼角滑落。
“做噩梦了吗?”藤井树用毛巾轻轻擦去我脸上滑落的泪水。
“嗯,梦到了爸爸。”
他轻轻抚拍着我的手,试图给我一些安慰。
“打扰了。”门口传来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是秋叶与麻生他们。
因为经常和藤井树一起参与登山活动,我和他的朋友们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藤井桑怎么样了?”秋叶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
“已经好了很多。”藤井树替我做了回答。
“这是我和秋叶带来的一些水果,希望藤井桑可以好好休息。”麻生跟着说。
“谢谢。”
“下周的登山活动,树你们你还要参加吗?”秋叶出声询问藤井树。
“可能我会参加,小树就算了吧,她刚生完一场病,需要休息休息。”
“不,如果你去,我也要去。”我对藤井树说。
“小树,你刚生完病,还是先不去登山为好。”藤井树看着我,表情有些无奈。
“是啊藤井桑,等你身体休养好了再和阿树一起去登山。”麻生也点点头,附和道。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去登山,我也要去登山。”我看着藤井树,一字一句地说。
“小树,不要这么胡闹。”藤井树皱起了眉头。
“没有。我没有胡闹。”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尤其是听到他说我“胡闹”的时候,于是话语不自觉带了些哽咽。
“啊……这个,我们先走了,藤井桑好好休息啊。阿树我们先走了不用送我们了再见。”
“哐——”地一声,门被秋叶匆忙间有些用力地关上,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小树,为什么非要跟我去登山?”
“因为我梦到你在一次登山中遇难了。
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登山,没有什么会把我们分开,除了生死,这是你说过的,不是吗?
这个梦,就是我当初在医生那里做的梦,我当初没有告诉你真话,因为我怕你不会相信。
虽然现在我也不确定你是否会相信我所说的、相信我那个古怪的梦,但我也希望那个梦是假的。
不管怎样,我都要跟你去登山,你每一次登山我都要跟着。”
可能是刚在昏睡中做过梦的缘故,也可能是我的情绪有些激动,我突然不想瞒着他我梦到的真实内容了。
我一股脑把我心中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没有去看藤井树的反应,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小树,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有些缺氧想要把头伸出去透透气的时候,藤井树将被子掀开一部分,把我的头露了出来。
“登山,我还是要去,你不准去。小树,先听我说,我会做好万全准备,以防发生危急情况,如果你梦到的是真的,那么危难总会发生,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完全准备?什么万全准备?如果碰到危难再万全的准备也没用怎么办?阿树,你要抛下我吗?”
“……小树,我没有办法抛下秋叶他们不管。我可以不去登山,但是他们我没有理由去阻止。”
“所以你就要抛下我是吗?”
“小树,我保证,我一定会很小心的。那天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回来了,好吗?”
“不好呜呜呜……”
9,
“阿树——”
我又被噩梦惊醒了,从床上坐起,发现周围一片昏暗。我向窗外看去,发现外面一片苍茫——下雪了,而且看样子雪还很大。
我立马换衣服准备出门。怎么会下雪呢,明明天气预报说最近三天都是大晴天啊。
“这一次雪真的下得好大啊,连宿舍楼下的那棵大树都被压垮了。”
“是啊,而且早上明明还出太阳了,怎么会瞬间变天。”
“这估计都可以称之为暴风雪了吧?”
“是啊,真是少见的天气啊。”
暴风雪,树被压垮……树,阿树……
路人的交谈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扶着墙跑到室外,看到了那棵被雪压倒的大树——枝干横躺在雪地上,四分五裂。
地面积了厚厚的雪,现在已经没过脚踝。大雪仍在下着。
飘扬的雪花让我感到天地都在旋转,我跑到电话亭,拨打了一个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
“您好,请问是救援队吗?我现在急需帮助。”
10,
“藤井桑!你怎么会——”
“阿树呢?”
我和三个救援人员走到半山腰处遇到了秋叶他们,他们一行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一行人里没有阿树。
“阿树他,从山上不小心摔下去——”
“在哪里?他在哪里摔落的?我带了救援队,快带我去,快带我们过去救他!”我抓着秋叶的衣服,急切地说。
“我带你们过去,其余人就先下山吧,在山下接应我们。”秋叶看向麻生他们几个,嘱咐道。
“好,秋叶你们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啊藤井桑。”
……
“呼叫呼叫,直升机可以出发。”
“收到收到,直升机现在出发。”
11,
雪还在下,依旧没有变小的趋势。
“如果不够幸运的话,可能会遭遇雪崩。”正在艰难地行进时,旁边救援队的大叔担忧地对我说。
“啊,前面就是了,我们特意在周围的石头上绑了个彩色布条来标记。”与此同时,秋叶指着前面一个红色的布条对我说。
“阿树,阿树——”我此刻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秋叶的话宛如给了我一针强心剂,让我又充满了力气。
我的呼喊没有得到回应,我心里知道这里距阿树太远,他不太可能会听到,但我还是害怕,害怕一个最坏的结果。
我用尽全部力气,向那个红色的布条——阿树所在的方向快速走去。
12,
“阿树——听得到吗?阿树——”
我大声朝着山谷呼喊,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我想起了刚刚救援大叔对我说的话,心不断地往下沉。
“阿树——”
“阿树!藤井树——”
“藤井树——”
“阿树——”
“……小树?”从山谷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句藤井树的回应。
“是,是小树!我是小树!阿树你怎么样了?我带了救援队来救你——”我瞬间跌坐在地上,想要放声大哭。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阿树还没有被救出来。
“……好……”从山谷里只传来一个好字。阿树他是不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阿树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把你救上来——”秋叶把我扶起来,向山谷里喊道。
我看向身边的救援队,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糟糕,没有信号了,看来大雪将信号塔压坏了。”领头大叔将手中的机器按了又按,都没有得到回应。
“什么?那,那怎么办?”如果说刚刚在听到阿树的回应时心稍稍安定下来,现在听到这话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没有信号,怎么跟救援机联系?
“幸好还有这个。”大叔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了几个小圆筒,对我说。
“我以防万一临走时拿上的信号弹,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说着,他将其中一个信号弹拉开递给我,“藤井桑。你举着这个信号弹,让直升机知道大概方位,我和隆先下去找藤井君,正一你留下来帮我们固定绳索。”
“好的,好的。”手中的信号弹发出蓝色的烟雾,带着我的全部希望,在空中飘散。
那个名叫正一的救援人员将绳子固定到岩石上,其余两个人顺着峭壁慢慢下降。
“阿树——直升机马上就到了,你还好吗——”我继续向山谷里呼喊,“阿树——救援人员下去救你了——你好吗——”
没有立马听到回应,我一下着急了起来。
“阿树——你好吗——”
“阿树——阿树——”
“你好吗——你好吗——”
喊完过了几秒,我终于听到了来自山谷的回应——
“……还好……”
“阿树——阿树——不能抛下我一个人,你答应过我的——”
“咳咳咳——”喊得太过用力,我剧烈咳嗽了起来。等咳嗽平息,我想要接着呼喊时,我听到了来自山谷里的歌声——
“……私の恋は南の風に乗って走るわ(……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
是藤井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够真切,我却听出这是我以前喜欢的歌手松田圣子的《蓝色珊瑚礁》。
“ああ青い風切って 走れ あの島へ(啊 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我大声地将后面一句歌词唱了出来。我的嗓音此刻已经变得沙哑了。
“阿树,再坚持一会儿——我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了!”
我真的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了,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我向天空望去,在灰蒙蒙飘着雪的天空中果然出现了一架直升机。
轰隆隆隆,震耳欲聋。我拿着烟雾弹向直升机用力挥舞。
与此同时,山谷里飘来一阵红色的烟雾。头顶的直升机回旋了几圈,向着红色烟雾的方向不断压低,并下降了一个软梯。
我看着救援人员带着藤井树爬上了梯子,进了直升机。突然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13,
梦,无边无尽的梦。
梦中的我在和博子通信?梦里有博子,有秋叶,有妈妈,有爷爷,还有我,阿树呢?藤井树呢?
……
……
……
这一次,我终于在梦中完完全全看清了我的梦。
14,
“阿树……”
我缓缓睁开眼,阿树,阿树呢?
“小树,你醒了!”身边传来了藤井树的声音。
我转头,发现他在我身旁的病床上。他的右腿被吊起来,打着石膏,除了左右腿的不同,其余的跟国中时候一模一样。
“阿树,你好吗?”
“我很好,小树,你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眼泪早已满面,“我也很好,阿树,从来没有过的好。”
“阿树,我……我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我缓缓从床上起身,走到藤井树的床边,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身旁。
“还是你那个神奇的梦吗?又梦到了什么吗?”他拉起我的手,十指紧扣。
“不,我这次好像在梦中看完了一部电影。”
“电影?是关于什么的电影?”
“是关于一个充满遗憾的故事。”我抽了抽鼻子,从柜子上拿出纸巾,“梦中那个电影太让人难过了。”
“只是个梦,小树,梦里都是虚假的。”他轻抚我的背。
“嗯!梦都是虚假的,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梦了。”我用力点头。
我们就这样静静依偎在一起,谁也不再说话。
“阿树,等出院,和我回一趟小樽吧。”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