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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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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萧文炎摔伤了腿的那些日子,一直是我在照顾他。
端茶倒水,一日三餐,跟个丫鬟一样伺候他这伺候他那。
长这么大,我对我爹娘都没有对他这样好过。
可他倒好,整颗心全扑在尚书千金身上,没分给我半点。
我气不过,只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地骂他两句,发誓再也不要见他。
可生气了没过一天,腆着脸去他家里找他的还是我。
他家是做玉器生意的,跟我家一直都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因为爹娘的关系,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
这些年来,我觉得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我对他什么心思。
没错!我惦记他,想与他共结连理!
可是他呢,他总说只拿我当小妹。
去你m的小妹!
2、
萧文炎的腿伤好了之后,带了周记坊的点心来我家里,以谢我这些天一直以来的照顾。
他难得对我有所回应,我不免心思雀跃,觉得他终于开窍一回。
可当我满心欢喜跑去大堂,却见他还带了其他人。
萧文炎身边,有位温润儒雅的男子,他手中拎着小巧的糕点盒,站在那里,玉树临风。
我认识他,周记坊的公子周行之。
毕竟从小到大我都是周记坊的常客,不认识少东家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这临安城里,周记坊的糕点生意最是火爆。
有许多姑娘去买糕点是假,借买糕点的机会与周记坊的公子攀谈才是真。
不过我每回都是拿了糕点便匆匆离开。
与他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他怎么来了?
我朝他微微欠身,唤了声周公子。
转而把萧文炎拉到一边,压着声音问他又打什么算盘。
萧文炎的嘴角噙着笑,低头在我耳边道:“你不是一直想嫁人吗,我给你牵红钱来了。”
他说话时,气息扑在耳边,只是热气还没来得及浮上我脸颊,便因着他的话白了几分。
我松开他,退后一步,盯着他竟笑了出来:“你对我真好。”
看看,我这些年的爱慕在他看来,只是我想嫁人。
那边,周行之走近,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我,温和道:
“这是我母亲与师傅新研发的桂花口味的,带来与你尝尝。”
“谢谢。”我抿了抿唇,心里正因为萧文炎刚刚的话破了个大口子,直呼呼冒风,疼得我难受,与周行之开口也没了顾忌:“不知周公子可有婚配…“
话出了口,我才觉得不妥,急着挽回:“啊不是,我就是问问…周记坊的新品怎么我能第一个尝到…”
“在下并未婚配。”他弯眸,浅浅笑着。
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的笑意中,看见他对我的宠溺。
3、
阳春三月,正是游湖泛舟好时候。
我在家里闷了几日,娘亲怕我闷出病来,将铺子里的事扔到一边,硬是拉着我出门。
与娘亲东走西逛,又去茶楼听了半天的书。
我始终兴致缺缺。
后来如果不是我实在晕船,我觉得娘亲大约还想拉着我一起去赛船。
很小的时候,那会儿娘亲与爹爹因为布匹生意刚刚稳定下来,很忙,少有时间在家陪我。
之后生意越好,家里就越见不着他们身影。
于是他们每次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带我在临安城里玩个遍。
那时候生意场上繁忙,爹娘又与萧家的生意多有来往。
一来二去,我与萧文炎就这样青梅竹马长大。
幼时,我便总跟萧文炎一起结伴去学堂,再一块儿回家。
很多时候他都宿在我家,有时候我也在他家过夜。
那时候小,没什么顾忌。
两家很熟,爹娘也放心。
爹娘曾经也总是当着两家人的面,打趣说将我嫁给萧文炎。
萧文炎的爹娘也总爱说我是他家阿炎的小媳妇。
我这人一根筋,兴许从那时候,就错以为自己当真会成为他的妻子。
后来大了些,两家为了避嫌,我也早早就回了家。
那时候,女儿家的心思难藏,只要萧文炎稍微离我近些,我便心里小鹿乱撞面红耳赤。
之后我更是不敢看着他说话。
我怕我心里小鹿乱撞的声音太大叫他听见,他又拿此来嘲笑我一番。
他这人从小就讨厌。
我将我舍不得吃的糕点揣在怀里带给他吃,他却嫌弃它太甜,他牙疼全赖在我身上。
他跟人打赌输了钱,我便将存了许久的私房钱都拿给他,而他倒好,反嫌弃我穷,说我无用。
他就是这样一个讨厌的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
一边偷偷难过还要一边偷偷喜欢。
甚至知道他一眼倾心尚书府大小姐后,我还一直劝着自己,他只是一时兴起。
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所有的喜欢,在他眼里不过是我想嫁人而已。
何其可笑。
4、
娘亲见我发怔,有些担心:“芝芝,怎么了?”
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又想到什么,问娘亲:“娘亲可知道周记坊的周公子?”
“这哪能不知道,要说起来,在临安的这些商贾里,徐家可是能排上头一号的,就连京城都有他的产业,上回你表哥还跟我们称赞过他呢。”
娘亲说完,盯着我,笑意连连:“怎么,想通了,决定与周公子在一起了?快跟娘说说,你们到哪一步了。”
“没有,我就问问。”我忐忑起来。
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日周行之与我说他并无婚配时,眼底宠溺的笑意来。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娘亲揶揄道:“前面就是周记坊,要娘陪你过去吗?”
“娘亲!我真没有与他在一起···”
“说实话,娘瞧着周公子要比萧文炎要靠谱多了,也会体贴人,你最好快点下手,别叫旁的姑娘抢先了。”
“我···”
“你难道还想追在萧文炎后面跑,不嫁人了?”娘亲语气一厉,骂道:“还嫌被他羞辱的不够?”
5、
最后还是娘亲拽着我进了周记坊。
到了里头,娘亲环视了一圈,跑去拉住一个跑堂的小少年问:“怎么周公子不在?”
小少年忙着手里的活,一板一眼道:“我家公子今日去绸庄了,说是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闻言,我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娘亲却还是不死心,指指我,又与那个小少年说:“等你家公子回来,就说徐芝芝来找他了。”
小少年顺着我娘的手指朝我看过来。
我只好回之以僵笑,刚想跟他夸夸他家糕点有多好吃来着。
就见小少年眼睛一亮,转而变脸一般喜笑颜开,与我娘道:“您就是徐夫人吧,我们公子马上就回来,还请您跟徐小姐进里屋等一会,喝杯茶歇一歇。”
6、
周行之从绸庄回来的路上,碰到正着急来找他的小伙计。
“公子公子,徐小姐现在正在咱铺子里呢。”小伙计到了跟前,稍稍喘了口气,
才继续说:“徐夫人还问我您今儿怎么不在,我跟她说了您去了绸庄,然后请她跟徐小姐在里屋里坐下稍等,你赶紧快些回去。”
得知徐芝芝去了铺子,脚下不由快了几分的周行之蓦地停下身:“徐夫人也在?”
伙计点点头,催促着:“是啊。哎公子您别停呀,再迟些,一会徐夫人该带着徐小姐走了。”
向来沉着冷静的周行之立刻紧张起来,肃着脸,交待伙计先到贡茶楼去称些上好的瑞草魁,再去布商行那里将新到的几样绸布各来一匹。
伙计哎了一声,连忙往那几个地方跑。
边跑边不忘回头叫公子别让徐夫人她们等太久了。
7、
周记坊的糕点与别人家的不同,甜度和样式每回都能卡在我的喜好上。
叫人上瘾。
所以这些年,从我家到周记坊的这趟路,我闭着眼都能准确走过来。
但如今,这还是我头一次坐在周记坊的里屋。
刚才进来的时候,有几位买糕点的姑娘不服气,拦住领我的小伙计,质问凭什么我能进她不能进。
小伙计眼也没抬,说这是老板的意思。
“到底是周老板的意思,还是周公子的意思,谁知道啊。”姑娘酸溜溜地瞪了我一眼,糕点也不买了。
临走时还撂下一句:“本姑娘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买点心了!”
我稍稍有些尴尬,但伙计显然对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
还与我认真道:“徐小姐尽管放心,我家公子与旁的姑娘从不曾有什么瓜葛。”
这这这,跟我说做甚。
我僵笑着,跟在小伙计身后,到了里屋。
可是听着外面那有些喧闹的声音。
还是不免有些坐立难安,心脏嘭嘭乱跳。
只觉得我的良心在谴责自己,怎么就这样坐在这里等人,像什么话。
外面会怎么说我?流言会传到萧文炎那里吗?他会不会也当真?
桌上放着的,都是我在这里买过的最多的几样糕点。
小伙计还端过来了一壶茶,摆放好后,方才离开。
但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品。
一会儿想着周行之来了,问我有什么事,我要怎么跟他开口才算妥当。
一会儿又思考着,他若是觉得我跟那些爱慕她的姑娘一样,都是贪图他的相貌跟家产,我要怎么解释。
他如果真同娘亲说得那样好,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般家世一般姿色的人。
想到这里,我又松了口气,同时生出几许烦躁。
茶香袭人,娘亲坐在另一边怡然自得地品着茶,尝着糕点。
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连忙小声劝她:“娘亲,我们这毕竟不在自己家。”
“没事。”娘亲又端起茶盏,吹了吹,抿了一口,笑道:“周家家大业大,没什么不好,这茶不错,你也尝尝,你爹平日里可舍不得买这样好的茶。”
外面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些,大都是姑娘们在扭捏着问店里的伙计周公子怎么又不在。
我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浅浅地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入口鲜醇,即而回甘,确实是茶中珍品,好喝!
8、
周行之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我一手拿着糕点一手端着茶盏的样子。
我僵笑着,缓缓放下,继而起身站到娘亲身旁。
不过周行之看起来竟是比我还要拘束一些,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收回眼神。
然后规规矩矩先与我娘亲行了一礼:“徐夫人。”
娘亲放下茶盏,却是忍不住叹息:“终究是生疏了,行之啊,小时候你还管我叫的是徐伯母呢。”
我不禁望向娘亲,突然有许多我没怎么注意的小事就逐渐清晰起来。
京城的表哥是经商之才,逢年过节时常会到我家拜访。
听爹娘说我总跟在萧文炎身后跑,不着家。
他就去会了会萧文炎,回来后不无失望,觉得我眼光不行。
为此,我与他大吵过一架,骂他敷衍,看人只看学识。
他说:“周家公子就比你那萧文炎强上许多,怎么不见你喜欢人家,原来你是个小白眼狼。”
我哪记得什么周家公子,只觉得他说我是白眼狼这句话太伤人。
我又吵不过他,只好呜呜哭了出来。
越哭越觉得自己像话本子里的苦命人,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爹娘也不帮我,现在连表哥都开始说我。
见哄不好我,表哥只好认错,并跟我保证以后再不说萧文炎的不是。
我才抽噎着止住眼泪。
后来节日过完,表哥回京,我与爹娘一起送他,临走他跟爹娘不知说了什么,爹娘望了我一眼,都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那次之后,家里常备的糕点渐少。
娘亲的意思是让我少吃甜食。
但我实在想吃,萧文炎那货又不愿意陪我去街上买。
我就只好自己拿着私房钱,在临安城一家家的糕点铺子里试口味。
我这人比较专一,独独喜欢哪家的糕点,便觉得只有那家的才能合我口味。
找了将一条街,我才在周记坊里找到。
没注意到店里有一位少年。
打远一见到我,他就耳朵尖通红,把手里的账本子捏得紧紧的,低着头像是要在上面看出花来。
那时候,周记坊的招牌没有现在响,是老板娘亲自接待人,给前来买点心的人讲解糕点的口味和配料。
她认识我。
她说:“芝芝,我家点心是不是很好吃?”
我认真地回她:“没错!而且是最好吃的!”
她笑起来:“你要是给我当儿媳妇,这些点心就每天都能管够。”
我拿着糕点,摇了摇头。
她没再多说什么,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句:“也不知道我家傻小子还有没有机会。”
这件事很快我就抛之脑后。
当时满心都是找着了喜欢吃的点心的欢喜,哪里顾得上其它。
而且,我幼时乖巧机灵,有好几家伯母都与我开过玩笑,想让我做她们家儿媳。
这些话听多了,自然不再往心上放。
9、
周行之与娘亲聊天,我在一边偷偷看他。
记忆深处好像是有这样一个瘦弱的小男生,渐渐与周行之温润的模样重合。
只是那小男生胆小,总低着头,偶尔抬一下眼,又很快缩回去。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围着萧文炎转也不是没有原由。
萧文炎这人从小就生得白净,个头也窜得快,我那时候觉得,我喜欢的人,就应该是这样模样俊俏又有男子气概的,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
于是全部心思都在萧文炎身上,对其他人自然没怎么关注。
更别说那个瘦弱又胆小的小男生了。
几乎没有交流。
娘亲与周行之闲聊了片刻,忽然推了我一把:“芝芝你这孩子,总杵在我这里做什么,人家行之回来了,你不是找他有事吗?”
接着,她又跟周行之笑笑:“你娘亲是不是在楼上研究新口味呢,我去找她。”
我娘的性子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出去时还不忘妥帖地把门关严实了。
不得不说,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娘也是心大。
干咳了一声,我与周行之笑笑,没话找话道:“我娘似乎与周老板挺熟,哈哈。”
周行之白皙俊朗的脸上忽然升起一抹可疑的薄红,这次竟没退缩,反而认真地与我道:“因为两家的长辈都想要撮合我们,所以就多了些来往。”
“啊?”我一惊,旋即声音低如蚊蚋:“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一直都喜欢萧文言的事啊。”
“芝芝,那不是喜欢,你只是习惯了追在他身后。”他向我走了几步,我下意识后退。
周行之放缓了语气,站在我身前,小心翼翼道:“你试试与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垂着眼,不敢看他。
心里天人交战。
一个说你还想什么呀,快答应快答应,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么好的男人家大业大又会做你喜欢的糕点,就应该直接扑上去!
另一个说别同意,你喜欢的是萧文炎,不是周行之,你不能因为萧文炎不喜欢你,你就选他,这样对人不公平!
10、
“你喜欢我么?”最后我问他。
周行之久久没有开口,只望着我,眼底黑沉,好似要将我吞没一般。
他说:“芝芝,你说为什么,我家的点心会一直在随着你的口味在变。”
六岁,母亲叮嘱他,在学堂里要与其他小朋友搞好关系。
于是第二天,他将母亲做的点心带过去,在每个人的小桌上都放了一块。
萧家公子不爱吃甜食,但他身边坐着的那个粉嫩嫩的小姑娘爱吃。
她吃完了自己的,见萧文炎把他的也给了她,开心极了,糯着嗓子说:“萧文炎,你真好。”
周行之在靠窗的那边偷偷地看着,心里忽然觉得难受,像是被人捏住又松开。
酸涩至极。
他心想,那糕点明明是我给的,你怎么能只说他好。
但他没叫她知道。
他偷偷摸摸地,听身边的人谈论她,又听他们说起她身边的萧家公子。
什么娃娃亲、什么小媳妇,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回到家,母亲问他今日在学堂可交到什么好友。
他一言不发。
后来才说:“我并没有让大家知道是我放的糕点。”
母亲没好气地朝他的头拍了一下:“那你巴巴地去送东西是干啥?”
“我就是···就是···”他就是想叫那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尝尝他家的糕点,但他又怕她起疑,就只好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块。
后来,他一有时间,就与母亲学着做糕点。
学那日她吃完笑弯了眼的那款,可是这做好了,要怎么送给她?
这个问题比他学习过的所有东西都难,难到他着急上火,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最后还是母亲看不下去了:“你不就是看上徐家那小姑娘了吗,反正两家都是商贾之户,娘明天就拎着你做的那些个点心去她家一趟,就当是我在攀关系。得了得了别折腾了,快睡觉!”
“等等。”我打断周行之的话,拧着眉头:“所以那会儿我在家里吃到的那些糕点,就是周伯母送去的,而且还都是你做的?”
周行之点头,有些不安:“不好吃?我那会儿刚开始学。”
也不是不好吃,就是我嘴比较刁,吃多了之后,我就开始不是嫌它太甜,就是嫌它有些硬。
当时我还好奇是不是娘亲做的,不然怎么我今天抱怨完,明天放在桌上的点心就变得合了我口味。
原来都是这人先跟娘亲打听到,再连夜做出新的来。
接着第二天还要照常去学堂学习。
想到这里,我瞪着眼问:“那后来怎么又不送了,你喜欢我的时间还挺短呀。”
话一问完,我就想起当年因为萧文炎的事,我与表哥大吵一架后,他离开时与我爹娘好像说了什么,才没有了糕点。
我不禁猜想道:“难道是我爹娘不让你再送,因为都觉得我这榆木脑袋开不了窍,只会耽误了你?”
周行之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诚挚、忐忑地问我:“那···芝芝,你现在开窍了吗?”
我望向他。
他也温柔地望着我。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好似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有我。
11、
别看周行之现在模样俊秀,气质儒雅。
其实他小时候没这样好看,而且他当时那小身板跟同龄人相比,也显得偏瘦弱了些。
那时候的周记坊招牌还比较小,他娘亲负责店里的生意,他从学堂下了学回来,就会坐在小柜台给娘亲帮忙算账。
他的算术很好,头脑灵活,就是过于腼腆了些。
账房先生赞叹,说这孩子日后一定也是个经商之才。
他娘亲一笑,怒其不争道:“再厉害有什么用,胆小的跟什么似的,有喜欢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去争取!”
轰地一下,周行之从脸红到了脖子,眼睛也一下子就红了,小声与他娘说:“她…她有喜欢的人。”
话一出口,周行之就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练了许久的男子气概一点都没了。
还一边哭一边打着嗝,一直重复着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他喜欢的那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她喜欢的是萧家公子,那个男生要比他好看,比他壮,比他要有男子气概。
账房先生看小公子都哭成了泪人,怕他眼泪鼻涕弄花了账本。
就宽慰着:“行之啊,人家小姑娘现在的喜欢都是假的,你要耐心点等,等过几年,等她看出自己其实不是真的喜欢萧家公子的,你不就有机会了嘛。”
这一等,周行之就等了十二年,
才等到徐芝芝那天俏生生站在他面前,问他:“不知周公子可有婚配?”
尽管徐芝芝是被萧文炎气到才与他说了这句话,尽管她一点都不记得自己。
但他还是很开心。
他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被他拼命压抑着。
可是他的眼睛里,仍有着他对她怎么也藏不住的爱意,与宠溺。
12、
周记坊的所有伙计,谁不知道,小公子喜欢那个叫徐芝芝的小姑娘,喜欢了十二年。
他亲自动手做的那几款糕点,摆在那里,从来都不让别人买,只等着她来。
他把所有的心思全藏在糕点里,没叫她发现,却也叫她上瘾。
于是每回店里的伙计看到徐姑娘,都兴冲冲地想要过去暗示一下自家公子有多喜欢她。
但那姑娘总是买完就走,跟公子没有主动打过一次招呼。
现在周记坊的招牌做大了,哪用得着公子天天守在店里帮人结账,还可着一间铺子一直呆。
做了这么许多,也只是为了能多看她一眼罢了。
8、
我与娘亲离开周记坊时,周行之拎着糕点盒,跟在我身后。
路尽头,有个小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那位领我进里屋的那个。
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整张脸跑得通红,手上提满了东西。
他先是紧张极了,小声问周行之:“公子,还来得及吗?”
周行之抿了抿唇,似是松了口气,才与我和娘亲道:“也不知道徐伯母跟芝芝喜欢什么,我就差人去买了些茶叶和绸布来,一并送到府上去吧。”
娘亲叹他有心。
他腼腆地笑笑,站在我旁边,装的认真严肃,实际耳尖通红。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如果哪天我真与他在一起了,是不是什么都得我主动。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格外快。
那天,我刚同意可以试试,他就在我唇上落下一物,温凉且柔软。
我的脑子轰然炸开,瞪大了眼。
他微微闭着眼,睫毛一直在颤,贴在我嘴上的唇也在颤抖着。
就好似我才是强吻他的那个人,他下一秒要哭出来一样。
不知怎么,有些心软。
本来想推开他的手默默环到他背后,然后我无师自通地,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
他先是一怔,接着不可置信地,试探性地与我唇齿交缠。
难舍难分。
我好像,确实上瘾。
不光是对他做的糕点。
【萧文炎番外】
六岁那年,我跟着爹娘去徐家做客。
路上,母亲反复叮嘱我,说徐家那个小闺女,徐掌柜很宠她。
“跟她处好关系,别总是摆着张脸。”就连平日严厉的父亲也这样与我交待。
徐家几代经商,如今在转型做布匹生意。
虽说有些没落,但也比我家要强上许多。
而我家的玉器铺子才刚刚起步,急需与徐家这般资深的商户搭上关系。
爹娘打听了几日,摸清徐家夫妇的喜好后,便挑着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带着我过去拜访。
两家离得不远,走过一条街,便是徐家。
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再走上这么长的距离,就能到周记坊。
这两段路,像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会有纠缠。
徐芝芝喜欢吃糕点,嘴又很挑。
爹娘与徐家夫妇寒暄时,我在一旁,看着同样站在一边的徐芝芝。
她嘴边还有糕点屑,背在身后的手里还藏着半块。
她嫌那点心太甜,又担心她娘亲怪她浪费。
她糯着嗓子,甜腻腻地叫我爹娘:“萧伯父好,萧伯母好。”
“芝芝真乖。”母亲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我拉到她跟前,笑着说:“这是你萧哥哥,比你大一岁。”
徐芝芝看了我一会,似在思索:“我认得,萧哥哥与我在一间学堂听夫子讲课。”
母亲更加喜笑颜开:“真巧。”
巧在爹娘事先打听好,问清楚这些商贾子弟所在的学堂,继而将我也送进去与他们成为同窗。
还是巧在徐芝芝竟然记得我,省了母亲一番功夫。
爹娘的心机和用意,徐家夫妇或许知道,又或者只是装作不知。
徐掌柜执壶倒了两杯茶,叫徐芝芝带我去小院里玩,大人们要商量生意上的事。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文炎,不许欺负芝芝。”
“好了,去玩吧。”他的眼神里有对我的提醒,迫使着我对他点了点头。
到了小院,没了爹娘的约束,我自在了一些。
徐芝芝将那半块糕点扔进草丛后,才想起我跟在她身后。
曲径小道,阳光从茂密的树叶中泻下来,影影绰绰。
她眨着眼睛,笑着问我:“萧哥哥,你什么都没看到吧?”
我想起父亲与我交待的事,便抬了抬嘴角:“嗯,没看到。”
那个可爱俏皮粉嫩嫩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我只看见她对我笑起来,好看极了。
后来,她嫁给周行之。
大红的喜盖头遮面,隔开了她与我所有的过往。
徐家小姐嫁给周记坊的少东家。
人们赞叹两家天造地设。
周行之给我也发来了请帖,爹娘却叫管家与小厮守在门口。
这么多年,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没有改变。
只有我,面目全非。
我与爹娘大闹一场,最后我说:“她今日大婚,我去看看,回来后,我们就去京城。”
自从家里的玉器与京城那边搭上关系后,生意扶摇直上,甚至有几位官家小姐也成为了我们的常客。
爹娘从那时起,便一直有打算搬迁到京城,我始终没有同意,到今日才松口。
他们相视一眼,终于放我去了周府。
我的出现,让喜宴上的人们安静了一瞬,即而窃窃私语起来。
但他们的话仍像是一把又一把刀子,在我以为我早就已经死了的心上,戳出鲜淋淋的血来。
我装作百毒不侵的样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是我亲手把那个喜欢了我很长时间的小姑娘推给了周行之。
是我将她这十二年来对我的喜欢在她的面前一次次摔得粉碎又践踏。
我不该怪谁。
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又是什么时候进了我心里。
或许是六岁,她站在影影绰绰的树下冲我笑了的那次。
又或者,是我爹娘开玩笑让她当我媳妇,她不敢看我,满脸通红但并未拒绝的那次。
她喜欢我。
我很早就知道。
她跟在我身边,每天对我嘘寒问暖,俨然一副小媳妇姿态,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可是我呢?
她把她喜欢的糕点藏在怀里带给我吃。
我却嫌那糕点甜,怪她让我牙疼。
我在外欠了钱,她就把自己偷偷存的私房钱全拿出来给我。
我没接,语气生硬,怪她无用,说那点钱根本不够我去还别人。
她也因为我的话生气过,但过不了片刻,她就又粘在我身边。
如此反复。
她第一次饮酒,醉倒在桌上。
我背着她,听她控诉我这些年来对她的爱搭不理。
她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问我:“萧文炎,我们还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啊···”
那段路,我走了许久。
最后我将她送回了徐家。
临走时,徐夫人说:“是芝芝给你添麻烦了。”
我张了张嘴,急欲想辩别什么,可我什么也没说。
夜色浓重。
徐府的大门缓缓关起来时,我好似听见徐夫人叹了口气,叹我与她家芝芝无缘。
那些酸涩阴暗的情绪堆积在我心里,就这样忽然爆发,使我猛然落下泪来。
之前两家交好。
爹娘跟徐家多有往来,那些我与她青梅竹马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大厅中央,爹娘在等我。
我一进门,父亲便喝了一声:“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我沉默了一瞬。
母亲在旁边拉住我:“快跟你爹道歉,他都是为你好。”
我看着抓住我手臂的这双手,岁月在她的手上留下痕迹,虎口有一圈很浅很浅的牙印,那是我五岁时留下的。
好像是父亲要打死旺财时,母亲死命地拉住我。
他怪我为了旺财忤逆他,他便要我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下又一下打得旺仔彻底断了气。
我尖叫着,在母亲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忤逆父亲,我充满了恨意。
我总是想起旺财僵硬的身体和一地的血迹。
父亲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让我转去邻安城里商贾子弟居多的学堂上课。
让我让我与芝芝交好,让我与其他商家公子多有来往。
搭上徐家之后,他与母亲开始忙碌起来,对我也没有那样严厉。
但时间是那样短,短到我还没得及将我偷偷学了三年的糕点做给我心上的小姑娘尝一尝。
他们就说:“我萧家的媳妇必须是京城小姐,徐家就算了。”
过河拆桥,一直是他们最擅长的拿手绝活。
我曾经天真以为,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最后发现,他们谁都没有变。
我望着父亲,心里是那样憎恨他,口上却是说:“儿子不敢。”
我心里阴暗。
我被压抑着几乎疯狂。
我从不敢让芝芝看出来。
也不敢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
我这样的人,不会是她的良配。
我只会把她拖向深渊,万劫不复。
那天我找人将父亲在京城的生意动了手脚,让他与母亲在京城要忙上一段时间。
我故意从马上摔下来,摔折了腿。
徐芝芝知道后,果然日日来我家照顾我。
端茶倒水,一日三餐,跟个小丫鬟一样忙前忙后。
我盯着她,眼底尽是被我藏起的笑意和悲然。
我跟她说京城尚书家千金的好,说那位小姐的知书达理,夸那位小姐的文采斐然。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一次次碎掉,又一次次被她拾起。
后来,我将周行之带到她面前。
她白着脸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笑她:“你不是一直想嫁人吗?我给你牵红线来了。”
她喜欢我十二年,周行之等了她十二年。
是我从头到尾,耽误了她,又私心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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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爷与徐家小姐大婚那日。
声势浩荡,宾客满堂。
我被少爷委以重任,负责喜宴上的大小事宜。
就在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萧家公子来了!
他与我家少爷曾是同窗,也曾是好友。
他翩翩然落座,不管那桌人神色各异,也不管其他几桌的窃窃私语。
“萧家公子与新郎官是情敌,怎么还来吃酒来了?”
“他们二人,情敌?弄错了吧。
萧文炎不是一直看不上徐家小姐的吗?我还听说,萧家再过几日就要搬迁京城了。”
“不不不,其实他对徐家那丫头也是一往情深,就是表面唬人,他幼时还跟我学做了两三年糕点呢,可惜了。”
“那他今日过来,是来抢亲?”
萧文炎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坐在那里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难不成真是来抢亲的!
公子也是,给萧家发什么请帖,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叫住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让他们一定要盯紧了萧家公子那边的动静。
如果发现萧文炎有任何想要抢亲的行为举动,
就直接捂住嘴给我扔出周府去。
可直到宾客散去,萧文炎都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一杯一杯喝着酒,最后趴在桌上不醒人事。
宾客散去时,我去搀扶他,听到他口中一直喊着芝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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