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风雨（1.23开始更新）》说书人遥

3、贰•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

　　“小楼，缘何如此大脾气？”雷埠带着那人离去不过一炷香时间，楼西月的虞渊阁再度有人拜访，此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却是张口便问，连主人也不叫上一声。
　　“秦大哥，我如何发脾气了？”楼西月不解，反问道。
　　“被你逐出阁去的，此人还是第一个。我看雷埠就差缚着他走了，这样还不是惹到了你？与大哥说了，大哥帮你把这孽障除了。来飞戍旗招子也不放亮点，惹到了旗主还妄想全身而退，这世上岂有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
　　“秦大哥，我与他无尤。怎会无端要了他的性命？”楼西月走到秦姓男子身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楼西月深知他性子烈，此举已是严令禁止他出手。
　　“小楼，究竟是什么事情？和我秦叔夏说个明白。”秦叔夏陡然出拳，击在了楼西月胸膛，拳劲不轻不重，刚好发出一声闷响。楼西月不语，只闪电般攫住了秦叔夏的老拳，反手一拧，秦叔夏已被制住。
　　“秦大哥，我真是与那个宦人无尤。”楼西月笑笑，放开了秦叔夏。看着秦叔夏疑惑转为震惊的脸色，楼西月淡然道：“秦大哥没见到他本人，没看出来也是自然。”说着，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斜倚着窗棂往外指去。皎洁月色下，雷埠架着那个男人仍旧走在曲折幽回的小路上——这是旗外人到虞渊阁的唯一道路，那迂回道路隐约构成了两仪四象阵的架势——走了许久仍没离开这迷阵的男人，仿佛小鸡崽一般瑟缩着，却被雷埠提着领口往前。
　　秦叔夏定睛一看。月色里那个男人那忸怩的动作——若然不是太监，也是个兔儿爷！
　　秦叔夏哈哈大笑。掏出腰间葫芦猛然往嘴里灌了一口烧刀子，笑骂：“端的一个阉贼，不是男人的东西，偏偏跑到这里丢人现眼来了，笑死老子了。”
　　楼西月反手扣上窗户，摇头道：“可不只是个一般宦官，”冲秦叔夏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看负屃压着的密信。楼西月坐回太师椅中，斑纹大麾被他压在身下，那恶虎仿佛活了一般，将楼西月整个人拢在其中，遁逃不出。他见秦叔夏抄起那用药水炮制而成的信笺，细细看了，才续道：“他是毓妃的人。琉者，拆毓右半，璃者，乃是毓妃本名。”
　　“哈！”秦叔夏陡然大笑一声，点跃之间身形骤变，眨眼间便闪身到窗边，也不知他怎么动作，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推开楼西月刚扣上的窗户，一脚落在窗外跨坐在窗棂上，掏了酒壶恶狠狠灌了几口，单手将那信揉成一团，远远抛了出去。
　　“这女人可真个是生性歹毒啊……”秦叔夏喃喃。倚着窗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望着窗外皓月，不再看身后楼西月。
　　楼西月不语，将压在镇纸下的家谱放到了一旁，执笔蘸墨，在宣纸上续写：时无重至，华不再阳。……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今我不乐，蟋蟀在房。……短歌有咏，长夜无荒。
　　“喂，小楼，我说……”秦叔夏咽下一口烈酒，利如刀烫若汤的液体从喉头一泻而下，烧得心肝一同发烫。“我本以为这坊间鸨儿歌女的传说十有八九是搬弄是非，没曾想今儿竟验证了一个天大的流言啊。这毓妃当真是恶名在外，洗都洗不清。”
　　“后宫女子，争权夺利本是如常。”楼西月写完最后一句话，回了秦叔夏一句，随即将笔晾起，静待湖墨干透。
　　“可她既要染指江湖，我却不能苟同。”楼西月忽然间用两指捻住了狼毫尖端，湖墨在指间翻动，有几许黏滞的感觉流转。
　　“哈哈，她在后宫兴风作浪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妄图来这本就纷乱的江湖走上一遭。莫非她以为这锦绣河山就和她家昏君的宫廷一样容易搅起瘴气乌烟么？”秦叔夏笑着将酒壶收回腰间，伸手抹了一把脸，叹道：“不过她也算本事了，竟令得昏君言听计从，搜刮民脂，兴建行宫，卖官鬻爵。弄得民不聊生却又不敢怨言，人人道路以目，但求自保。真是乱世将来的前兆啊……”
　　“大厦将倾。”楼西月接上秦叔夏的话茬，淡淡道：“北夷虎视眈眈，南蛮频频出动。偌大个中原地盘，此刻如砧上鱼肉，等人宰割。”
　　秦叔夏听得楼西月一席话，收回了望月的目光。仿佛敛了兴致，低声嘟囔：“这玉蟾宫的女仙看了此番乱世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夜色阑珊，那悬于中天的仿若白玉弯刀的明月掩住了众星光芒，放眼天际，不过疏星几许，敢与皓月争辉。
　　秦叔夏从窗边跃下，自言自语：“既然毓妃毒辣的传闻可信，那么，人说她与二皇子淳于瑉有染这话便也遽然有了几分说服力。这皇帝老儿久居深宫不出，恐怕怎也不会料到自己早已被自己的亲子戴上了绿帽子罢？！”
　　只听到“喀”一声脆响，楼西月指节一动，白玉做的负屃镇纸已碎成两半。楼西月面无表情地再次摊开那张洛阳王金刀家家谱，细细参详起来。
　　秦叔夏不明就里，呆愣一旁。直到听到楼西月一声断喝，才急急奔了出去。
　　“戍旗右使接令，两日内将洛阳王元庆的家底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