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莲二·心有灵犀》陆翎书

47、东京（三）

　　47、

　　与莲二一起去往那公园的路上时，我就开始紧张。明明又不是第一次并肩而行，明明放学回家的路上，也经历过二人独处的时间，但这次有些不同。

　　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没有一定要达成的事，只是为了与对方“共度时间”而在一起，宛如约会那样。

　　或者也有另一种可能：

　　我与柳莲二现在，就是在约会。

　　“……！！”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我僵硬地扭头看他。脖子好似许久没上过油的锈零件，转一度顿一下。莲二感受到我的目光，与我对视道：“提前做些功课就好了，没想到这么突然。”

　　“你指什么？”我立即瞥去了别的地方。

　　“第一次的约会。”他说。

　　“……！？”

　　“啊。当然，这是我自以为的。”他顿了顿：“如果你觉得还太早的话……抱歉。”

　　“怎么会！”我当即反驳回去。只见柳莲二轻轻勾着嘴角，带了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我：“……。”

　　好嘛，这招是欲擒故纵。

　　公园门口，那夜见过的柳树仍是娉婷的伸展着。翠绿变得深重，枝繁叶茂了不少。我想起乙花曾教我吹叶，便撷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轻轻的送去气流。

　　“……。”没响。

　　属实有些尴尬。

　　单看我摘叶子那般自然，好像吹曲儿也能信手拈来一般。莲二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硬还是压作淡定。‘一定要成功给他看！！’暗自下定决心，我又把叶子放在嘴边，送去的气流加大了些：

　　“噗！”放屁的声音。

　　“……噗。”莲二也笑出声来。

　　“等等，刚才的不算数！”我紧忙解释着：“再来一次，一定！！”手都尬的发颤，这次的气流吹出去后，那叶子终于不堪重负，脆弱的断成了两节。

　　“……。”好想离开这个世界。

　　“我也试试。”莲二说着，也信手摘下一片叶子。‘吹叶哪儿有那么简单，那晚我学了一路，不也玩脱了？’我暗含期待，憋着笑，等着看莲二尴尬的样子。

　　轻风捎起他细碎的刘海，莲二把绿叶衔在唇间。气流缓缓掠过，咿咿呀呀的小调儿潺潺地流淌出来。我听的愣了，路过的行人也不自觉驻足。一曲终了，我情不自禁的为他鼓起掌来。

　　“你摘得叶子太嫩了，所以才会吹断。送气方式也有点问题。”莲二给我解释着，神色平静，完全不觉得自己表演了什么厉害的特技。

　　“你这不是超~级上手吗，为什么还用‘试试’这个词啊？”我吐槽着他。

　　“因为好久没吹过了，转学到现在……有五年了吧。”莲二笑笑：“你本来就会吗？还是乙花前辈教你的？”

　　“为什么直接就点出是早良了啊！我又不是只认识她一个人。”

　　“其他人也有可能，乙花前辈的概率更大一些。”他说：“这是我妈妈家的特技。”

　　“……这样啊。”我点点头，眼前恍然浮现出高草教乙花吹叶子的光景。乙花性子大大咧咧的，没耐心，手还有点笨，怎么都和这咿咿呀呀的曲儿画风不同。估计只学了两三下，才能吹出个声，就嚷着‘会了会了’，然后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吧。本身就是个半吊子，再来教我，更是七零八碎的。

　　‘怪不得总是不得要领，这样看来，应该不是自己笨。’生出了些心理安慰，我又复活过来，走路都蹦蹦跶跶的。

　　“要是想学，下次我也教你。”莲二顿了顿：“……还有，刚才那曲子，我是吹给你听的。”

　　“……？”

　　‘这是什么奇妙的展开？就算他这么说……我一不通乐理二不听小调儿，怎么可能知道他吹的是什么？’

　　“说回来，为什么你一直叫早良‘乙花前辈’啊。你们不也很熟了吗？”注定get不到，我也不能在一个话题上闷死，又引出了新的话头。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去到公园里面。

　　大门外，还真看不出这是个那么小的公园，比日野家旁边那公园还小得多了。多亏这份‘小’，哪怕是在东京的周末，这里也没什么游客。进门处是一个小小的广场，顺着右边的岔路，就能走去湖边。湖边种满了与大门口同样的柳树，姿态婀娜，夏风掠起柳条，几片老叶落进湖里，荡起片片涟漪，水波散开，又漾的满池荷花千娇百媚。

　　“大概是不被允许吧。”莲二苦笑：“有次叫了她的名字，被慎一哥哥狠狠地瞪了回来，自此之后，就没再试过了。”

　　“慎一是那么强势的人吗？”我有些不可思议。不管怎么回想，他给我留下的都是‘温润、柔和’之类的印象。不由得又想起给他文件那天，我对他逻辑输出了一通，自觉说服力十足，他却告诉我‘持保留意见’这事儿，又给莲二讲了一遍。

　　“他对你的措辞倒是都很收敛。”莲二想都不想，顺畅的吐槽着自家哥哥：“我猜他真正想说的是‘自我麻醉又怎样？想悠闲就尽着她去悠闲。无论早良怎样，都有我来照顾’。”

　　“哇~。”我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照顾’这话哪儿有这么轻松，他自己都前路未定，又怎么去负担别人的未来。”

　　“前路未定，也可以只指方向未定。有些人未来的成就，是可以一眼预见的。”莲二道：“考进星南馆，已经是一只脚迈进名校的大门了。他为人处世也很擅长，有特殊状况的概率实在是太微小了。”

　　“那感情也不一定有那么坚不可摧啊……”我仍是辩驳着。

　　“若你知道当时慎一哥哥是如何对乙花前辈死缠烂打的，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应是不想就这件事再接着展开，莲二道：“不说他们了，我们说点自己的事吧。”

　　“自己的事？”

　　“现在还在约会中，你不会忘了吧？”

　　不得不说，我确实现在才想起来。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我的脸上又有些发烧。说‘自己的事’，自己的事指什么？——讨论未来？太严肃遥远了吧。讨论课业？这又没在上学。讨论家庭？相亲的味儿有了。我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会谈恋爱！

　　总之，先回想下跟恋爱有关的事！

　　……

　　“是他在你身边，而不是你在他身边。虽然都是两人在一起……。藤野，你能听懂我说的吧？”仁王说。

　　“代入柳君的视角思考一下，你有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吗？”柳生说。

　　指尖在发抖。

　　我怯怯地伸出手，颤着声问莲二道：“那个……，可以和我牵手吗？”

　　“什么？”他猛然睁开眼睛，一脸惊诧的看着我，却没有动作。

　　“啊！果然还是不行吧！不好意思！”我立即收回了手，讪讪的垂下头，笨拙的给自己找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真抱歉！”

　　“没有，是我没反应过来。”

　　手被温柔的牵起，探到那与盛夏不符的冰凉后，那双温暖的大手又换了个动作，把我的指尖包覆到他掌心之中。

　　“你很紧张吗？”莲二问我。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又摇了摇头。

　　并非没经历过紧张，可紧张只会发慌，何曾让我的心率悸动到几近失常？

　　所以，是有些别的感情在的。

　　我说不好那感情的名字，却也只想沉溺其中。希望时间能无限的暂停在这个瞬间，期望顺着走下的这条湖岸线有无限无限长。

　　“从一开始就是。……你真的，很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莲二低低的说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特别的魔力，紧紧地抓着我的耳膜，吸引我向他靠近。手臂触碰在一起，我一怔，连带着在他手心的指尖也僵硬了一下。

　　只有指尖是不够的。

　　我不想只有指尖。

　　调整了下指节，我轻轻的回握过去。

　　单方面的‘牵引’，终于变成了‘互相’。掌心贴合，整个世界都在这瞬间静止，只有对方是鲜活的。

　　这就是“触感”。

　　心意融进血液，脉搏又泵着它流动到指尖。体温的交错，转达着现阶段还难以开口的话语。

　　“莲二。”

　　我开口了。

　　我唤着他的名字，想问他无论如何也要确认的问题：

　　“你能感受到我在你身边了吗？……这样，足以让你感受到自己对我是特别的了吗？”

　　话音落下，我已是慌乱到快要哭出来。

　　‘请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我想听到你确定的答案！’

　　深知与莲二为我做的相比，我做的远远不够。但就算只有一点点，我也希望能朝他奔赴。这是微不足道的心意，也是我最重要的心意。

　　“若是……，若是我说这还不够呢？”

　　他忽的低下头，轻轻的凑近我。清丽的脸庞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就在咫尺。我不自觉的紧绷起来，轻轻的闭上眼睛。意料之中的甜蜜并没出现，他只是轻轻的碰了碰我的额头。

　　“不可以。因为……，你是要慎重对待的人。”

　　优雅的嗓音离我远去，

　　离我远去。

　　擅自把我的心撩拨起来，却又要离我远去。

　　不甘心。

　　揽住他的脖颈，我踮起脚尖，轻轻覆上他的唇瓣，点水一般快速掠过。

　　“这样够了吗？”赌气一般，我不服输的追问他。

　　“为什么……？”他回望着我，声音也与眼神一般，荡起碧波一样的涟漪：“……你本应是我尊敬的前辈，是年上的姐姐，是保护了我和我的家人，于道义上必须要守护的人。可真的接近了你，我却没办法这样看你。”

　　他抬起我的下巴，也轻轻地烙上了我的唇。

　　“你只是个小姑娘。是个畏手畏脚，还笨拙的想传递出自己力量的小姑娘。是个……，并非为了道义，而是出自我本心想保护的小姑娘。”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可解的情绪？为什么围绕着你……，全都是不可解的问题？”

　　他温柔的抚着我的面颊，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问自己。

　　“‘这样够吗’？……还问出这种犯规的问题。”

　　他弯下腰，鼻尖轻蹭着我的鼻尖，柔声问道：“你说呢？”

　　软软的刘海扫过我的睫毛，呼吸的频率也逐渐变得相同。

　　那是长长——长长的一吻。

　　重叠的掌心换为交错的十指，我只希望这时间，能无限、再无限的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