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51、第51章

　　“我的心属于我？”宋浮念叨着，心脏就像是被针扎了般，酥酥麻麻又有些刺痛，手放上胸口也能感到它的鲜活，宋浮顺着手看向一旁停车的常野。

　　听到她说话，他下意识地附和，嘴角微微上挑，眼里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

　　宋浮：“不是让你送忆安吗？来回怎么这么快？”

　　“感觉那个女孩子不是善茬，有些担心你，帮她打了个车才回来的。”常野抽出放在盒子里的手机，递给宋浮，说道，“你打开。”

　　还是黑屏怎么打开？还没等宋浮问，他又说道：“密码是0203。”

　　四位数密码一输入界面就跳转到主页，宋浮照他说的做，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打开相册，你看第一个就是何忆安出租车的车牌号，我都拍下来了，她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考虑一向周全，常野得意地炫耀道，“你不用担心。”

　　车子驶入醴园，他照旧和门卫打了声招呼。本以为能够得到宋浮的夸赞，没想到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宋浮说话的声音。

　　常野拉到停车挡位，正准备熄火停车，一侧脸就看到宋浮握着他的手机，缩略式的图片密密麻麻地铺满这个屏幕，白雪皑皑的、烈日炎炎的，奇怪的是一张相同的照片有无数张一样的，它们有些归在一起，有些杂糅，最新的就是她不久前被人拉在路上拍的那照片。

　　照片里的她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在这张之后又是四五张相同的照片。

　　糟糕，光想着逗她开心，常野忘记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了，扑上去想要夺回，奈何安全带还没松开，他一用力立刻被扯了回去，弹回驾驶座。

　　“别动。”宋浮呵斥道，他刚解开安全带也不敢动，坐在驾驶座上焦急地盯着她手，轻舔嘴唇，等待着死神的审判。

　　“我不是偷拍你，”常野解释道，“出差恰好经过那然后看到了你就拍下来了。”

　　“那这个呢？”宋浮放大那个最新的照片，找她“最美微笑”的那张，“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常野。”

　　常野：“我找人拍的……”

　　语毕，他举起四根手指放在头上，“但是我发誓绝对没有别的，其他都是我自己拍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全删了。”

　　宋浮点开第一张图片，照片里像是裹满糖的山楂果，雪落了一地，那是她第一年在德国过年时，入乡随俗她穿着黑色羽绒服，宽大的羽绒服帽子遮住她半张脸，照片里的她驻足在一家中餐厅的玻璃前，玻璃里是温馨的热气和热热闹闹吃饭的一大家子人。

　　那时她看着那一大家子人时，常野在看着她吗？他又停在哪里看着她的呢？

　　这样的照片不止一张，还有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她在佛罗伦萨时过年的照片，有她半夜漫步在雪地的，有她被邀请到中国留学生聚会告别时的，也有她一个人呆在空旷的画室赶稿子的照片，这些都是她这些年度过的新年。

　　每张照片里都是她，每张照片后都是他。

　　声音卡在嗓子口，宋浮沙哑地问道：“每年都来吗？”

　　“嗯，我不想你一个人。”他回答道，就见到手机屏幕上多出两三滴水珠，滴答滴答透着彩光，他意识道，宋浮在哭，慌张地到处找纸，没找到只能拿手去擦，“你别哭。”

　　他的拇指腹轻轻地揉过宋浮的眼尾，抹去泪珠，没想到她反而落得更凶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删掉就是了，快别哭了。”

　　是啊，哪个女孩子看到别人手机图册里都是自己的照片会不害怕，肯定觉得自己是变态，常野有些懊恼，他明知道这样不对，还是控制不住地留下她的照片。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她带着哭腔，嗫嚅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路口走丢的小女孩，瞧得人心疼。

　　视线黏在她的脸上，常野叹气，一口气吹到黑漆漆的空中，也变成黑色的。

　　他说道：“我又是以什么身份去找你？”

　　这句话像是在自嘲又像是质问，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举起相机，不求她回头，但也会因为她偶然的入镜而感到欣喜。

　　她说不出话，吸着鼻子，方才因着林思思而起的委屈连同现在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同倾泻而出，她的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

　　“宋浮，”常野一根根扳开她的指头，双手交握，他侧身说道，“我想向你许个愿。”

　　“你还欠我两个愿望。”

　　在泪眼朦胧中宋浮勉强看清他的轮廓，宋浮点头，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常野温柔地抚过她的侧脸，似是情人呢喃，他说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湖边的夜晚，他眸光闪烁，结巴地说出这句话，又怕她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傻傻地补上苍白的话语，她不是傻子，她知道。

　　她知道常野的心意。

　　“嗯。”宋浮话音刚落下，被宽大的双臂抱住，又是薄荷味温暖的怀抱，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抑或是常野的心跳，她的泪滑落，落入常野衣襟，留下水渍。

　　静谧的空间中只有呼吸四处蔓延。

　　宋浮轻声唤道：“常野。”

　　“嗯？”他应道。

　　“我的心真的属于我自己对吗？”

　　“对，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常野感到怀里的人正在抽离，心下一阵失落，手从他后背滑落了，双臂离开也垂落了，身体慢慢向外挪动，然后就该回归原位……

　　冰凉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的嘴唇，眼前放大的是宋浮的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触即离。

　　宋浮：“我的心想吻你。”

　　她看着他，泪水仍挂在脸颊，眼睛像棕色的玻璃珠，盈盈闪光。

　　常野侧身倾去，一只手撑着副驾驶座的靠背，一只手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绕圈似的滑到她的下唇，揉捏上她的唇珠。宋浮抓住他的手，再次吻了上去。

　　唇齿相互覆盖，他撬开她的齿缝，气势汹汹地想要夺取她腹腔内最后的空气，身影投射车内交错在一起，喘息伴随着温度不断上升。

　　夏夜，虫鸣伺机而起，天上是抠破的夜幕，露出的是月亮。

　　宋浮在恍惚之间被他抱下车子，糊里糊涂地仿佛在水里沉浮，常野撞开家里的门，半个膝盖陷在沙发中，吻落下，小心翼翼地，不止在她的嘴唇，像四溅的星火，点燃皮肤下隐秘的火药，爆炸出粉色星云。

　　客厅的灯没打开，窗帘晃动着，露出三两道月光，俩人交叠的黑色剪影落在粉白的墙上，在月光中起起沉沉。

　　“嗯……”宋浮被吻得痒，轻哼道。

　　忽然，时间仿若定格，尘埃也无声，常野泄了气，埋在她的脖子里，不断地平息着呼吸，起起伏伏的胸腔在狭窄的空间中触碰又分开。

　　“你不爱我。”他抱住宋浮，将她锁在靠背和他的怀抱之间，手寸寸地缩紧，笃定地说道，又夹杂着悲伤。

　　他的头发浓密，宋浮像抚摸小动物般一寸寸地捋顺他的发丝，从头顶直到耳际。

　　“我不知道，”常野的脖子处有颗小痣，和他的悲伤一样微弱，她指甲抵在那处，反复摸捻，“小野，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她在那一刻突然就很想吻他，也许这是喜欢吗？

　　“那你试试让我喜欢你好不好？”她哄小孩似的，双手抬起他的头，勾在他脖上，四目相对。

　　“你就吃准了我喜欢你！”常野赌气地吮上着她的耳垂，绵密的吻毫无章法地从头到脚。

　　裙摆被推上腰际，他渐渐变得温和，生怕弄疼她，宋浮感受到自己大腿的内侧似乎有蚂蚁在啃啮，这种酥麻让她至少觉得自己还在这个世界，脚尖也因此紧绷起来。手掌汗潮了，晶莹剔透的不知是眼角的泪还是抛下的汗。

　　她仰着头，眼前出现的是常野，满满当当地装点着天花板。

　　再睁眼已是早上。

　　窗外热烈的阳光晒得地面通红，即将融化，屋内空调送着冷气，是昨晚她嫌热让常野打开的，被子现在也是全部裹在她的身上，空荡荡的房间，除了阳光只有她。

　　莫名有些失落。

　　“醒了？”他穿着白T，又是刘海梳到后面的发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额角的疤，端着杯水坐在床边，“先喝点水。”

　　“谢谢。”她的嗓子有些哑。

　　喝完水后，她本来没注意，现在若有若无地总感到有股从未闻到的香味，宋浮嗅了两下，似乎是从常野身上传来的。

　　她盘腿坐着，顺势抬起腿往他那一赖，在他胸前停住，常野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抱住她，宋浮一退，问道：“你喷香水了？”

　　“……”他眼神躲闪，望向别处。

　　宋浮扑哧地笑出声，常野觉得宋浮长得像风，那是一股草原吹拂的风，带着平和还有藏不住的倔强，此刻她眸中闪着光，笑盈盈地问他，“为什么要喷香水？”

　　“喜欢你，想让你也喜欢我。”虽然不忍心扫去她的笑容，还是望向宋浮，故意提起昨晚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