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44、第44章

　　水顺着发丝串成串珠滴在地板上，落下圆圈痕迹，宋浮手上拿着毛巾歪头擦干水，刚洗完澡出来，全身都冒着热气，她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在车上猛地惊醒之后，常野正拿着电脑敲代码，穿着白色衬衫，鼻梁上出现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眼镜，宋浮盯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醒了？”常野注意到她动静，键盘上码字的手却没停下来，车内偏暗，亮堂的屏幕照亮他的面容，专注而沉稳。

　　车内涌动着静谧的气氛，和空调的风一起沉在身边。

　　“嗯。”宋浮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衣服，她拉下衣服，递给常野，“你的衣服。”

　　“帮我拿一下，”他说得自然，只是让人感觉怪怪的，“还有一点就弄完了。”

　　宋浮抱着他的衣服环顾四周，这不是醴园吗？

　　“我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就先开到这来了。”他打完最后一个字母，盖上电脑解释道，“我晚上没事，你现在住哪，我再送你过去。”

　　“没事。”这几天在酒店忙着完成她最近的新作，暂时没联系家政公司，不过回去铺个床凑合一晚也许。

　　实在脏乱的话大不了去附近酒店也行，看着常野在车上还这么忙碌，想来说晚上没事也是托辞，她笑道，“确实好久没回家了。”

　　“你明天有空吗？”

　　“嗯？”宋浮捏住手上他的衣服，保持着微笑，“明天有些事，怎么了嘛？”

　　“没什么，”常野摊开手机，“和奶奶说遇到了你，嚷着要见你。”

　　宋浮松开手，衣服一下舒展开来，常野都看在眼里，他一点也不急。

　　“我这几天刚回来许多事情没处理好，等过几天我一定去看看奶奶。”

　　“好，那下次见。”

　　车锁这时才咔哒解开。

　　推开门栏，左手边是熟悉的庭院，院子里秋千随风晃动，草平齐地生长着，无声之夜她仿佛听到草呲啦呲啦在抽条。

　　这草……

　　宋浮皱了皱眉，怎么长得这么矮？

　　难道物业还承包各个业主庭院内草坪修剪吗？怎么之前没听人提起过？

　　她疑惑地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还是原来的密码，门在呼吸之间打开了条小缝。

　　身后的车子还停在那，宋浮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已经到家，接着听到车子引擎启动。

　　送走常野之后她洗完漱就来到自己的房间，头发湿漉漉地还滴着水。

　　宋浮：【我走之后你帮我找人按时打扫醴园的房子了？】

　　钱霁：【没有啊？】

　　宋浮：【那这怎么这么干净？】

　　对话框还停留在她洗澡之前发过去的消息。

　　之所以发呆是因为她的卧室干净得可怕，就好像这次回来也如同四年前每一次回家那样，推开门仍然是整齐的房间和丝毫没有改变位置的东西，连洗漱用品也是她一直以来用的。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钱霁打来的电话。

　　“什么这么干净？”钱霁问道，她正满意地翻看着常野送来的项目企划，就收到宋浮奇怪的消息。

　　宋浮：“我这几天住在酒店，也没找人打扫醴园的房子，结果今天一回来发现屋内干干净净的，而且电费和热水都有，甚至连洗漱用品都好好的放在原处，还有好多套睡衣。”

　　“啊……”钱霁想到一年前常野找她询问宋浮的房子有没有卖，她还奇怪问这种事情做什么，原来是干这种事，“可能是好心人吧。”

　　“我们家该不会是进贼了吧？或者寄生者？”她的衣帽间就在床边，门隐约在晃动，宋浮警惕地看过去，“要不我还是回酒店。”

　　钱霁笑道：“家里没人，你就放心住，不仅没人门口说不定还有杵着守门的呢。”

　　“？”她也只是四年没回来，怎么现在中国话都有些听不懂。

　　“你要真的不放心，”她笑声透过手机回荡，“我去陪你啊？”

　　“好啊，你来。”

　　这小丫头换做以前连消息也不会给她发一条，大半夜独自跑到附近酒店里住才是她会干出来的事情，现在能给她打电话表达，真是让人心软软。

　　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方向，她那衣架之间撞击的脆响落入宋浮耳朵。

　　“你真打算来啊？我开玩笑的。”宋浮生怕钱霁真来，这种事她干得出来，既然钱霁都说没事，那她自然不会害怕，连忙说道，“挂了啊，你也早点睡，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电话挂断，钱霁坐在家里阳台的吊椅上，翻着常野让人送来的合约，半夜踩在脚下的马路上车灯仍陆陆续续叠成线，渺小得如同蚂蚁。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些合同，常野公司的这款游戏如今势如破竹占领各大平台，抢他们代言的艺人有很多，没想到就这样给了她，她弹了弹合同边角，空气被纸张抖动发出单薄的笑声。

　　要说她完全没看出来常野的心思是不可能的，这些年来和她见面，不是问宋浮最近怎么样就是问能不能把生日礼物以她的名义寄给宋浮，偏偏这小子人情是一点也不欠，总能给出她很满意的回报。

　　至于宋浮，钱霁还是有些担心，她出去这么多年，是活泼了不少，也渐渐愿意表达，只是一个人如果想要藏起自己的心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心应该放在自己身体的哪里最合适。

　　*

　　“喂！开门！”

　　门被撞得哐铛响，宋浮打着哈欠，有点恼火，到底是哪个家伙这么没礼貌，不会按门铃吗？她趿拉着拖鞋走下楼。

　　“谁啊？”

　　“我！”

　　“你谁啊？”她对这串无意义的对话感到无语，摄像头里两张大脸抵在门前。

　　宋沉？温久霖？这俩人怎么一起来了？

　　她扭开把手，俩个傻子似的先是上下扫描了她一番，然后同步地抱着胳膊气呼呼地坐在她家的沙发上。

　　宋浮还没反应过来，门口除去吹拂的风和白晃晃的日光已经没了人影，深吸了口气，她关上门，捂住自己发昏的后脑勺，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

　　“什么搞在一起，怎么说话呢！”宋沉还是像以前那样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久霖哥，你说！”

　　温久霖穿着一身棕黄色西装，领带还是花样的，骚里骚气的打扮，清了清嗓子问道：“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刚起床，困意都没消退，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回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宋沉这家伙这会倒是迫不及待抢着说：“昨天我和久霖哥在风肆看到你了，还有个男的，我说怎么回来不和我们说呢，找野男人私会去了。”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宋浮放下水杯，幽幽地说道。

　　“像什么？”

　　“像是嚼舌根的乡里乡亲。”

　　时间无法磨灭的就是人的本性，隔了这么久宋沉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眼看一场战争就要爆发，温久霖赶紧插话道：

　　“小沉你快去公司吧，不是还要上班吗？”

　　“你等会。”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宋浮一说话他心下窃喜，想着今天的班翘到也没事，宋沉垮着脸转过头，一脸不耐烦。

　　“你和爷爷说我回来了吗？”她回来时没和告诉钱霁之外的人就是怕爷爷知道，至少现在她还不知道以何种面貌和他见面。

　　原来是这事，失落在他脸上还没显现就被压了下去。

　　宋沉：“谁愿意管你破事！”

　　说完，他打开门正欲离开，迎面看到的是一个在门口徘徊的男人，比他还高半个头，穿着白色运动夹克和运动鞋，双手背在身后，指尖还勾着袋子，看不见正脸。

　　似乎是听到这边的响动，扭身转来，他条件反射似的露出白净的牙齿，待看清推门出来的人，一瞬间笑容消失。

　　“你怎么在这？”俩人异口同声。

　　宋浮递给温久霖一个询问的眼神，见他也是一脸疑惑地摇头，这才从厨房出来，挤开宋沉堵在门口的躯体。

　　树下的少年扬着笑脸，藏在背后的纸袋被他举过头顶冲她晃，那太阳的光线也随之晃来晃去，树叶也跟着晃，常野踏着风两三步落到她面前。

　　“早上好。”这淡蓝色的衬衫睡衣陪她刚刚好，像溪水中浮出来的云朵，常野笑得灿烂。

　　宋沉在旁边小声嘀咕道：“好个屁。”

　　果不其然，收到宋浮一个眼神的警告。

　　温久霖两边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好像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冲着被宋浮拉进来的常野开口道：“嗨。”

　　嗨个鬼，宋浮看着这三个人，一阵疲惫感。谁家一大清早满屋子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这开了一间小公司呢，一个两个全跑来她公司上班。

　　“你好。”常野很客气地回道，只是看了眼宋沉，又仿佛没看到似的转过头去对宋浮说话，“我家现在就在附近，买了点早饭顺道给你一起送来了。”

　　“我也没吃呢。”温久霖插嘴道。

　　宋浮道谢后接过他手中的纸袋，对着那俩说道：“在我这看家可没钱赚。”

　　“你要出门？”宋沉还是敏锐，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回来总不能成为无业游民吧。”她赶起坐在沙发上的温久霖，连同站在门口的宋沉一起往外搡，“快快快，麻利地离开我这，你们迟到别连累我迟到。”

　　“那小子……”温久霖还没说完，门嘭地砸向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