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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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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飘飞,擦除世界的笔触,云被剪裁成不规则的形状贴在月亮和夜空前,明天或许会下雨,常野默默想着,出门最好带把伞,家里的伞放在哪来着?他思索了一会,好像在一楼阳台的架子上。
出门得急,他外套也没来得及穿上,不过近期温度好像回升了,常野并不觉得冷,她似乎1有些怕冷,不知道睡在沙发上会不会嫌凉,他跟在钱霁身后,胡乱地想着。
“我先说一下我想和你说的吧,等我说完你再问。”钱霁找了处没什么人的地方,不远处亮着一盏灯。
常野:“好。”
她问道:“温久霖找过你吧。”
“说真话。”钱霁提醒道,她摸不清常野的性格,直截了当点比较方便。
“嗯,他来找过我,态度很差。”常野也不瞒着,“不过对我态度差的挺多的,所以无所谓,你不用替他说什么。”
他误以为钱霁是为了温久霖的事情而来,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常野省去她接下来的步骤,没想到钱霁白了他一眼,说道:
“谁要替他说什么了,听我说完。”
“我给你一笔钱,你搬出去住。”见他要说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我知道她肯定也给了你一笔钱,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钱霁继续说道:“如果你感谢她的话就搬出去吧,你……”
她仰头,看向常野的脸庞,灯光照亮他半边脸,挺翘的鼻梁承托着光线,在另一侧打下阴影,钱霁神色复杂:“你实在是……”
“太像他了?”常野顺着她的话说下来。
“你知道?”
“下面我来问问题。”常野眼神炯炯,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是谁?”
钱霁便知道说早了,这小子好像在套自己的话,“我还以为你知道。”
“温意清是谁?”他步步紧逼,“和宋浮什么关系?”
“真的和我很像吗?”
或许他太过于渴求,那种奇怪的压迫和急切,钱霁摸摸鼻子,朝后退一步,“这个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需要知道。”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却总想让我按照你们的思路做事,哪来的道理?”常野挑眉,转身欲走,“既然不想说,那我拒绝你的要求。”
一个小孩这么难对付?钱霁着实没想到,最近的孩子怎么回事,不管是面前的这个,还是宋沉那家伙,怎么都不好糊弄。
“而且我呆在宋浮身边好像能够拿到更多呢。”常野挑衅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这么讲过话了,休学那段时间的摸爬滚打,让他现在能够清楚地利用自己的优势。
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钱霁咂嘴,那天在宋浮家里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印象怎么会是乖呢,看人的眼光越发不行了。
告诉他也无所谓,反正他有别的心思,她也能让他没有出路。
“是朋友,”她说道,“是我和宋浮的朋友,温久霖的哥哥。”
常野走出去两步,此刻站定在原地,问道:“现在他人呢?”
“去世了。”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怎么去世的?”常野问道,“意外?和宋浮有关吗?”
“心理疾病。”
后面的问题钱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关吗?也许这件事和他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人是会自责,尤其是容易被困在过去的人……”
脚下踩着树的影子,和冷却的大地糅杂成深不见底的黑洞,钱霁说道:“宋浮很敏感,从小如此。”
笑了一下,仿佛是很有趣的事情,“她不是闹腾的性格,也不是喜欢依赖别人的性格,但每次见到老爷子,她都会笑盈盈地撒娇,班上今天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昨晚做了什么梦啦之类的,明明宋爷爷总是板着脸,之后还会教训她一两句,让她好好读书。”
“她在我面前从来没这样过,那时候我上高中,她在初中,不知道是出于嫉妒……”
“说嫉妒好像有些为自己辩解,也可能是一个高中生自以为是地作弄吧。”
“我问她:‘你干嘛在爷爷面前装傻?’,我自信满满地以为看穿了她的伪装,想要揭穿她,可是当时她说了一句话,我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说:‘因为爷爷喜欢我这样。爷爷想成为爷爷。’”
钱霁叹了口气,压下怜惜和愧疚,“她是个敏感的孩子。”
“敏感的孩子总会被小事困在时间里,她们走不出来,也害怕呼救会引来同样走不出去的人,所以只能不断地挥动手臂,以求游到岸上。”
“有的人会成功,有体力不支的则会淹死。”
“你长得很像温意清,”钱霁笑道,笑得有些残忍,“仅此而已。”
常野清楚地明白她在说什么,除了外貌,他和他没有丝毫相近的地方,所以不要越界,不要企图以相似的面容获得不属于你的东西。
但他不在意钱霁最后的威胁,他更在意的是宋浮……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话,这是为什么?
比起和别人交流,常野也发现宋浮的不一样,她不会去窥探别人的世界,像是一堵墙,总是挡在她和周围所有人之间,不会去过问,不会去诉说,一旦有人想要来到墙内,就会被她推远。
因为关系的发展意味着更多的牵绊,她将自己隔绝在羁绊之外。
她像是惩罚似的孤立自己。
良久,他开口问道:“她喜欢他?”
钱霁没料到他问这种问题,“我不清楚。”
“好了,该问的也问了,该回答的也回答了。现在你能够搬出去了吗?”
“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吹凉了他的话,“我为什么要搬出去?”
*
对于刚醒来的人而言,第一个打照面的不应该是黑暗,常野走的时候特意将楼下的灯全部打开。现在回来发现一楼黑乎乎一片,楼上却亮着灯光。
她醒了吗?
密码锁哔哔踢开门,茶几上的水杯丝毫没动,还是满满的水。
他没打开一楼的灯,借着窗户投入的光线走上楼,楼梯被划分成不同大小的单元格,他踩在上面就像在路边随机加入了跳格子游戏。
他敲响整栋房子唯一亮着的房间,“宋浮?”
“嗯。”下方门缝钻出低声的回应。
“喝水吗?难不难受?”
“……”又突然没了声音。
“宋浮?”他的头匐在侧面,贴着无法完美贴合严实的门框,手做喇叭状,“饿了吗?吃不吃饭?”
“……”
正在常野准备回到自己房间时,她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出来,“进来吧。”
好像很远,好像听到了风声,常野扭开门把手,门渐渐敞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你好啰嗦。”她抱怨道。
常野一下瞪大了眼睛,露台的门大肆敞开着,窗帘像是披风,四处飘摇,她披散的头发随风覆盖在脸上,她并不坐在床上,也不在桌前,她晃着腿,双手撑在露台上,坐在狭窄的露台台面,摇摇欲坠。
她转过头,冲他笑,笑得很甜,却让他心里发麻,“过来啊。”
常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住开始褪色的嘴唇,踏在地毯上的每步都在颤抖。
“风好舒服啊……”她叹息道,坐在高高的台面上,常野的头正好在她肩旁下方一点点,只要张开手臂就能抱住他的头,宋浮只是将手搁在他的头顶,像是重物落地般,踏踏实实地放在他的头顶。
头发长得有些长,手上还是能感到下方正在生长的刺头,她这个位置能看到地方远比以往要多得多,在高处是这样的感觉啊。
好像酒还没醒,仿佛头上罩着一个巨大的鱼缸,自己就像在吐泡,“你说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本放松下来的心脏再次吊起,常野的手虚浮着放在她腿的两侧,只要她一动,他就能立刻搂住她。
“没有什么感觉。”常野回答道。
“为什么?”宋浮讶异他的回答,“不是很自由吗?”
“飞翔对于鸟来说应该只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吧,就像走路对于你来说。”常野虽在回答着她的话,额角却不住冒出细汗。
“是啊,”她认同地弯起嘴角,“要是我是风就好了。”
“要不你先下来?”
宋浮晃动头,这时常野才感受到她的倔,钱霁说得一点也没错,“我需要做的只是飞……”
“风也很累的,”他拿下她放在他头上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他想到被海水冲上海岸的鱼,“零级大风和十一级大风都是很累的工作。”
“做其中摸鱼的一缕呢?”
常野笃定道:“你不会这样做的。”
宋浮低头,看着他面孔,喃喃道,“嗯,我不会。”
春季夜晚浓厚的树叶味和花香在高处更加明显,一时分不清她是被酒灌醉,还是被风灌醉,这么看来,风确实不容易,业务真是繁重。
“托住我是不是会很累?”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又怎么会胖呢,瘦得让人看不下去,常野以为她要下来,摇摇头,“不会。”
他退后一步,张开双臂。
没等他准备好,窗台之上,那抹淡色,纵身一跃。
他听到她说:“那就……辛苦你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