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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受罚 ...
来人是主屋的管事,行礼之后看见陈治这番模样,也装作看不见,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只道主君有事寻他,请他马上跟着走。
陈治听闻父亲找他,再如何沮丧都得先收起来,他理理头发,也不管小新的阻拦,就要跟管事的走。
小新还想再劝:“郎君,您至少换身衣服再去吧!”
陈治无所谓摆摆手,也不看他,直接跟着人走了。
到了主屋,就见一人端坐在上方,年纪不到四十,面容白皙,中等身材,留着几缕胡须,修剪得很有模样。
陈治见到人就端正行礼:“父亲。”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上面的人仿佛见到他就有气,吹胡子瞪眼,一上来就大声斥责,“你可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好事!”
陈治习惯了这种无由来的责骂,木然道:“陈治有错,请父亲责罚。”
陈通原本还没有多大的气,但看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知不觉戾气就漫上来。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惹祸惹到长平公主府去了!”
陈治听到“长平公主府”,倏然抬起头,望着陈通。
陈通见他这种表情,讽刺道:“怎么,陈大人这么健忘,昨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陈治低头道“不敢”,然后似是心有不甘,问出了心中疑惑:“敢问父亲,陈治惹了什么祸?”
“惹了什么祸?你派人去公主府抓人,惹得公主不高兴,又自作聪明去断什么案,你当你瞒得很好,旁人不知道呢?”陈通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给他定罪。
又拍起桌子教训:“公主是你能得罪的吗?你此种行径,搞得不好丧了自己的仕途是小,污了我陈府的名声是大!此番侥幸让你过关,可又落下了个曲意逢迎巴结公主的名头,你不害臊我还得替你害臊呢!”
陈通一番言辞,严然将他定了罪。
若是平时,陈治定然早早认错,再低声下气赔上软语让陈通消气,以免遭受更多惩罚。可今天他好像突然生出了骨气,直直竖立着,不发一词。
陈通原本等着他同往常一般认错,然后再好好责骂一顿,可等了半天,下面的人完全没有动作。
“你这般情形是什么意思?”陈通觑着眼睛看他,“难不成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陈治依然微垂着首,但掀起了眼皮,直直看着他,道:“长平公主府之事,陈治觉得自己没错,所以,也不该认错。”
“混账!”他话刚说一半,陈通就跳了起来。“你居然敢顶撞长辈!”
陈治被他这一喊,不得不止住了话头。
估计也觉得自己的火气太突然,有些失了颜面,陈通甩了甩袖子,重新酝酿起话语:“念你年轻,不知深浅,为父当你失言。若你能老实认错,则为父会从轻处置;可要是你死不悔改,就别怪我请家法了!”
陈治觉得自己今晚身体里仿佛长出了好几根反骨,硬逼着他直起腰,压住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吐露出半句软语。因此,他依然直直站着,像一根倔强的老竹子。
陈通静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望向陈治,重新打量起自己的这个儿子。
看着与他相似的身形,墨发,白面……他有些回忆起少年,然后他就看见了他的那双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恍然看见了另一个人。
想起那人,他心中的郁气又一次盈满,再不想留余地。
“行,你有骨气,那就请家法吧!”陈通一字一句,下了决断。
家法被请了上来,是一根一尺半长的黑木戒尺,陈通拿起家法走到他身边,努力压制着喷涌的火气:“再问一遍,认不认错?”
陈治抖了抖湿淋淋的袖子,将他们理整齐,然后掀开袍子,直直跪下。
“好,你这个逆子,今天我非得打死你!”
陈通怒极,不留情地将戒尺敲上了陈治的背,发泄似的连续狠抽了五六下才停歇。
陈治被打得额头青筋直冒,面色比刚才还要白上一分,胸口随着击打不断震动,等到陈通停下,他已经支撑不住趴倒在地。
不等陈通发话,他咽下嘴里生出的酸水,紧咬牙关,哆嗦着慢慢直起身体,重新跪好。
陈通又开始打,边打边骂:“逆子!不知好歹的小畜生!”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看着长平公主受圣宠,就想上赶着巴结,以求名利……”
“歪门邪道!”
这一下打得极重,声音脆响,仿佛要拍断他的脊梁骨。
“你居心叵测,汲汲营营,可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份!公主是你想巴结就巴结得上的吗?你险些害得家里遭殃!”
陈通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是没有缘由,只是内情不好说出来。
今日下朝,那跟他从来不和的王御史突然私下喊住他,与他说起此事,言语间都是鄙夷,只是顾忌着什么,这事他不敢当朝捅出来批判,但私下里可好好把他刺了几句,他气愤不已,又发泄不出,只能回家打儿子。
陈治被打到最后,身体无法跪住,只能用手撑着地,让自己不用趴倒。
渐渐地,他身上开始冒冷汗,气息也虚弱了起来,脑子开始犯迷糊,整个人昏昏沉沉,连背上的敲打都感觉不到了。
管事的也是人精,主君打人时他作壁上观,但是眼看着陈通越打越狠,陈治也渐渐有些人事不知,他到底怕真出事,赶忙上前拦住。
“主君,主君您歇会吧,大郎君看着有些不好了……”
陈通这才住手,看向他尺下的儿子,身子早已跪不直了,湿衣服沉重耷在上面,将他整个人拽向地面。
春日减衣,隐隐能看见脊梁骨的形状。他此刻不稳摇晃,脆弱得跟张纸一般。
陈通这时也冷静下来,然后心里也犯了悸,怕真出什么事,再让那姓王的告他一状。
于是他扔了家法,顺了顺气,咳嗽两声:“今日有人替你说话,算你走运,下次再肆意妄为,忤逆不孝,我定是打死为止!”
接着就愤愤拂袖离开了。
那管事的看主君已经离开,留下陈治一个人跪伏在地,只得不情不愿地去看陈治:“大郎君,您还能起来吗,主君已经放过您了,您可以走了。”
底下的人没有动静,管事的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他上前推了推,一下就把人推到了,管事的骇了一跳,上前去探了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才知道人应该是暂时昏过去了。
管事直叹晦气,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将陈治扶回院子里,又怕出事,拿了两副药让他带着,总不能让人当天就死在院子里。
小新见陈治被主屋叫走,担心的晚饭都没有吃,眼看外面雨越下越大,郎君还没回来,他急得满屋乱走。
“开门,快开门!”老旧的院门被敲响了。
小新听见声音赶忙从屋里跑出来,连伞都忘了带。
他急匆匆跑去开门,一眼就看见自家郎君死鱼一样被人架着,脸色苍白如纸。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小新不知所措,呆立门口。
管事的看见小新不动,不耐烦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快扶你们家郎君进去!”
小新将郎君接过,发现他浑身冰冷,气息微弱。之后送人的就要走,他不死心哀求:“陈管事,我们家郎君到底怎么了?是生是死您给我句话啊……”
陈管事眼光躲闪,不去看小新正脸。
“能怎么啊,大郎君犯了错,主君请了家法呗。”
又将手里的药递过去,语气倨傲:“要不是咱说了好话,还要打呢,喏,回去给你郎君擦点药。”
小新还想多问,可那些人就跟避瘟神一样,急急忙忙就走了,他没有办法,慢慢扶着陈治回屋子。
回到屋子点起灯,他才看见郎君的模样。
苍白的脸上全是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嘴唇也缺少血色,上面布满忍痛啃咬的痕迹,只有眉睫依旧浓黑。
小新将陈治放上床,呼喊了几声,人没反应,他忍住情绪去炉子里接热水,然后帮忙将陈治的衣袍除去。
小新被陈治身上的冷气冻得直哆嗦,由于陈治不省人事,他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袍子脱掉,然后又解他的上衫。
陈治的身体也被冻得青白,小新赶忙用热水拧湿抹布帮他擦拭,正面擦完又擦后面。
然而即使是有所准备,在看见后背那一片青紫时,小新还是忍不住哭出声,他边哭边叹:“呜呜……郎君,你平时是最机灵不过的,怎么这回让自己受这么大罪啊!”
他小心擦拭着后背,想起陈管事送来的伤药,骂骂咧咧哭着去拿药,又仔细给他上了药。
上药过程中陈治终于醒来,感觉到疼痛,他哼哼两声。
小新找到了情绪发泄对象,哭声更大了:“呜呜……郎君,我以为你要死了!”
陈治刚醒,但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带回来了,他被吵得头疼,虚弱吩咐:“别哭了,有药吗,给我煎一副去……”
说出口的音色涩哑难听。
小新原还想再哭,但陈治伤最重要,听他吩咐,知道郎君意识清晰,没到那般生死程度,于是起身去寻药。
管事的给的是一般的伤寒药,对击打伤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小新摸索了一番,决定今晚先对付过去,明早再帮陈治去抓药。
他出门前给陈治穿戴好干净衣服,又将他调整到背面朝上,再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才不放心地去煎药。
陈治刚才昏迷了有一阵,此刻好不容易清醒,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睡过去,要睡也得喝完药再说。
他从来惜命,这次意气用事,受了苦痛,但身子骨是自己的,糟蹋坏了还是自己受罪。
反正也没人心疼,自己再不心疼,万一病痛积重难返,导致英年早逝,岂不是遂了其他人的意?
哼,他才不会轻易死,他要活得好好的,比谁都活得要好!
他趴着床上手指紧握,眼神晦暗,厚重的被子并没有立时带给他温暖,被窝里是沉闷阴寒。
他眼神瞟到了窗前。今日有雨,小新将窗户早早关了起来,所以窗前那盆洛阳红并未受到任何风吹雨打,在温暖的室内,翠绿枝干亭立,胭脂色的花瓣娇艳,昏黄灯光照耀下,旖旎葳蕤。
陈治盯着那盆花,看了许久,回想起刚刚父亲的责骂,他胸中起伏,面容渐渐扭曲,眼里像是要射出刀子,开始啃咬起嘴唇。
小新煎好药端了进来,就见郎君在被窝里直喘气,他赶忙放下药上前安抚:“郎君,您是惊着了发搐吗?”
“小新!”陈治见到来了人,立刻抓住小新的手,另一只手指着窗台,狠厉道:“去,帮我把那盆花扔出去!”
小陈大人好惨,好可怜啊……
某糖:我哭了(╥﹏╥)(我装的(^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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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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