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失忆》星空摇曳

12、第 12 章

　　他放下公文包，一言不发的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蔬菜，仔仔细细地洗了干净，洗干净了又放到菜板上一刀一刀慢慢的切着。
　　鲜血融入了番茄里，他才终于承认自己已经是焦躁不安。
　　他拿出了手机，拨出了夏濛枳的电话号码，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夏濛枳的电话打不通了，他又把电话揣进兜里，又开始切起菜来，后面的流程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一样，回到家还要自己做吃的。
　　出锅后，他把菜端到桌上，又坐在桌前，等了一夜。
　　他看向门的那边，依旧很安静，不过，像是一天就习惯了一样，安沂然只是抢扯嘴角，笑了笑，把已经冷冰冰的菜当做早餐吃了，然后又去上班了。
　　回来的时候，安沂然又开始重复昨晚的事，他又做了一桌子菜，做好后又给夏濛枳打了个电话，还是那样，依旧打不通。
　　安沂然把菜端到桌上，又继续等，房间里寂静无声，他这时候才想起，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但是他不愿睡，执着的等在门口，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渐渐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四天的时候，安沂然终于驱车去了学校，他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依然没见到夏濛枳，他去了夏濛枳的办公室。
　　“请问，夏濛枳教授下班了吗？”
　　老教授悠悠喝了口茶，“嗯，夏教授已经走了。”
　　安沂然朝老教授笑了笑，看到了桌上已经快枯萎的向日葵。
　　不知怎么的，安沂然突然走过去，把那束花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整理了花瓣。
　　第五天的时候，安沂然依旧没找到夏濛枳，一个人要躲着一个人，很简单，也很难，他明明知道可以用最快的方法查到夏濛枳的下落，但是他依旧傻傻的等着夏濛枳。
　　他在等夏濛枳消气。
　　他等了夏濛枳一次又一次，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第十五天....第三十天。
　　安沂然在第三十一天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他等不到夏濛枳消气，只能自己去找他。
　　他又坐到了教室了，像一个等待着老师上课的学生，上课铃响的时候，夏濛枳刚好走进教室。
　　身材修长，像是承载了一身的光，安沂然看到他的时候，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太久了，明明才过了一个月，却像是熬过了几十年。
　　他看着夏濛枳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了视线，中间无波无澜。
　　之后的一整堂课，夏濛枳再也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安沂然一下子跑上去拉住了正要离开的夏濛枳。
　　“别走！”
　　他的速度之快，让一整个教室的人都看向了他们。
　　夏濛枳终于有了动作，他轻轻抽动了一下，道：“你先放手。”
　　安沂然理智回笼，缓缓地放开了他的手。
　　“濛枳，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他们约在了咖啡馆，讽刺的是，上一次顾希和夏濛枳也是在这家咖啡馆，顾希在这里，告诉夏濛枳，他们俩曾经睡过。
　　夏濛枳坐到了安沂然对面，先开了口，“安先生，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安沂然踌躇半天，他明明很想跟夏濛枳好好谈谈，但是看着这个人，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中，所有想说的话他全然想不起来。
　　安沂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上一次夏濛枳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慌张，这一次他却像是失了魂一样害怕夏濛枳的离去。
　　不过他立马就想明白了，因为这次的主导权不在他身上，他太了解夏濛枳了，做一个决定之前，早就会想好后路。
　　不能让夏濛枳离开，因为这次他要是离开，就真的断了。
　　“濛枳，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不信，但是这次，我真的收心了，上次你说想我的时候，我就在想，算了吧，以后就跟你在一起。”
　　夏濛枳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喝了口咖啡，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嗯，对，我说我想你，你说你在工作。”
　　安沂然面色发青，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下了眼眸，能说的只是一句对不起罢了。
　　他握住咖啡，杯壁传过来的热度算是这些天里安沂然为数不多的温暖。
　　“濛枳，我一直都挺爱玩的，我甚至都没想过，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他苦笑着看了看夏濛枳，突然间觉得，有些看不真切了，“时间久了，我都搞不懂什么是爱了。”
　　夏濛枳再次喝了口咖啡，没有打断他，只是淡淡的听他说着。
　　安沂然看着他，想，夏濛枳果然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要是看着一个人卑微的祈求你原谅，你心里是怨恨多还是得意多呢？
　　安沂然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低下头乞求别人的原谅，他曾经一想，只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是，但是夏濛枳奇异的让他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即时这样高高在上的夏濛枳，也让他死心塌地。
　　“但是，濛枳，”他继续说着，“我现在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开心的时候我心情会更好，你说想我的时候，我会想着当天晚上就去找你，夏濛枳，夏教授，我不想失去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会用一生来告诉你，我的余生只想有你。”
　　“我爱你。”
　　一杯咖啡见了底，夏濛枳答非所问，“沂然，我觉得这杯咖啡有点苦，但是呢，我不愿意加糖。”
　　“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又何尝懂呢？”
　　“我孤注一掷地忘掉一切，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爱你。”
　　听到他说爱自己，安沂然眼里有了些许光亮，他在想，两人彼此相爱，是不是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但是，沂然，我所做的一切，其实在我的预测中，会有四种结果，不过，我们始终走向了最糟糕的一种。”
　　“我在不久前打电话问过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说，我们是爱人，是情侣...”说到这里，夏濛枳眼眶居然红了起来，里面有了些水汽。
　　表面上再风轻云淡，也许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
　　“在你承认我们的关系的那一刻，你所做的事情在法律上，叫做出轨，爱情没有束缚，但是礼义廉耻束缚行为。”
　　“沂然，我们不可能了。”
　　-
　　安沂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眼睁睁看着夏濛枳离开的，他只知道，在失去夏濛枳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充斥的白色的刺眼的光芒，他的眼睛疼痛极了，像是要瞎掉一样。
　　其实夏濛枳没有告诉他，他在吃下胶囊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结局，安沂然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安沂然？
　　他这么自负的一个人，知道自己失忆了只可能会重新找上自己，会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诉说着一个事实：你看，无论记不记得我，你都会爱上我。
　　安沂然是这样，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就是这样。
　　夏濛枳近乎疯魔设下的一个局，从来都不是重新回到安沂然身边，他一开始的目的，本就是彻底离开安沂然。
　　两年前失恋的那段时间，夏濛枳陷入了诡异的状况之中，他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总是要缓一缓。
　　他的人生本来顺风顺水，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安沂然所打乱，他也是从那时候才明白，失去挚爱，是如此的痛苦。
　　如此狼狈的失去挚爱，更加痛苦。
　　他从来的是被理智支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怎样才能走出这种痛苦，他发现，凡是由情感状态延伸出的一切产物，要割舍，都太难。
　　夏濛枳查了一切资料，看了许多的感情专家的解答，都无法走出这种梦魇。
　　夏濛枳彻底慌了。
　　直到他某一天看到这么一句话：我等失望攒够了就离开。
　　在他的大脑里，立马就转变了这句话，量变引起质变，但是夏濛枳不想傻傻的、痛苦的等待量的积累，所以他在那天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快速的、大刀阔斧的，引发质的飞越。
　　但是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他原封不动的，把两年前的事再走了一个过场。
　　不过安沂然永远也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机会。
　　夏濛枳不得不承认，在服了药睡下去的前一秒，他是希望安沂然能够再给彼此一个机会的，但是，希望比起现实来说，毕竟是微不足道的。
　　安沂然从不会让他失望。
　　-
　　夏濛枳原本以为以安沂然的性子，断了就绝不会再打扰，但是第二天他却收到了一束向日葵，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想必安沂然花了些心思。
　　不过再怎么喜欢，夏濛枳都不会再收下这一束向日葵了。
　　后面的每一天，夏濛枳都会受到一束向日葵，一直到了冬季，夏濛枳有时候会在想，他果然还是喜欢向日葵。
　　放寒假了，夏濛枳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他又恢复到了以前的那种生活状态，不过倒也顺心。
　　新年的那天，邻居给他送了年货，夏濛枳包了个红包给他们家的孩子，对面那家倒是挺热闹的，关上门都止不住嘻嘻哈哈的声音。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夏濛枳的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在那天，他居然见到了安沂然。
　　起先是手机亮了起来，沉浸在写论文的夏濛枳还以为是哪个朋友给他送新年祝福，拿起电话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安沂然。
　　他们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夏濛枳想了想，还是接起了电话：“喂？”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道：“濛枳。”声音说不出的暗哑低沉。
　　“是我，安先生找我什么事吗？”
　　“濛枳...能见一面吗？”
　　“...算了吧，没那个必要的。”
　　然而对面只是执着地道：“夏濛枳，我们见一面吧。”
　　“安先生如果在这时候打电话就为了这么一件事的话，那你可以挂了，我想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夏濛枳听见电话那边好像呼出了一口气，“濛枳，我在你家楼下。”
　　夏濛枳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打开窗看了一眼，下面的确站了个人，逆在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却连他呼出的气息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发现，安沂然肩膀上已经落满了一层厚雪，看来已经站了挺长时间了。
　　“安沂然，你没必要这样的，我也不想见你。”
　　他把头抬了起来，像是已经知道了此时夏濛枳在看着他，“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听到他的话，安沂然眼里更加忧伤，这人，连质问都这么平淡，他其实也不知道他俩还有什么好谈的，但安沂然就想见见他，就想跟夏濛枳过一个新年，然后过余下的每一个新年。
　　“见见我吧。”
　　“没必要，沂然，回去吧。”
　　那边刚说完，就挂了电话，之后他就见窗户关上了。
　　夏濛枳挂上电话后，就继续写论文，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沉不下心来，过了半小时，他打开窗户一看那人还在雪地里站着。
　　他想了想，觉得没必要。
　　拿了把伞就走了出去。
　　安沂然见夏濛枳撑着伞走来的时候，眼眶微微发热，连忙走上前去。
　　夏濛枳走进了才发现，安沂然脸上全是血丝，嘴唇已经冻得青紫。
　　“上来吧。”
　　他把伞向安沂然那边倾斜，两人一起走上楼去。
　　坐下的时候，安沂然还有些恍惚，再次来到夏濛枳家里，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
　　夏濛枳主动给他倒了杯热茶，“你回了A市？”
　　“对，毕竟总部在那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什么时候来S市的？”
　　安沂然笑了一下，“今天刚到的，就想看看你。”
　　夏濛枳叹了口气，“沂然，要知道，我今天让你进来是因为有些事情，没必要看得这么死，如果我不想见你，你在楼下站三天，站晕过去我都不会去，顶多就是给你叫个救护车。”
　　安沂然死死地看着他，“濛枳，我总是觉得，我们还有希望。”
　　夏濛枳笑了，他笑得有些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不，没有希望，沂然，别再缠着我了。”
　　不知道怎么的，安沂然竟然有些听不清夏濛枳的声音。
　　他大老远跑过来，最终就给他说了一句新年祝福。
　　“夏濛枳，新年快乐。”
　　“你也是，安沂然，新年快乐。”
　　那天晚上，安沂然进了夏濛枳家里，没一会就走了出来。
　　夏濛枳站在窗边，看着他开车逐渐远去，转过身时，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天，夏濛枳接到了小放的电话。
　　“喂，夏教授，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那边有些吵闹，但是小放显然心情还不错。
　　“夏教授啊，我听了你的建议选了三千万，对了，我听说还要写个赠与合同，哎呀，我也不太懂这玩意儿，濛枳，你懂，你能不能帮我拟一拟啊，哎哎哎...你干什么！”
　　那边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不久，一个陌生男人接了电话，“抱歉啊，我媳妇儿闹着玩呢，给您添麻烦了。”
　　夏濛枳看着外面的一片白色，倒是笑了一下。
　　“没事。”
　　后来，夏濛枳才知道，小放这人虽然傻不拉几的，做事倒是真诚，他男朋友的母亲不是不喜欢男媳妇，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亲生孙子罢了。
　　不过，大抵是傻人有傻福，最后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也让夏濛枳相信了，感情这件事，真的不受任何外力影响。
　　智者不入爱河，夏濛枳自诩不是智者，但是他却用了最残忍的手段让自己从浑浊不堪的爱河里游了上来。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只不过，有些许遗憾的是，夏濛枳的余生，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安沂然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