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盛唐》沐铮

7、第七章

　　一曲箫声碧落间
　　一片苍茫一点情

　　这大安国寺位于长安城最东面的长乐坊，面积约占了半坊之地。是长安城内最大的几个寺院之一，因为地理位置位于太极宫和正在筹建的永安宫，也就是以后的大明宫之间，一直都是皇家寺院之一。
　　今日正逢三月十五，寺庙门口已是熙熙攘攘停了不少马车，那些达官显贵家的车夫家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照兮穿过人群入了大国安寺的正门，此时的她身着一袭白色燕服，玉带束腰，一头青丝挽起扎成一个髻，上戴白玉冠，仪容秀丽，除了身长稍显不足外，俨然一位翩翩少年佳公子。惹的门口的人群纷纷侧目，私下议论着，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昨日拿到了定制的衣服，照兮就迫不及待的穿上了身，她从小就对古时男子的衣服心驰神往，既然来了这盛唐，当然要试上一试。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十分满意，虽然这衣服还是稍显华丽，这师傅的手艺的确好的没话说，到底是长安最大的布庄，价格贵点也值了。一旁身着青衣的翠儿也不由感叹，小姐真是玉树临风。照兮便又调侃到，不如你就嫁我为妻吧。翠儿自是楞着说不出话来。

　　安国寺后院的禅房里，坐着一位气质优雅的青衣公子，此时的他正拿着一本佛经随手翻阅着。
　　一个和尚走进了禅房，青衣公子马上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一揖，“慧净大师，晚生又来叨扰了。”
　　慧净禅师笑了笑道，“长孙公子，自上次别后没过几日吧，公子最近倒是很得闲，看来长孙大人定是日日忙于军国大事。”
　　青衣公子笑着回道，“今日是祖母每月进香之日，我自然就跟了出来，有祖母这棵大树在，父亲也不好说什么。”
　　“来了小寺却不拜佛烧香，倒来我这禅房偷看佛经。”慧净禅师继续说道。
　　“先前已经随祖母进拜过庙堂之上的佛祖，祖母要去听慧休禅师讲佛，我就得空溜到这儿来拜一拜现世佛。”青衣公子从怀里拿出一串佛珠，“这是前些日子我十八岁生日祖母送给我的，说是御赐之物，特拿来给大师瞧瞧。”
　　慧净禅师接过佛珠一看，那是红线穿成的黑玛瑙珠子，每颗都是大小一致，饱满有光泽，其中四颗上还刻着四个字。
　　“阿、赖、耶、识。”慧净禅师念了出来。
　　“大师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呵呵，要说这四个字，可得花上半天时间，若是要参透这四个字，和尚我也不会在此处了。”
　　青衣公子接过佛珠，“以大师的博学广识，要解释这区区四字有何难，只怕是听的人没有慧根。”
　　慧净禅师摇了摇头，直接走到里间拿出了棋盘棋子，“你这般花言巧语定是有所图谋，看来和尚我今日是逃不了要与公子对弈一局了。”
　　青衣公子上前又是一揖，“大师已是得道高僧，自是海纳百川，又怎会为这区区小事逃走，坏了自己的名声。这禅房虽雅致，居于斗室怕是挡了棋路。我见这后院竹林实乃幽静的好去处，不如移步那里，品茗下棋，岂不快哉？大师自是四大皆空，不论身在何处都是佛光普照之地，奈何我还有一副臭皮囊没有丢弃，恳请屈尊移驾。”
　　慧净禅师笑着回道，“看来我今天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既如此，便随了你的意吧。”
　　说罢，两人走出禅房，往后院的竹林而去。

　　两人在竹林的石凳上坐定，摆开了棋盘，一旁的小僧端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
　　青衣公子执白先行，刚要落子为局，慧净禅师又开了口，“且慢，每次对弈完公子自是满足而归，我这陪练的和尚却是心中空虚，这次不如设下赌局，也增加了对弈的乐趣。”
　　“大师既然有心开赌，冲怎能不从，若是大师输了便随我回府，对弈三天三夜，只是不知大师想要什么，冲虽没有十足把握，但也会尽力去寻来。”
　　“我一个和尚怎会贪你的世间俗物，久闻长孙公子的箫名震长安，却尚未听过，若是公子输了便为老和尚我独奏一曲吧。”
　　“一言为定。”说罢，青衣公子解下腰间的玉箫放于石桌之上，两人摆开阵势对弈起来。

　　照兮和翠儿入了国安寺的正殿，殿内已是香火缭绕，到处是虔诚的华衣贵妇小姐们，自己和翠儿反倒是独树一帜。胡乱的要了香磕了头，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混到后院禅房去一探究竟，有个小和尚走了出来说慧休大师的说禅就要开始了，照兮便拉着翠儿随着善男信女们走了过去。
　　正殿后的说佛堂比正殿略小，也是一派宏伟景象，两边有单独的隔间屏风珠帘遮掩，想来应该是为皇亲国戚准备的。照兮挑了靠门的蒲团坐了下来，没坐一会就觉得有道道目光瞥过自己，自是那些贵妇小姐们，看来来这佛门清净地听佛的可不都是一心向佛，她心中不免一阵得意。
　　禅台上的慧休禅师讲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照兮已经是睡意阵阵，眼皮难以支撑，这慧休禅师若是加上头发不就是自己大学时代的政治老师么。看来这佛法非吾辈所能理解，再听下去怕是会睡过去，那今天又是两手空空没有收获，想到这里，照兮便偷偷的溜出了门外。
　　翠儿回头一看，小姐已经消失不见，还不跟自己说一声，她只得叹了口气，一边继续听讲禅，一边等小姐回来。
　　照兮边走边寻，经过了僧侣居住的禅房后到了寺庙后院。后院的竹林里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她一时好奇便悄悄的走了过去。

　　棋局过半，青衣公子显然不是慧净禅师的对手，棋盘上黑子已然占据半壁江山，面对黑子的咄咄逼人，白子只是勉强抵抗，城池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青衣公子苦笑着说道，“大师今日真是气势逼人，果然以往都是在谦让着我，我与大师对弈多次看来是连皮毛都没学到多少。”
　　慧净禅师还是一脸微笑，“长孙公子的棋艺已经精进不少，往日为了公子的棋艺，老衲自是循循善诱，今人不管是为了那三天三夜，还是那一曲丝竹，老衲都不得不胜出啊。”
　　青衣公子见大势已去，只得叹了口气，稍适调整，拿起了石桌上的玉箫。

　　竹林里一曲箫声飘来，犹如微风拂面，百杆青翠却丝毫不动，照兮不由得寻着声音而去，远远看见的是一个青衣公子背对着她，身似玉树，形若芝兰，站在这竹林里是那样协调，若是竹化人形，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照兮低声惊叹，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一曲完毕，过了良久，照兮才又听见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这时她才发现对面的青衣公子和一个老和尚正在看着她。
　　老和尚微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老衲是赢了棋局才得闻此曲，到让对面这位公子得了便宜。”
　　那青衣公子随即说道，“我改日定为慧净禅师单独再奏一曲，到时还要叨扰大师接着对弈了。”
　　老和尚笑而不语，向竹林外走去，走过照兮的身边时，说了一句，“看来最终得便宜的还是老衲啊。”

　　照兮见那青衣公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便开了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了两位，我只是听到这箫声，便不知不觉走了进来，真是一曲箫声碧落间，一片苍茫万种情。”
　　话到这里照兮便发现出了问题，这碧落还算切题，早春三月哪里来的苍茫啊。
　　正在她尴尬之际，青衣公子开了口，“这位公子哪里有打扰，棋局本已成了定局，要不是公子出现，我哪里还能找的到借口再来找慧净禅师对弈。”

　　长孙冲怎会忘记她的模样，上巳节那日，她戏水时的窈窕姿态，她送自己芍药时的自信笑颜，还有她洒脱的笑声，都让他难以忘怀。他微微一笑，今日她身着男子的衣服倒真有一丝英气，“公子面若冠玉，白衣似雪，这苍茫二字虽有些凄然，却也不能说完全不切题。”
　　照兮当然听出来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多谢公子解围，公子也是一人站在这竹林中，周围的景色都已黯然。”
　　她的大胆发言让长孙冲稍有诧异，他接着调侃道，“奈何万种情思变一种，桃花映面别样红。”
　　照兮发现他居然这样调侃自己，只是坦然一笑，转身往竹林外走去。
　　长孙冲追了出来，“这安国寺可大了，我给你指个路吧。”
　　照兮也没拒绝他的好意，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说佛堂。远远的便看见翠儿往自己这边走来。“小姐，不，公子你可让我好等，这慧休禅师说禅刚刚讲完，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啊？”
　　照兮刚想着自己还没道谢，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青衣公子。
　　“翠儿，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青衣公子？”
　　“没有啊，我只顾着寻找小姐，都没注意到别人。”
　　照兮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往安国寺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最近照兮一直在逛的王府附近区域，不过这是高宗李治时期的图，稍有改变。
大安国寺在右上角，唐代的庙的确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