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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天阶 ...

  •   淫诫!欺诫!违誓之诫!
      三诫并处,按照当地古老传统的风俗,沉猪笼是免不了的。祁仰天捋着山羊胡须,满意地听着宗族做的最后决定。
      端秉正阴沉着脸,恼怒地扫一眼身边的老管家,“佩远,你生的好儿子啊!”
      殷佩远望着诫柱上儿子清瘦的身影,浊泪纵横,唉,到头来,仍是水中揽月一场空啊,举步茫然,我老怀何堪呢?

      殷少阳冷静而傲慢的扫视全场围观的人群,忽然朗声说道,“是我犯戒,是我违誓,一切都与她无关。如果要判沉水,我无话可说,但是请处罚我一人,这女子完全是受了我的诱骗!我愿意,愿意为她攀天阶!”此言一出,四下里哗声一片。傅宛茵震惊地盯住他。他微笑低语,“宛茵,我说过,若是要我拿命来换,我也绝无怨言!横竖一死,若能换你一命,倒也值得!”她摇头,不停的疯狂的摇着头,不,不可以!
      天阶!他竟然要为她攀天阶!
      祁仰天打了个寒噤!天阶!那是多少年没有施行的酷刑了,专对引诱良家妇女的男子而实施,从没有人能够忍受那样的惨烈的煎熬和折磨。
      与其相比,沉猪笼不过是将受罚之人装入竹笼装满重石沉水,运气好的漂流到远一点的地方兴许还能活命;运气不好的也能落个全尸,溺水的痛苦也不过一瞬。而天阶之烈,受刑男子必死无疑!所谓天阶,其实以碎铁、生铜、银屑磨砺尖锐,堆积成倒锥形,状如阶梯,受刑者必须赤手攀缘而上,忍受最尖利刺痛的折磨,据说很多人在攀缘到半途已经承受不了而惨号连连了,攀上顶端的人基本上已是衣不蔽体、全身碎裂血痕如网。更可怕的是,还必须躺入顶端的棺木之中,忍受九只天眼毒蝎的蛰咬啃噬,三日之后,棺木内已是血肉尽消、白骨森然,太可怕!太惨绝人寰!这酷刑器具深锁于诫柱之后的刑仓之内,怕是经久不用,早已积落满满的尘灰,如今,难道又要重现天日?
      他望了望那傲岸的年轻人,心里突地一跳,这小子!实在够狠够绝!

      宗族长老们面露惊愕,犹疑地问,“你不害怕?不会后悔?要知道,那是上古传下来的老法子了,你真要自寻死路么?”殷少阳淡淡点头。
      立在一旁的端品毅冷笑起来,他厉声大喊,“你侮辱我的妻子!你背叛你的兄弟!罪无可恕,以为这样可以博得同情吗?来人,快把刑具搬出来!我要亲眼看他如何兑现承诺!我要看他如何攀上天阶!”一旁的马帮兄弟却是讷讷不肯动手,他铁青了脸,“怎么!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殷佩远扑通一声跪下,“大少爷,大少爷,少阳他没犯杀人放火的大罪啊。你饶过他吧,您说句话呀,看在他从小和您相处的份上,别把他逼上绝路啊!”
      “他侮辱了我的自尊,这就是最大的罪!”他冷酷地站立着,完全不再理会那哀哀哭泣的老人。
      殷少阳,我会让你承受最可怕的折磨!是你自找!

      刑具很快安设完毕,围观的百姓呼啦一下退的老远,惊吓的望着那高耸的天阶。虽然陈旧,虽然暗淡,却仍然闪烁着凌厉森冷的光,细碎锋利的刃芒密密挤簇,顶端的血色棺木似是被受刑之人的鲜血浸透,一片寂静之中,甚至可以听到天眼毒蝎在其中刮擦爬动的轻响,狰狞可怖。
      傅宛茵的唇色完全消失,如落叶一样颤抖瑟缩着。她已经说不出话。
      他呼了口长气,“既然决定让我攀天阶,那么,她也可以放了吧。”宗族长老头一点,边上的人利索的解开了缠绑的绳索。傅宛茵滑落到地面,了无生气。
      殷少阳痛苦而不舍地望着她低唤,宛茵,宛茵,我要先行一步了。今生已过也,愿结来生缘,等我!
      他毅然转身,大踏步向天阶走去。

      他的背影那样执着,那样无悔,森冷的天阶即将带走他,吞没他!不要!不可以!今生如不能相伴,就让我们一同去,一同承受所有地狱的苦难!
      傅宛茵蓦地站起身来,状如疯狂,她厉声大喊,“回来,殷少阳!你没有罪,我也没有罪!我们清清白白!”她“唰”地一下扯开自己的衣襟,“你们看,我让你们知道,我们没有触犯任何戒律!出轨的只是我的心,我的身子清白如初!”
      众人眼一晃,忽地飞来一袭鲜红的披风,遮罩住她,随后响起一个女子的轻叱,“傅宛茵!轮不着你自己说废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傅宛茵踉跄着跪到端秉正面前,“爹,爹!您可以找人来验,我是清白之身呀,我从来也不曾是品毅的妻子啊!我们到底有什么罪过呢!”
      端品毅难堪之极的怒吼,“祁心焰!祁心焰!!”
      那飞扑而来的女子转身,含泪道,“品毅,你不能再错下去!这样折磨他们有什么意义呢?她始终不会属于你啊!”
      他受伤地盯住苍白如死的傅宛茵,双拳握紧了又放开。
      这混乱的场面让端秉正气的七窍生烟,周遭一片喧哗。反了!都反了!他连声狂叫,“去!去找人!去找产婆、喜娘、老妈子,去找所有能验身的女人!我豁出这张老脸也不要了!她说她清白,就验她的身!”
      殷少阳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那凄婉顿地的女子,凝肃如雕。

      一个接一个的女人从仓内走出来,怪异地点头。没有错,她仍然是处子之身,金丝未断。
      端秉正颤颤倒退了数步,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品毅,你娶了她,却在让她守活寡啊!宗族们摇头了。
      所有人窃笑私语的目光投射而来,端品毅的脸烧红灼痛,他锐利的目光凝铸在祁心焰身上,恶狠狠的,宛如刀绞。
      她的泪大滴大滴的滑落,品毅,你在恨我,你竟是这样的恨我啊!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品毅,你开开口,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恨我。我是为你,为了你好啊!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为什么不能放手呢?只要你点头,只要你写下一纸休书,放他们去,他们没有罪孽啊!所有的都是我错,是我逼你与我打赌,是我不允许你对另一个女人好!品毅,我求你,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不要强求不放了,他们两个若是死了,伤了,你就能快乐和满足了吗?不会的,你心里还是很柔软的。我不信你会绝情冷酷如此啊,他们伤害了你,我可以来弥补的呀。品毅,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啊。求你,放手吧。”
      这凄切动情的一番话,在场之人无不唏嘘,端秉正也不由楞楞地跌坐在一边,缄默不语了。
      端品毅看着她,神色古怪,“你是谁?是祁心焰吗?我认识的心焰,不讲理,也不会哭,更不会下跪求饶!她那么骄傲,那么泼辣放肆,怎么会象你这样,张口说这么多大道理!你这样维护他们,真让我失望啊。”
      她失声痛哭,“品毅,品毅,你生我的气吧,你就把气撒在我一人身上吧,我们应该幸福的呀,为什么要用惩罚来让所有人陷入痛苦呢。放了手,我们和他们都可以走上属于自己的路,求你,放他们去吧,不要再折磨他们。只要你写了休书,一切就此结束了呀。哪怕,哪怕你不为了我,也看在孩子面上,我怎么能在孩子出世前,让他爹的双手沾满血腥呢?为了我们的孩子,求你休了她吧,一了百了吧!”
      他怔怔,半晌,涩涩地回答,“不!我不写!我不要休她,我绝对不写这休书,即使要不了她的心,我也要她的人永远属于我!
      祁心焰绝望地后退,他那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对她的惜悯之情,只有厌倦,只有憎恨。
      她喃喃,那么,你不要我了,你不再需要我了!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抹火红迅速飘向了天阶,她扑了上去!
      又一抹浅碧色飞身而上,伴一声尖叫,“不可以!”
      两名女子决绝的身影同时凝伫在天阶之侧,大片的鲜血蔓延而现,凌厉的刺碎裂了她们的手臂,却是痴痴交握着,不动,不移。
      人群沸腾了,惊叫声、哀叹声连连不绝。
      殷少阳只觉得血冲颅脑,“宛茵——!”

      端品毅后退,后退,后退到无路可去。他恐惧地凝视着那两个凝立的身影,火,在瞬间燃烧!疯子,她们都是这样的疯狂,我为什么苦苦纠缠不放!
      他狂笑了,“好!好,我写休书!不是写一份,而是把你们俩全部休掉!我受够了,我不要再见到你们!你们全都走,都去死吧!傅宛茵也好,祁心焰也罢!我要不起,要不了!我诅咒你们,我用我的一生一世诅咒你们!”
      那抹红影微微的颤了颤,慢慢委顿。
      “心焰——!”傅宛茵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臂,用力挽起她的头,转身,幽幽地盯住他,盯住似已失去理智的端品毅,“如果你休了她,你会后悔一辈子!你怎么可以休了她?你怎么能!她有了你的孩子,为你流泪为你下跪。她所做的一切,你以为是为了她自己吗?她是为你啊,她这样不顾一切的为你,却没有回报!我可怜你,端品毅!这样的烈性这样的痴情,你实在是不配!”
      她怀中的女子如一页惨白的纸,轻薄的,凄冷的。
      那红艳艳的嘴唇血色如新,仿佛仍然在娇唤,品毅,品毅!熟悉的脆甜的笑声,回荡充盈着所有记忆,突然而袭。品毅,我一直等你来追呀,你跑的太慢了,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他踉跄了,茫然了,畏缩而哀怯的凝视着她,他的心焰。

      天阶利如刀,风紧恨难消。
      可叹伤心碧,哀绝微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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