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小镇》恬夏然

20、尾声

　　奚澜星没有注意到乌云是什么时候散开的，也没有注意到太阳什么时候到了西边。

　　她随着丁香公主的讲述，彷佛也回到了从前，看到战火纷飞下支离破碎的城池，看到鲜血染红丁香花园。

　　“瑞那多......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丁香公主——或者说瑞那多，忧伤的看着奚澜星：“当然了，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你当然只是你。”奚澜星轻轻的说：“这不是你的错。”

　　瑞那多看着广阔的丁香花海，只黯淡说：“我当然知道，可世间又哪里有这么多对错之分呢？”

　　奚澜星也知道，可是她还是说：“这不是你的错。”

　　“谢谢你。”

　　奚澜星看向高塔上的瑞那多，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瑞那多，你为什么还在丁香花园呢？”

　　“是啊，我为什么还在这儿呢？”她看向奚澜星，也许，只是为了等一个不算结果的结果。

　　瑞那多带着几分回忆，坦然的看向奚澜星：“亚里恩......后来怎么样了呢？”

　　“亚里恩......后来被莫桑穆提莫......吞并了。”

　　瑞那多并不意外，但却仍有一丝惆怅，父王，母后，哥哥姐姐们，都死了吗？亚里恩的荣耀，终究不复存在。

　　奚澜星急急的找补：“但莫桑穆提莫也被西部地区的大国阿赞波吞并了。”

　　她犹豫的看向瑞那多：“现在......已经是和平的年代了。”

　　“是吗？”瑞那多有些惊讶，但随即笑起来：“那很好。”再不会有她那样的悲剧。

　　她日日在高塔眺望远方，时间在此凝固，不知亲人怎样，国家怎样，世界又怎样了呢？

　　她日复一日的看，日复一日的想，无法安心。

　　于是她传出紫色丁香的传说，却没有一个人能走到塔前。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向塔下的那个女孩。

　　“我叫奚澜星。”

　　“奚澜星，谢谢你，想要看看紫色丁香吗？”她轻松的问道。

　　奚澜星忙摇头：“我不想......”

　　丁香公主笑着打断了她：“不，你值得。而且......也是时候了。”

　　瑞那多看向天边，夕阳将整片天空烧得通红，就像多年前，她和库赛勒欧一起，在高塔的观赏台上说话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知道，所有的事物都像那夕阳，终究会落下去。

　　她搬来房间里的凳子，踩着它坐上了窗台。

　　她的长发和裙裾随风飘荡，高塔上的她，像一只即将脱离笼子的鸟，看向这丁香花海，一直延伸到火红的天际。

　　“瑞那多？瑞那多？你要干什么？”奚澜星着急的向她喊道。

　　瑞那多只朝她笑笑，灵动的眼睛在夕阳下仿佛噙着光，再没有初见时的沉默与冰冷。

　　她毅然跳了下去，那一瞬间，黑色的衣裙如冰雪消融般褪成了白色，彷佛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同时，一阵风忽的在奚澜星身旁吹起，一只手轻柔的覆在她的眼上。

　　“不要看。”

　　那像是自远方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沾染了凡间不该有的气息，叫人听了不带犹豫只想信服。

　　奚澜星听到身体砸到地面的声音。

　　在奚澜星没有看到的地方，迸裂出的鲜血浸入地下，暗红的高塔像被海绵吸去了覆盖在上面的颜色，露出底下的洁白，而以它为中心，丁香花海像扩散的涟漪般变为紫色。

　　等到奚澜星再看时，已经没了瑞那多的身影，彷佛她从来便没有存在过，而丁香墓地早已不再是之前的模样。

　　黄昏的天空下，洁白的高塔伫立，紫色的丁香花海随着风摇晃，在那紫色的花丛间，她彷佛看到了一个身影，奔向远方。

　　紫色丁香，只与它的主人有关。

　　瑞那多......

　　奚澜星有所感悟，她也感觉到，只要自己想要回家，自己立刻就能回去。

　　还有刚才的声音......是善意的吧？是谁呢？

　　但奚澜星知道，只要对自己是善意的就好了，对方能力远超自己，不主动显露的话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而丁香墓地......从此将不复存在。

　　奚澜星摘了一束紫色的丁香花，在微风与丁香花的香气中，心里默念“回家”。

　　......

　　（瑞那多不知道的故事）

　　亚里恩的六公主，莫桑穆提莫的二王子库赛勒欧的妻子，瑞那多.萝丝.潘得希登.苏彭可米安瓦，从高塔跳下，自尽而亡。

　　远处，一直盯着这边的侍女莎丽拉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有些得意和激动的离开了。

　　丁香花园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公主自尽，是他们这些看守的士兵失职，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国王在走之前已经下令严加看管，否则他们都得掉脑袋。

　　现在，公主已死，无论他们是回去和国王请罪，还是现在逃跑或者反抗，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在这绝望之际，却见三王子佩沃雷兹不知从何处走来。

　　士兵将领惊讶道：“三王子，您没有和国王一起回去吗？”

　　佩沃雷兹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特意留下来，本想和丁香公主合作，却不曾想撞见了有趣的一幕。

　　亚里恩唯一还活着的侍女么......她进去后丁香公主就跳塔自尽了，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

　　什博哈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么？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大哥看上了亚里恩来的公主，暗中想要和二哥争夺也就罢了，没想到他竟然不顾手足情谊，杀死了二哥！

　　什博哈！他便再也没有这个大哥。

　　二哥那样好的一个人，他本该继承王位，荣耀加身......却不曾想，自己的亲哥哥不但惦记自己的妻子，更是为了争夺王位设计将他杀害。

　　本想着毕竟是二哥的妻子，他欲告知她真相，再想办法救她出去，或者，在什博哈玷污她之前将她杀掉，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倒是让事情变得更有趣起来了呢。

　　佩沃雷兹定了定神，说道：“本是和父王一同回宫的，但我忽感身体不适，只好先休息一番，让父王他们先行回宫，却不曾想撞见了这么一幕......”

　　士兵将领一脸菜色，哆哆嗦嗦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让父王知晓此事，你们......”

　　士兵将领当即极有眼力见儿的跪了下去，三王子何必和他多说这些，必是......

　　“求三王子出手相助，我们一众兄弟的命便都是您的了！”将领说得极为真诚，身后的士兵见状也都跪了下去。

　　“我怎敢与父王抗衡？不过......若你们毁去自己容貌，只为我所用，我便也不是不能出手。”

　　将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可如今无路可退，只能如此了......唉......

　　“我等必以三王子马首是瞻！”

　　佩雷沃兹安排好这些兵士的去处，第二天，他便去往王宫。

　　弗塔格4世尚沉浸在最优秀的二儿子毒杀身亡的悲伤中，脸色有些憔悴。

　　“父王！我有要事禀报！”

　　“何事？”

　　“亚里恩的六公主......跳塔身亡了。”

　　“什么！？”

　　弗塔格4世本就因她下毒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而怒火攻心，此刻更是火上浇油，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佩沃雷兹趁此时说道：“那些看守的士兵简直该死，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他们难道不知道亚里恩的公主对我们有大用处？”

　　“没错！那些看守的士兵全都是些摆设吗？竟然连一个女人都看不好，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儿臣实在气恼不堪，便将他们全部处死了，还请父王治儿臣逾矩之罪！”

　　弗塔格4世看了向来羸弱的三王子一眼：“罢了，你也做得对，那些人确实该死！”

　　“只怕没了公主做人质，亚里恩这场仗恐怕不好打啊。”佩沃雷兹假惺惺的说。

　　“亚里恩害了我儿，必须要他们血债血偿！来人，召什博哈入宫！”

　　什博哈入宫后，听闻丁香公主跳塔自尽，震惊不已，他压下心头的悲伤，与弗塔格4世共同商讨攻打亚里恩的详细计划。

　　在走时，三王子佩沃雷兹不知私下与什博哈说了什么，什博哈愤怒的离去。

　　在什博哈率军打仗前夕，佩沃雷兹召来之前收服的士兵们，让他们分散在军中，一同前往战场。

　　他们都收到了一个命令：趁乱杀死大王子什博哈。事成后，他们便是正统的国王暗卫军。

　　两军激烈交战之时。

　　大王子什博哈英勇无比，却不曾想被身后自己军队中的暗箭所伤，他掉下马去，愤怒的大喊：“哪里来的小人......”

　　然而话还没说完，身边便有几人围过来，他们一边遮挡别人视线一边狠辣的将他杀死，同时大喊：“大王子被亚里恩暗箭射杀，弟兄们冲啊！”

　　群情激愤，众人悲愤交加，向亚里恩军队冲去。

　　虽赢了战争，莫桑穆提莫却也损失惨重，大王子什博哈更是战死沙场。

　　消息来报时，弗塔格4世险些站不住，短短时间内，他便失去了两个儿子，莫非真的不该与亚里恩作对？

　　但现在已为时过晚。自己只剩下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向来羸弱不理政事的，莫桑穆提莫的未来该如何是好？

　　好在三王子佩沃雷兹自失去两个哥哥后，也逐渐成长起来，担起了自己的责任，政事的处理也还尚可，再加上弗塔格4世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便也渐渐将权力交由佩沃雷兹了。

　　当然，这力不从心究竟是连失两个爱子导致得多一点，还是三王子佩沃雷兹献上的补药导致得多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三年后。

　　逐渐吞蚀了东部地区的莫桑穆提莫与西部地区交战，国王佩沃雷兹亲自领兵出征。

　　前方战事吃紧，佩沃雷兹在帐篷内看着地图，眉头紧皱。

　　一人来报。

　　“陛下，有人举报有厨娘私藏丁香花，恐亚里恩遗留下的奸细。”

　　“丁香花？”一句话让佩沃雷兹想起了久远的记忆。

　　“陛下虽没有明令禁止，但此人行迹可疑，可要带上来察看一番？”

　　一般这种小事佩沃雷兹都不会亲自处理，但事关被灭的敌国奸细，加上被勾起了一些回忆，佩沃雷兹竟点点头：“带上来吧。”

　　一女子被带上来，她灰头土脸，被带进来也只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

　　“陛下......我面容丑陋，实在有碍陛下的眼......”

　　佩沃雷兹示意一旁的士兵，那士兵便粗鲁的用手抬起她的脸。

　　确实丑陋无比，还有一些疤痕，佩沃雷兹随便一扫后，便点点头，士兵便撤手，任她低头了。

　　“你为何私藏丁香花？”

　　“陛下冤枉啊！前线打仗辛苦，陛下整日操劳，听闻丁香花有安神作用，小女才想用它为陛下泡一杯花饮的！”

　　“花饮？”

　　“陛下......请陛下允许小女斗胆一试......”

　　佩沃雷兹示意她泡。

　　她便从口袋里拿出丁香花，现场为佩沃雷兹泡了一杯丁香花饮。

　　香气淡淡飘荡，佩沃雷兹不由得想到了丁香花园，和一个最爱丁香花的人，想到了分崩离析的从前。

　　“陛下？”见佩沃雷兹看着花饮出神，那女人又犹豫道：“陛下若是怕花饮有毒，我可以先喝一杯。”

　　佩沃雷兹本来没打算喝这花饮，见她那么说便看着她。

　　那女人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佩沃雷兹见状，便也顺手拿着自己那杯，喝了一些。

　　没等仔细回味，那女人见他喝下花饮，突然哈哈大笑。

　　“佩沃雷兹，你也有今天！能和你哥哥一个死法，你也会感到高兴吧！”

　　佩沃雷兹意识到了什么，女人已被侍卫抓住，她却毫不在意，仍疯狂笑着。

　　“你还没认出我是谁吧？那天，你告诉什博哈，丁香公主是受我挑唆而自杀，大王子竟然要为了那个女人杀了我！我苦苦哀求，大王子终究是留下了我的性命，却毁去了我的容貌，将我抛弃。”

　　她丑陋的脸庞看向脸色苍白的佩沃雷兹：“你知道我过得有多苦吗？我这丑陋的容貌，到哪儿都被欺凌，我多恨大王子啊，可我更恨教唆他的你！”

　　她忽地激动起来：“是你吧？是你指使人杀死了大王子！你也喜欢丁香公主吧？你们都喜欢她！哈哈哈哈哈......”

　　“胡说八道什么！”佩沃雷兹脸色难看，他已经开始感到了痛苦。

　　女人也不顾这些，吐出几口鲜血，眼看已是要不行了。

　　众人纷纷围在佩沃雷兹身边。

　　“陛下！陛下！”

　　“快去请御医！”

　　佩沃雷兹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女人说的：“什博哈给的毒药可真好用啊哈哈哈......”

　　两人皆毒发身亡。

　　莫桑穆提莫军心大乱，在大国阿赞波的凶猛进攻下节节败退。

　　......

　　奚澜星回到了之前的山中，她顺利的回到了营地，撒了个小谎：“捡柴的时候遇见了蛇，便把柴都丢了，不好意思......”

　　“没被咬吧？没事吧？”明丽阿姨担心的说。

　　“没事没事。”

　　杨昭琳也走过来：“没事就好，我捡了好多柴呢，够用了。”

　　三人便一起向营地中央走去，大家一起烤肉、煮火锅，聊天，好不快乐。

　　特别是对于她来说，她和大家已经分别了很多天，虽然没人知道，但她更加珍惜这样的时光。

　　夜晚，杨昭琳果然和奚澜星一起睡一个帐篷。

　　奚澜星将紫色丁香夹进了随身带来的书中。

　　“澜星，我吃太多了......有点睡不着。”

　　“那你想听我讲个睡前故事吗？”

　　“好呀好呀。”

　　“那我就给你讲丁香墓地的故事吧。”

　　“是鬼故事吗？好耶，我喜欢听。”

　　“不是呢。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被称作丁香墓地，丁香墓地本不是墓地......”

　　很久过去，奚澜星讲完，杨昭琳意犹未尽的问道：“所以丁香公主真的会诅咒的法术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那就是莫桑穆提莫罪有应得咯？”

　　“也许吧......”

　　黑暗中，奚澜星轻声问道：“昭琳，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拥有了一种能力，能够亲身去体验这些故事，你觉得怎样呢？”

　　“那也太好了吧！超能力欸，谁不想拥有？”

　　“也不算超能力啦......万一，这种能力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还会有危险呢？”

　　“啊......那就算了吧，还是小命重要。”

　　杨昭琳眨眨眼，随后翻了个身：“不过，我真的好想有超能力啊，去那些不一样的世界看看，而且，也会认识很多人吧？就算有危险。不过我又这么菜.....”

　　杨昭琳自顾自的纠结起来，尽管只是一个假设，却这么认真的思考呢。

　　奚澜星微微笑起来：“昭琳，早点睡吧，没有就没有，有就有咯。”

　　“都怪你！害得我更睡不着啦！”

　　前路遥远，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