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一颗豆仓

4、第四章

　　宇智波伯爵独子的婚礼异常隆重。

　　只是负责为悠惠穿衣梳妆的喜婆就派来了六名。许久未着和服的悠惠在其中一名婆子替她打上裹胸的时候差点儿一口气没换上来要晕厥过去。一层又一层洁白的布料把悠惠紧紧包裹在其中，令她动弹不得。她的大脑大概也因为缺乏氧气供应而停止了一切思考或是感知,直到手中不知被哪位婆子塞进了一把末广[注1]，她才终于知道这将要持续一天的漫长仪式就要开始了。

　　被搀扶着走到廊下穿鞋的时候，悠惠听到身旁的一位嬷嬷抽泣了一声。

　　“您怎么了？”悠惠握住了一只扶着她的手，示意大家停下，然后关切地问了一声。

　　悠惠其实还想要偏过头看看那位嬷嬷的脸，只是她这会儿戴着的棉帽子[注2]十分巨大，遮挡住了视线。

　　不知是谁立刻跪了下来，膝盖敲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十分抱歉！老仆只是有些感慨……这样美丽的穿着白无垢的新娘子，宇智波家这几十年，恐怕也就只能见到您一位了。”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得万分不妥，又连连赔罪了数声，这位嬷嬷就被旁边又不知是哪个仆人领走了。

　　搀扶着悠惠的嬷嬷也连忙来打圆场：“她这是没有读过什么书没有见识不会说话，其实是祝小姐和大少爷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的意思~宇智波家也就这么一位大少爷，所以才说新娘子不常见~大小姐还请别太往心里去，饶了她这回~”

　　“没什么的。”悠惠淡淡地笑了笑，“宇智波家之后，一定还有会美丽的新娘子的。”

　　这不就是自己现在就要和鼬成婚的理由吗？必须赶在鼬上战场之前以确保宇智波家的子嗣可以绵延。

　　悠惠被喜轿抬到了举行结婚仪式的神殿门前，仆人们迎上来将悠惠扶下轿子。

　　神殿外此时已经坐满了被邀请前来观礼的各大旧贵族们。纵使悠惠时常参加贵族少爷小姐们的聚会，见到如此济济一堂的显贵们，还是紧张了起来。

　　随着司仪宣布新娘入场，大家纷纷回过头来看向她。所有人都着正装，看起来是沉闷的黑压压一片，而悠惠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红毯的起始处的鼬。他穿着隆重的纹付羽织袴，胸前印着宇智波家的家纹纵火团扇，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加挺拔伟岸一些。他身后站着一名仪官，为两位新人举着红伞。即便辉夜家无人可以到场，伞上依旧贴心地绘制有宇智波家和辉夜家两族的家纹。

　　留意到这个细节的悠惠忽然眼角泛酸。其实这些年真的收到了宇智波侯爵还有鼬君的诸多体贴照拂，连这样盛大的场合也仔细地照顾到了自己的面子，自己又还在纠结和不满足些什么呢？

　　【辉夜】悠惠？

　　她沉默地走过去同鼬并肩踏上红毯，仪式队伍前方的神官们便开始奏乐。

　　宇智波侯爵手中捧着亡妻的遗像加入了队列，跟在新人后面。而即将在神前缔结婚姻的两个家族也就只有这寥寥三人——悠惠是辉夜家最后一人，而宇智波侯爵也只有鼬这一个孩子——这和红毯两边庞大宾客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悠惠听着身后不远处老侯爵孤单的脚步声，只觉得头上的假髻同并繁复的发饰愈加地沉重起来，压得自己快要抬不起头来。

　　喝下了三献之仪[注3]的酒之后，悠惠觉得自己的脑袋更加昏昏沉沉起来。一句一重复地在神前念完结婚誓言并没有出差错地完成了玉串奉奠[注4]已经到了她的极限。那之后的披露宴席[注5]悠惠以刚从国外回来舟车辛苦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出席。和宇智波侯爵进行说明的时候，老侯爵意外地连一句训斥她不讲规矩的苛责都没有，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悠惠一眼，接着马上遣仆人把悠惠送回新房休息。

　　脱下昂贵的和服和拆掉沉重的头饰就又花去了不知多久。等悠惠沐浴完换上睡袍的时候，暮色已开始四合。悠惠像所有新妇一样，坐在床上等着她的新婚丈夫应付外面的觥筹交错回来。

　　悠惠曾以为这段漫长的独处时间里自己会思考很多；既会回顾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也会展望未来；胸中会挤满激动或者害怕或者别的什么澎湃的情绪。可真的坐在了这张床上，她却发现自己意外地平静，只是坐着发呆而已。——可能因为自己对鼬真的太过熟悉了，他又是个过分可靠的人吧。

　　不过当鼬推开房门的时候，悠惠还是忽然紧张了起来。

　　鼬看起来也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先将自己脱下的纹付羽织袴一丝不苟地叠好，才走到床边。

　　悠惠稍微朝床头瑟缩了一下。

　　鼬在她身旁坐下，把下巴搁到了她的肩上，然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肩。

　　他的这份小心翼翼忽然间让悠惠难过不已。

　　她不是没有被男人抱过。她在法国的时候……

　　这份内疚几乎要将悠惠击溃，令她要落下泪来。

　　鼬正要褪去她的睡裙。肌肤在男性的注视下忽然裸露在了空气中，这令悠惠打了个寒颤。

　　虽然和岱在巴黎一起居住过一小段时间，可两人一直是分房分床睡的。结婚之前的这个底线悠惠还是有好好守住。肩膀直接被带着薄茧的男性的手触摸还是第一次，悠惠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身边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停下的动作。然后那只手移动到她脸上，抹去了些液体。

　　“你不想的话，不用勉强。”耳旁鼬的声线平静又安定，“父亲大人那边，我会想办法应对。今天仪式繁琐，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不。”悠惠反握住他的手，声音虽然带着哭腔但是也带着坚定，“这是我的义务。既然我已经同鼬君完成了结婚仪式，那就说明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了。”

　　鼬听了，顺势借力把她推倒到床上，里衣下胸膛半敞着：“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悠惠点着头，眼泪扑簌而下。可是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此刻她到底在伤心些什么。是为自己即将失去的自由而哀伤，还是在忧虑马上就会劈头而来的少夫人责任，亦或是因为心里曾有过的那一丝丝悸动和失落而生发出的莫大负罪感。

　　鼬却欺身压得更低：“那悠惠为什么要哭呢？”

　　“我只是……我只是惶恐自己终于要长大了。”

　　鼬轻轻地笑了一下，脸上有了些怜爱。他伸手擦去了悠惠脸颊上的泪珠，不再多言。

　　我终于……长大了，要为人妻了。

　　鼬的吻很温柔，就像他平日里一贯的气场，温柔却又没有温度。先是唇，然后落在了颈侧。悠惠配合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名为“辉夜悠惠”的那部分我，终于要死去了。

　　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宅子里便只有宇智波悠惠了。

　　注1：末广，白无垢的配件之一，新娘握在手中不能打开的扇子。

　　注2：棉帽子，白无垢的配件之一，新娘头上佩戴的近似半圆形的白色帽子。最初是为了用来挡风，后来有时也有遮蔽新娘面庞的作用。

　　注3：三献之仪，神前结婚式的环节之一，类似于中国传统结婚典礼中的交杯酒部分。

　　注4：玉串奉奠，神前结婚式的最终环节，在神前供奉玉串以求百年好合。

　　注5：披露宴，类似我们的结婚酒席，和亲朋好友吃吃喝喝的部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