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价铁只存在于强酸中》沈剪灯

44、第 44 章

　　这日叶先生去公司接施先生下班。
　　在大厦外左等右等，没见着人，电话也不接，不由奇怪。按下钥匙锁住车门，拎着公文包大步迈入楼内。
　　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私人办公室的门。
　　一眼就瞧见正在电脑前抓耳挠腮的施先生，不由道：“怎么回事？”
　　施语从屏幕前抬起头，愁容满面地：“公司的生产安全测试，我一直没时间做，拖到今天。”
　　叶衡放下公文包，打量一眼窗外的落日余晖，催促道：“赶紧做，做完回家吃饭。”
　　施语依旧愁苦，嘴巴瘪瘪地：“弧闪的形成机制是什么？早忘光了。”
　　叶衡乜斜一眼，拖长声音道：“施先生好瞧得起叶某，施先生觉得叶某像是会知道的样子吗？”
　　施语恨恨地：“还不快帮我查，我做不完，你也走不了。”
　　叶衡不动声色地绕过办公桌，坐到施语身边去，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旋转椅上，身体密不透风地挨着，双双盯住屏幕。
　　施语眉头蹙紧，斜过身子开口道：“叶先生去外面搬一张椅子进来，很难吗？”
　　叶衡西装被压得皱巴巴，同样拧着眉毛：“施先生此时此刻，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吗？”
　　施语懒得争辩，将脑袋转回电脑前，别扭又艰难地读题：“弧闪是一种什么现象？”
　　叶衡用勉强能动的那只胳膊掏出手机，搜索一阵，指尖边下划边念：“由设备短路、绝缘击穿等电弧故障产生的超高温放电现象。”
　　施语用鼠标敲敲点点，又问：“弧闪引起的致命灼伤可达到多少度，在多少距离范围可以发生？”
　　叶衡眯着眼睛在手机上密密麻麻的信息中寻找，“一万九千摄氏度……三米远的位置就可能发生。”
　　施语用鼠标点来点去，选中正确的选项，“弧闪伤害的大小是根据什么计算的？”
　　叶衡吃惊不已：“你们公司的安全测试这么详细吗，还要计算？衡天化工的安全培训可从来不考化学式，对一线员工而言，安全防护的问题才最重要，形成机制反倒是次要的。”
　　施语已经有些不耐烦，又挤得慌，面色不渝地：“叶先生废话好多，有什么不满跟我们公司领导反应去。”
　　这种事情你跟我讲有什么用。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这些问题严格来说都是电气工程师的知识范围，我一个坐办公室的怎么可能懂。
　　叶衡挑了挑眉，没有反驳，只道：“由弧闪爆炸影响的面积、电弧持续的时间、短路电流大小等计算，单位是卡路里/平方厘米。”
　　施语托着腮，表情备受折磨，继续苦苦地：“帮助保护工程师的安全，防止工作场所发生弧闪和电击事故的安全标准是以下哪个选项？A：NFPA，B：OSHA，C：NFPA 70E，D：OSHA 70E。”
　　叶衡眉头拧成“川”字，对着手机确认了半天，回答：“选C。”
　　两人一齐上阵捣鼓将近四十分钟，步步惊心，险象环生，直到屏幕上显示“您已成功通过测试”。
　　施语长呼一口气，把鼠标一摔，仰天道：“可累死我了。”
　　叶衡也躺倒在椅背上，擦擦脑门，叹道：“你们公司太能折腾，我背后都是汗。”
　　施语眉毛耸起道：“今年比去年好多了，去年光是计算题我就打了四张草稿，结果还是算错。”
　　叶衡拎起公文包，替施语从衣架上取下外套，递过去：“后来怎么办？”
　　施语随手把外套披在身上，边套袖子边道：“还能怎么办，当场给工程师打电话，让对方帮我算。欠多少人情，还得请人吃饭。”牢骚不已。
　　叶衡抿唇忍住笑意，二人一同走出公司，电梯直达停车场。
　　开车出去，晚风吹拂，夜幕绵延，万家灯火，橙光点点。车身好似航行在大海上，四周海水如墨般漆黑，海面映着星空，摇曳起伏。
　　施语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中，忍不住眯起眼睛，将脑袋抵在玻璃上，目光迷惘地投向车窗外广阔无垠的海面。
　　叶衡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从玻璃的倒影中淡淡投去一瞥。身边的人仿佛浸润在黑色的海水中，面庞苍白，刘海许久没有修剪，发梢随意散落在眼前，随波荡漾。
　　如此静谧的夜晚，似乎足以航行至永恒。
　　一路无话。

　　回到家，双双在玄关换拖鞋。施语后背靠在墙上，仰头叹道：“累死了，累得不想吃东西。”
　　叶衡笑道：“给你下点面条，好消化。”
　　二人吃罢晚饭，叶衡给自己泡了杯清茶，坐到电视机前。
　　施语怀里抱着一叠文件，也朝沙发上一躺，背后靠着靠垫，脑袋抵在扶手上。
　　叶衡投去一撇，拖长声音道：“施先生下班还不忘工作，这么积极，贵公司给你多少绩效奖金哦？”有些戏谑的表情。
　　施语不动声色翻个白眼，心想我倒是想清闲，但是银行账户的余额不允许。
　　叶衡索性凑过来，伸着脖子朝纸页上瞅：“有项目？也让我关心关心。”
　　施语腰部以下被那人沉重的身躯压着，半分挪动不得，不悦地瞪了眼，回答：“冰淇淋厂。”
　　叶衡眉毛耸得老高：“这么冷的天，冰淇淋厂也有活儿？”
　　施语耷拉下眼皮，没好气地：“叶先生有所不知，冰淇淋早就已经打破季节性销售的壁垒，一年四季都有人吃。”
　　叶衡唇边流露一抹笑意，道：“说得在理，是我唐突了，还望施先生不要见怪。”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施语心想你可拉倒吧，少在这里跟我装大尾巴狼。企图把腿从叶衡的压制下抽出来，挪动半天，表情艰难地：“叶先生能从我身上下去吗？”你快压死我了。
　　叶衡充耳未闻，继续盯着那叠文件：“什么项目，说来听听。”
　　施语艰苦卓绝地持续扭动了一会儿，无果，只得放弃挣扎，道：“冰淇淋产业虽然一年四季都有销量，但冬季明显弱于夏季，所以熟练工的流动性大，容易导致生产不稳定。新手一旦发生误操作，就会影响厂子的产能和效率。加上冰淇淋行业的整体自动化水平比较低，大多企业仅停留在单机层面，在整线控制和中控室集中控制上没什么部署，所以几乎没有像样的信息采集和数据统计。”
　　叶衡点点头，“听上去要大刀阔斧，从头干起的样子。”
　　施语叹口气：“是啊，冰淇淋这种东西，本就配方多变，工厂基本靠人工手动调试每台机器，切换效率极低，废品率却很高。”
　　叶衡摸摸下颌，若有所思地：“何时开展竞标？”
　　施语仰头倒在沙发上，痛苦地哼哼两声，揉捏眉心：“就在月底，我标书还没做。”
　　叶衡道：“那还有时间。”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施语奇怪地支起半边身子：“怎么了？”
　　叶衡神情认真：“我得赶紧给衡天生命打个电话，让他们也去竞标。”
　　施语闻言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竖起眉毛怒目而视：“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叶衡强忍笑意，肩膀一耸一耸地：“逗你呢。”
　　施语语气丝毫不软：“你少给我来这套。”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我踹不死你。
　　竞标竞到我头上来，我要是再让衡天集团中途截标我就不姓施。
　　叶衡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讨好的语气道：“在下哪敢跟施先生抢生意。”
　　施语面无表情地伸出巴掌，把那张狐狸脸拨弄到一边去。
　　别在这里碍眼，影响我的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