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海》星月一揽

2、见心魔

　　接天的雨幕为这座山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白色面纱，使得本就葱郁的山峦更显风情无数。无数水滴在地面上交汇，织出一道道分明的纹理，像是美人衣上华丽的刺绣。
　　明明是漫天瓢泼大雨，但沈琰却身姿轻盈地在林间奔跑，侵泄而下的雨不仅没有阻碍他的步伐，反而为他的身影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飘忽感。茂密丛林的半遮半掩间，他就像一只游荡人间的幽灵。
　　愈往山顶走，面前的丛林就愈发茂盛，层层叠叠的枝叶交错在一起，恍惚中竟形成了一道不见天日的壁垒。头上的蓝色穹顶只余下了点点缝隙，细碎地闪着些白光。龙钟的古树聚在一起，像是阻拦来人的忠心守卫似的，严防死守地警惕着，唯恐旁人太过匆促，以至于唐突了佳人。
　　若是放在平时，沈琰才不会在意这些没甚么威力的枝干，大多都是毫不留情略过，像一阵风拂过稻田那般轻飘飘地。只有当他飘飞的衣角擦过嫩叶，发出沙沙的细响时，他才会分出一点神来听这树的微语，并从中生出几分不大真切的喜悦。
　　只有在这绵密的沙沙声中，他才恍惚中惊觉隆冬已过，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整而绚烂的夏季。
　　不过那是平时，在雨中，这娇柔的枝干也成了拦路虎，一个个拼命往后拖拽着过往的行人，再配上地上湿滑的泥泞，竟也逼得沈琰不得不放慢脚步。
　　原先的风驰变成了一步一个脚印的攀登，沈琰心中也不恼。早在他选择上山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现在不过是刚好应了他最初的猜想。
　　不过这雨势愈发大了，在这深山老林中也不好多加耽搁，沈琰看了看附近的地势，对身在何处心下已经了然。只需沿着这个方向再往上走一会儿，不消两分钟，就可以看到那座熟悉的木屋。到时便可在那里歇一歇脚，等这场雨停后再回家。
　　夏日里的这种雨只是看着唬人，但一般不会持续太长，毕竟进山前沈琰还看见天边挂着一抹懒洋洋的斜阳。
　　心里有了计划，也平白添了几分底气，几分抗衡的资本。于是沈琰便默默地走下去了，连头也不抬一下，耳边一下子变得凄清了，寂静得只剩哗哗的雨声。他一个人在雨中前行，仿佛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一个人一条路孤寂地从生到死。
　　幽深的林里忽然响起几声鹃啼，打破了周遭的安静。或许是太过冷清，这两三声脆生生的啼啭，在这密不透风地方也反复吟咏起来了，形成循环往复的乐章。
　　沈琰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但很快又被哗啦啦的雨声湮灭。他自嘲地笑了笑，想着自己终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上了，心中怅然，但还是暗暗提起几分精神来。
　　不过不知是不是他疑神疑鬼，沈琰总觉得远方的林间有个什么人，正埋在阴影里阴恻恻地盯着他看，像豺犬般地睁大绿眼睛觊觎着下一顿美餐。
　　身旁响起了枝叶摩挲的沙沙声，沈琰脑内顿时警铃大作，正准备探一探这其中虚实，耳边惊雷般地炸开一阵娇笑。
　　“大雨天跑到山上就是为了淋雨吗？班长大人？”
　　沈琰原本伸出的手骤然握成拳，攥住了几滴想要从他手心溜过的雨滴。
　　唉，这下事态便和这大雨一样不可估量了。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古树枝上的少女，那张和他一个模样的脸也俯下来望向他，双目对视间，那张脸上昙花般的闪过一抹笑。
　　沈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看着少女，握紧的拳头逐渐舒展开来，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她。
　　她，不，应该说是“祂”，是他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