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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值得 ...


  •   文国公城郊的院子居然是在半山腰,从马车下来,要走十来分钟,沿着开着各色芬芳花朵的道路,缓缓盘山而上。
      到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马车停在山下,我沿着土路向上望,看见树影中隐约浮现的对顶重檐。
      “从前,这左半边的院子是镇国公府,嘉佑年间才失去的。”秦黎与我并肩,慢慢与我并排走在最后,与众人拉下距离。
      “那后来呢,女皇怎么没赐还给秦家?”我淡淡问他。
      “女皇赐了,可母亲没要。秦家已经没有许多人,束州的仇也未报,要这宅子又有何用?”秦黎淡淡回答。
      “束州不是已经收回来了么,而且秦家也多受女皇恩宠,也算重振家业了。”起风了,树叶沙沙,我的声音听着有些模糊。
      “这话,怎么一点都不像你教小穆的。”秦黎接口,“你是真这么想,还是特意教小穆那些骗我姐姐?”
      “我有我的想法,小穆也有自己的想法,本来不冲突。”我耸肩笑,“我又干嘛要骗你姐姐,莫非你还怀疑我是察隅的奸细么?”
      “你觉得这好笑么,”他定定看着我,表情严肃,“你知道那么多事情,心机又那么重,什么都不说,却希望别人都按你的想法做,你说你可信么?”
      我有些吃惊,站定下来,感觉复杂。的确,我从没想过我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会是什么样子,更没想到,我在他眼里居然是这样子。我曾想过,换作是我,嫁给这样的人会不甘心,但没想到,我的小心翼翼在他眼里居然是防备狡诈。
      可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不对等的,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你换作是我,我倒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我试着从我这里辩解,“我不知道将军为何选了我,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因为我的手段。我想,你也相信,我再怎么折腾,在你父母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再说,也不只有我有事不说,你的事情,你也一个字不说,我知道些,也只是运气。我心思多,也不过为了过得好些,从我这来说,秦家才是主导一切的,我只是在试着商量,选择对大家有利的道路,达成一致罢了。我可有作出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这样想,毕竟,秦家经不起折腾,这你也看到了。”秦黎侧过脸去,看着风中摇曳的花草,轻叹。“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对你,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怎么信你。”
      “你有什么想知道,可以问我,我又不是不说。”我轻声回应。
      “我问你那日跟沈颜说了什么,你的戒指去哪了,你可说了?”秦黎反问。
      “我没说假话,不过忽略些细节,难道我问你,你跟于兰都怎么回事,你会一一描述给我听么?”我回嘴。我不说假话,你没能理解到那份上不是我的错。
      “你不都使计让于兰都说了么?”秦黎苦笑。
      真是,戒心比我还重,我还不是要帮你。我轻声解释,“劝于兰不放弃我是花了心思,可这事,我自认为没有一点对不住你,再说,你要是不愿意,把戒指还了她就是,也省得担心我贪图些有的没的。”
      一开口,讲话还是有些冲了,看着秦黎脸色有点白,我也只能平静地看回去,反正我没一点心虚的地方。
      片刻,秦黎终于像是下了大决心,凑近,压低声音,“你的心思,我多少猜到些。当时入赘,多少为了秦家的势力名声,现在,你看上更好的,便想着甩掉我,顺便还算做了顺水人情,然后,可以攀上文国公这棵大树。”
      睁大了眼睛,我怔怔看着她,气血上涌,绝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一点戏谑的样子,我心里忽然觉得很痛。
      见我这样子,秦黎大概觉得他说中了,“我劝你还是别存这样的心思,文国公府不是那么好进的,就算你花尽心思,最后可能也只是一场空。”
      “秦黎,你觉得我到底在图什么?”我深吸了口气,展现出灿烂笑容。
      秦黎不解地盯着我,缓缓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图什么。”
      我仰着头逼视他,“你可有想过,秦将军当时许我官职,我却跑去开茶馆;我知道公试考什么,却还费心思让你知道;在人面前尽量赔小心不丢秦家的脸;人后面,对你对长辈我哪次做得不够了,你说我到底图什么,要我怎样,你们才觉得,我足够恭顺乖巧?”
      “你何曾恭顺乖巧过,从来都是锦衣夜行的姿态。嘴上服软,态度却骄傲的要命,你说你不图什么,让人怎么相信。若不是你目空一切,便是自恃甚高,如此放低姿态,必有所图。”秦黎垂了眼,轻声慢语,似乎并不在乎我说什么,而他的一字一句全落在我心上,这话,当年爹爹也曾跟我说过。
      我的心情刚有点缓和,秦黎立马泼了我一头冷水。
      “只是沈颜决不是你该招惹的人,他中意的女子你惹不起。”秦黎刚吐出这几个字,我就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戳他前胸,“沈颜曾说,只有你跟那些显贵子弟不同,明白他真正的想法,现在看来,我真替他惋惜。”
      我扭头就走,秦黎愣了一下,一把拉住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放手。”我忽然管不住脾气,语气有点恶劣,咬着唇挣扎。
      “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秦黎的手像钳子,我挣脱不开,他的语气急促,我开始愤怒,“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难道说说话就有罪么。”
      “我没这么说,你不要这样。”秦黎皱了眉,却不松手,于是,我们开始沉默的拉锯。

      咔嚓。
      听到这么轻轻一声,我受惊,一下放松了力气,惊呼一声,踉跄跌入秦黎怀里。秦黎也一惊,赶紧放手,我们哗地分开,满脸尴尬的转头,对上的确不只一双眼睛。
      “见过张大人,秦黎失礼。”秦黎对为首的中年女子行礼,我也跟着,眼角却瞄见那总是出现在新婚恶梦里的面孔。
      “见过正君,张公子,张夫人,张二小姐。”秦黎一一行礼,我跟着,一一瞄着他们的脸色。其他人都很正常,唯有笑得特别灿烂的张夫人,和脸板得特别僵硬的张怡显得突出,张夫人也是入赘的,因此只见过一次,我牢牢记住了她,而张怡,似乎我们永远是冤家路窄。
      一阵寒暄过后,我默默跟着言行得体的秦黎,跟着刑部尚书张大人一家缓缓盘山而上。文国公府门口,早有小伺候着,专等我们这两位‘走丢’的客人。
      “干什么去了,那么久不上来。”我听见秦孜悄悄责备秦黎,秦黎不动声色回答,“有些话说,走慢了。”
      秦孜朝我这瞥了一眼,低声关照,“有事回去说,在这别出岔子。”秦黎微微点头,默不作声走到我的身边。
      我的手腕有点痛,对这种应酬活动又不擅长,很想找个旮旯藏起来,可秦黎并不这么想,老是带着我往人群里去。
      “五君和察隅使者在那边。”秦黎忽然开口,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远看见溪流边的亭子里,五君和察隅使者聊得投机,酒杯也频频举起。这会儿,五君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举止优雅,还带着点点媚,很是动人。而那察隅使者中,与其对饮的是位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却已有不少成熟魅力,笑容豪爽,容颜俊美,而且,似乎和我有相似的血统。
      “你说的人可是他?”我问秦黎。
      “也许,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日他出了不少风头,为人到还是谦和。”秦黎审视着他们,微微眯起眼睛。
      “你的好意我心领,不过,我并没有想寻他帮忙的意思。”我笑笑,微微侧头,小声说,“张怡过来了。”
      秦黎的表情立即纠结了,我心里暗笑,表面上已经做好和他一起表演恩爱的姿态,看着张怡有些紧张地开口,跟秦黎说好久不见。秦黎淡淡回应,也只是有问才答,惜字如金,张怡逐渐开始尴尬,却还不愿意走。
      忽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秦夫人也来了,陪我走走,别妨碍了人家叙旧。”沈颜笑眯眯出现,插入我和秦黎之间,一个眼神,就让张怡晕晕乎乎直傻笑,秦黎刚想说什么,沈颜往五君那瞥了一眼,秦黎挣扎一下,还是忍了下来,关照了句,便放我跟沈颜离开。

      “怎么了,表情都这样了。”小毛贼的声音轻轻的,还不时与过往宾客点头微笑。
      “我们一起,估计会让人误会。”我轻声回答,亦跟着他点头微笑。
      “谁误会了,秦黎么?”小毛贼稍稍提高尾音,笑得有些邪气。
      “我倒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有点咬牙。
      “大概……是五君。”小毛贼带着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绕上转角的隐在树影中的楼,“这风景好,也没人打扰。”
      “我还以为五君不知道我们认识。”我坐下来,居高临下的,那边五君与察隅人把酒言欢看得还算清楚。
      “她都能来找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倒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去找秦黎。”小毛贼哼了一声,也坐下来,“不过,她不会再对你怎样,我保证。”
      小毛贼严肃的时候,我看着都会紧张,还好,他很快就笑了,指着那边秦黎站着的地方,“张怡从小就喜欢秦黎,也只有她能让秦黎有点好玩的表情。”
      “你不早点告诉我,我可惹不起张怡,也欣赏不来秦黎的表情。”我撇嘴,视线扫过,被一个过度明媚的笑容吸引,“那是张怡的嫂嫂么,听说是入赘的。”
      小毛贼看了一眼,一脸鄙夷,“那女人也是,就像老鼠掉米缸里似的,老那么笑,也不知道都笑给谁看。”
      “说不定人家觉得入赘是件太合算的买卖,飘飘然了。”我又看了她几眼,那笑容,果然有些刺眼。
      “她入了张家都三年了,不过一直没孩子。”小毛贼看着我,笑道,“管她做什么,她跟你不是一类人。”
      “我知道,你又想教训我。”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还是你自己自求多福,秦黎我能勉强对付,让别人说了你的闲话,我怕你这些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小毛贼撑着头,笑容有些模糊,“别人早就闲话了,自打那察隅人来了,人家都说,五君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那厢,那察隅男人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五君大笑起来,察隅男人亦浅笑着,替五君满上酒,还顺势拍了拍五君的手,五君笑容更甚,看向那男人的目光也更为热切。
      “那男人看着好手段,可五君也不是良善之辈。”我轻声说。
      小毛贼玩着杯子,笑,“有时候我想,她索性看上别人,我大概就解脱了。”
      “怕就怕五君贪得无厌,那你要怎么办?”我问他。
      小毛贼自然笑得风流,“我的手段,估计不比他差,要争我也有我的优势。再说,我又不要她的人,还怕抢不过么。”
      我浅笑,轻轻踢他,“为了你这院子,这么一家子人,如此委屈自己,你觉得值得?”
      “你为了小穆出人头地,在秦府委屈自己,你可觉得值得?”小毛贼反问。
      “那如果她不要你,没有权势依傍,你又当如何?”我再问。
      “那如果小穆战死沙场,你在秦家,又要如何?”小毛贼再反问。
      我看着他,目光清澈执著,明知不该再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这许多。他笑着看我,轻轻放下杯子,“自己觉得值得便好,相信你我都如此认为。至于到时候五君不要我,母亲大概会随便找个郡王之类把我嫁了,再不济,我出家便是,还能挽救个族里不情不愿没人疼的可怜庶子。”
      小毛贼说得风清云淡,毫不在乎,我看着他的眼,缓缓回答,“如果小穆死了,无论秦府态度如何,我都会走,云游四海,去北方部落学做刀,或是去南方山里学击鼓,偶尔回次京城,给爹爹给小穆上上香。”
      想着想着,我莞尔,用力揣了他一脚,“反正你轻功了得,你到时候也可以溜出来找我,反正有十八盘在,估计总够我们生活。”
      小毛贼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真会想,等我真潦倒到那一步,一定找你接济我。”
      晚上,光线昏暗,他的容颜不够清晰,却足够熟悉,笑容如此温暖,神情张扬自信,如此好,如此难得。
      我喜欢看他这样,而不是在五君面前敛容的模样,“小毛贼,你值得遇见比五君更好的女人。”
      “她能给我最想要的,那便是最好的。”小毛贼凑近我,看着我有些严肃的神情,忽然问,“小戏子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么?”
      我叹了口气,苦笑,“我在我爹面前发过誓,永远不说我是谁。不过,我觉得,你马上就能猜到了。”
      小毛贼微微点头,轻敲桌面,轻叹,“也许,我并不想要猜到。”
      我不再言语,转头看向外面,扫过众人,却忽然与一双锐利的眼睛对上。我被五君看见了。我下意识看向小毛贼,却见他正优雅浅笑,跟五君他们打招呼。我有点不自然地笑,对上另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里的炙热程度,连五君都没法比,只一眼,我就觉得,他对我极有兴趣。
      “唉,好日子过完了,我们得下去了。”小毛贼无奈地摇头,笑着拍了拍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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