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笙の短篇集》七七笙

2、第二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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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空朝代，地名以及配角名字均是作者随便啄键盘啄出来的，勿深究。
　　感恩。

　　小将军

　　【1】
　　镇守边境的大将军返回国都那天，蕲国国都主街上站满了人。
　　百姓能够出来凑热闹，并不是对这位大将军有多少敬仰之情。
　　只是他们都好奇，到底是如何的一个传奇人物，竟然一声不响地和西洲的公主结了亲，并悄无声息的养育一子。

　　如果是其他弹丸小国，本国将军和他国公主暗通款曲，国君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单单西洲。

　　西洲作为边境国力雄厚的国家，长久以来都是蕲国最忌惮的存在。
　　如今自家的边境大将军和这个国力强盛的疆域国家的公主结亲，很难让当今国君不怀疑将军有反叛之心。

　　所以连夜召集大将军，明里说疆域安稳，希望大将军一家可以稳居国都尽享天伦。
　　可是暗里呢，无人不知，这是国君想要留一质子的谎言。

　　但大将军不知是活的坦荡，还是对自己的子嗣毫无怜悯。
　　竟然真的将自己的一个儿子带回了国都。
　　虽然不是他与西洲公主的孩子，但是确确实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此时他孤零零的跟在随行的军队后面。
　　他身材矮小，约摸着七八岁的模样，衣衫单薄，骨瘦如柴。
　　但那一双充满“野性”的眸子分外具有攻击性。

　　他家中排名第二，名唤云尧。

　　【2】
　　流萤和云尧的初见是在冬至。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稀稀散散的雪花连续飘了几天。
　　好不容易挨到雪停。
　　流萤手里端着手炉冲出暖阁，欢欢喜喜的从碧落宫跑出去。
　　她步伐极快，红色的披风被迎面的冷风吹的在空中直“扑棱”。

　　后面一众太监宫女，跟在她后面追着。
　　可是流萤终归是年纪小，身体轻，真的撒欢跑起来，非习武之人都追不上她。
　　她弯弯绕绕，去了东宫。
　　然后她遇到了跪在雪地里的云尧。

　　少年身形消瘦，此时跪在雪地里，腰背挺的笔直。
　　流萤好奇，走到云尧旁边，蹲下，仔细打量着他，确定不认识后，问：“你是刚回国都的那个小将军。”
　　云尧闷不吭声。
　　流萤年纪小，脾气好，说：“小将军，你不要生气，我请你吃蜜饯。”

　　说着流萤从她身后的太监公主手里拿过来一颗蜜饯，递给云尧。
　　云尧没有接。
　　流萤：“可甜了，你尝尝。”

　　云尧依旧不为所动。
　　流萤脾气也上来了，他不想吃她偏要给他吃。

　　她拿起蜜饯塞到云尧毫无防备的嘴里。
　　云尧略有些不善的眼神盯着她，流萤也丝毫不畏惧，顺带还威胁了一番：“我可是公主，我不允许你吐出来。”

　　听到公主的身份，云尧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他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咽下去，临末还不忘软下语气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流萤神色扬了扬：“我叫流萤，流水的流，萤火虫的萤。我父王说，他给我取名叫流萤是希望我可以像萤火虫一样，照亮整个蕲国。因为啊……”

　　流萤一说起来了没完，后面的内容云尧都没有听进去。
　　他盯着流萤。
　　流萤，萤火虫的萤。
　　她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字。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3】
　　云尧是太子伴读，流萤是太子姐姐。
　　三个人在东宫一起长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人都喜欢欺负这个满身傲骨又不得不低头的小质子，包括那个将来会继承国君职位的太子。
　　但是流萤护着他。

　　每次太子他们想要欺负云尧的时候，流萤都会出手把太子他们打一顿。

　　好日子没几年，蕲国国君驾崩，流萤失去了唯一疼爱她的父王。

　　她连续哭了几天几夜，身体十分虚弱，每次在大殿内哭晕后，都涌出一批太监宫女紧忙把她带下去照顾。
　　每次晕倒，慌乱的人群里总会有云尧的身影。

　　不记得是第几次，就在云尧按例将怀里的流萤放到公主寝宫的时候，流萤惊醒了。
　　她身子一哆嗦，缓得睁开眼。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云尧立刻解释：“公主，你晕倒了。”
　　流萤没有说话，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似是泪腺又绷不住了，她胳膊环住云尧的脖子：“小将军，我的父王，我好欢喜他，可是他走了。”

　　云尧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哭成这样的流萤，惊地立刻张开胳膊，除了被她环住的脖子外，尽量不与流萤发生其他接触。

　　云尧安慰：“公主，每个人都会离开。”
　　流萤松开他，眼眶通红的眼睛盯着他：“那你也会离开吗？”
　　云尧喉结动了动，犹豫了片刻，说：“我不会。”
　　除非你赶我走。

　　【4】
　　蕲国国君去世之前，好像预料到他时日不多了，所以替太子扫出了所有障碍。
　　太子顺利登基，成为新国君。

　　可是前国君千算万算，独独漏了那个前些年刚和西洲公主喜结连理的大将军。
　　也是云尧的父亲——云长。

　　小国君前脚登基，云长后脚就带大军倒戈去了西洲的阵容。

　　小国君刚执政就遇到了这档子事，毫无经验的他急得跳脚。

　　大殿上的官员谏言说可以重新挑选一个将领镇守边疆。
　　可是小国君刚从太子上位成了国君，他哪里知道谁去镇守边疆最合适啊。

　　就在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流萤突然出现在了朝臣退去的大殿内。
　　小国君本就烦躁：“姐姐，大殿之内你胡乱进来作甚？”
　　流萤：“听说你缺一个护国将军？”

　　小国君应下：“嗯，人不好选。”
　　“我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流萤自信道。
　　“谁？”
　　“云尧。”

　　小国君气笑了：“且不说这几年我如何欺辱他，就他和刚叛逃的大将军的关系，你怎么敢让他去？儿子打老子？”
　　“我相信他不会。”

　　“你凭什么相信？”
　　流萤毫不犹疑的回答：“首先云尧并非西洲公主所出，他对西洲毫无感情。其次他的父亲待到他的母亲生下云尧后，就将他的母亲杀死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再者，他的父亲不顾他的生死将他送来当人质，与他已是无情无义，云尧不是那种被抛弃还会主动去挽回的人。”

　　小国君细想了会儿：“你拿什么保证他能不背叛我们？”
　　流萤诚实的回答：“我无法保证，但是如果他没有打胜仗，我愿意死后，尸体挂在墙头，暴晒三日。”

　　小国君自然知道他这个好姐姐和那个小质子关系好，如果小质子知道自家姐姐为她发了这毒誓，想必也不敢战败。
　　小国君忙应下：“好。”

　　“但是，我有个要求，此战胜利后，为云尧加官进爵赠府邸。”流萤细想了一会儿：“赐名常胜将军。”

　　一个月后。
　　云尧没有辜负流萤的期望，顺利击退西洲，顺利将边境稳住。
　　成为整个国都颂扬的英雄。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云尧班师回朝准备见一见他的公主的时候，蕲国北部边境遭到入侵。
　　半路上的云尧临危受命，更改路线去了北境。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云尧在北境整整呆了四年。

　　打了一场又一场的仗，立了一次又一次战功，捷报传了一次又一次。

　　流萤就那样安静的坐在窗沿上，望着月亮想念着远在北境的云尧。

　　北境属大漠，风沙多，磨难也多，日子也苦。
　　不过没关系，经历过荆棘，这个世上就，再无云家质子。
　　有的只是蕲国边境的常胜将军——云尧。

　　她的小将军。

　　【5】
　　云尧大获全胜，举国沸腾。
　　新国君也赐将军府，算作恩赏。

　　过了几个月。
　　战败的斳国特派使者前来议和。
　　从他们迈入城门额那一刻起，所有围观的百姓，都读出的他们的傲气。
　　那架势，不像是议和，倒向是劝降的。

　　所有人都看到出，独独国君看不出。
　　他劲畅满怀，被使者吹捧了几句，就有些忘乎所以。
　　非但自认大义的拒绝一切供奉，还承诺将尚在适婚年龄的公主下嫁斳国。

　　而尚在适婚年龄的公主，只有流萤。

　　坊间流言永远是传的最快的那一个。
　　没几日的空儿，就传到了云尧的耳朵里。

　　他刚听到消息那一刻，立刻起身打算冲到宫城里。
　　只要流萤说不想嫁，他拼了命也会把他救出来。
　　她很好，她值得更好的。
　　她不应该去和亲，也不应该嫁给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人。

　　云尧还没迈出门，就被一个妇人拦去了路。
　　那是他从战场捡回来的，他在尸骨堆里见她的时候，就顺手救了他。

　　此时妇人没有过分阻挠云尧，只是说了一句：“将军，你这样冲进皇宫阻挠婚嫁，是以何种身份？而且公主殿下清誉如何，你可想过？”

　　两个问题，彻底让云尧放弃了。

　　确实，他是一个莽人，做事向来不考虑过多。
　　可是他不考虑，他的公主呢。
　　她干净纯粹，他不能让她为难。

　　而且……云尧艰难的扯了下嘴角。
　　况且，他用什么身份去阻止？
　　儿时玩伴，童年伴读吗？

　　想到这儿，他又纠结。
　　如果先前就知道，他打胜仗的代价就是失去她的话，他宁愿战败。

　　可是……他的公主的愿望是国泰民安。
　　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选择战死沙场吧。
　　这样，他死之前，他的公主依旧是开心快乐的。

　　将军府刚开府，云尧就躲在后花园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很多前来祝贺的门客都被挡在了外面。

　　门客们吃了闭门羹，心中自是不满，编排了云尧几日。
　　最后传了个满城风雨，还给云尧挂上了个“立战功后，尾巴翘上天”的帽子。

　　流萤听到太监宫女们讲起云尧的趣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闷闷不乐几天的坏心情消散。
　　她的小将军性子天生冷淡，说他难以相处，她还相信。
　　说他尾巴翘上天，她可不信。

　　流萤坐在窗沿上，望着外面圆成球的月亮。
　　说起来自云尧回来，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她的小将军了。

　　礼部尚书算出下月有个吉日，宜嫁娶。
　　满打满算，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流萤觉得去斳国之前，她有必要见一下她的小将军。

　　如果不见，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想着，在自家宫里太监宫女的帮助下，流萤顺利溜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很大，流萤跟着小厮走了许久才到后花园。

　　此时云尧正在舞剑。
　　皎洁的月光零零散散的落下来，打在他身上。勾起他的轮廓，让他整个人都银光闪闪。
　　少年意气风发，大抵就是这个模样。

　　不过此时他的心情似是很不好，否则以他的警觉性怎么会觉察不出她在廊里盯着他看了半天呢。

　　云尧舞了许久，似是有些疲累，走向院内圆桌的时候脚一滑，瘫在了地上。
　　他烦闷的把剑扔到老远，然后举起手，凭借记忆摸了摸桌上酒缸的距离。
　　摸到后抱起对着嘴，丝毫不拘谨的喝起来。

　　流萤蹙了蹙眉，他的小将军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
　　小时候她匡他喝一杯的时候，他还用严肃的表情表示：“喝醉了，剑拿不稳，没办法保护你。”
　　当时她还笑他傻，宫墙之中，哪有人敢杀她，她可是公主。

　　她可是公主……
　　流萤苦笑，有那么一刻，她倒不希望自己是公主。
　　公主背负着全天下的事情，她不想背，也不愿背。

　　流萤慢慢走到云尧面前缓缓蹲下，借着月光认真打量着云尧。
　　这是自云尧弱冠礼后，流萤第一次认真的观察他。
　　比起小时候，他的面容多了份硬朗，笔直的下颚线锋锐而又具有攻击性。

　　大漠生活太苦了。
　　他瘦了很多。
　　流萤的手不受控制的抚在云尧的下颌，然后顿住。
　　醉酒的云尧被惊扰，他缓缓睁开双眼，认真回视着流萤。
　　略有些狼性的眸子此时也被美酒灌地有些迷离。
　　他迷迷糊糊念叨了句：“公主。”

　　流萤愣愣神，没有应下。
　　云尧一瞬间清醒了大半，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似是又想通了。
　　云尧苦笑着摇摇头，喃喃：“又在做梦了。”

　　流萤淡淡的盯着他。
　　又见云尧启唇，似是打着商量：“公主，你下个月要嫁人了，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这次流萤没有再沉默，问：“什么事？”

　　云尧眼皮都没抬，好像担心自己一睁眼流萤就要化成蝴蝶飞走了。
　　这是他的梦，他不能让她这么快离开。
　　所以他搭着眼睑，笑了下：“你得闲了，可不可以，多来我梦里扰扰？”

　　流萤再次沉默。
　　垂着眼睛的云尧紧忙解释：“我不是要奢望什么，我只是……想在自己的梦里见见你，只是想见见你。”

　　许是酒水的作用，也许是梦境的作用，云尧从小就培养出的距离感一扫而空，像个毫无安全感的孩童。

　　流萤淡淡的抿了抿唇角。
　　她的小将军此时——
　　好傻。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醉酒的云尧觉得流萤可能是嫌弃他，不想见他。
　　有些泄气，但是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他补充：“公主，只是在梦里出现，不过分吧。”

　　流萤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云尧，忍不住想逗一下他，问：“你是怕自己会忘记我吗？”
　　云尧立马否认：“不是，我会记公主一辈子。”

　　一辈子。
　　人的一生那么长，怎么可能真的记得住。
　　流萤虽是不信，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流萤盯了云尧好一会儿，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慢慢低下去，将唇贴在云尧的唇上。

　　蜻蜓点水一般，瞬间分开。
　　感受到温柔的触碰，云尧瞬间睁眼。
　　似是不相信。
　　这该是发生在他梦里的事情吗？

　　流萤坦荡的笑了下：“大漠的味道。”

　　【7】
　　第二天醒来，云尧已经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仅有点模糊的印象是，在梦里，他好像轻薄了公主。

　　云尧的瞬间变得通红。
　　轻薄公主？
　　他怎么敢？
　　那可是公主啊。

　　云尧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以为自己对公主的喜欢只是淡淡的喜欢，只是那种看到她幸福就能开心一辈子的喜欢。
　　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味，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肖想她。
　　她可是……公主啊。

　　又过了几日，宫墙内外张灯结彩，整座城池洋溢着一股喜乐的氛围，除了将军府。

　　将军府一如既往的孤寂，好像是座空房子。
　　平日里，除了零零散散的出来几个均输打开大门，出来采购食材外，其他的时候将军府大门就没开过。

　　这一日，不知道哪位神仙将常胜将军点化了一番，从天还没亮，将军府的大门就打开，像是在迎接什么贵宾。
　　爱好看热闹的百姓，围了又走，走了又围，临近傍晚，将军府才迎了一个贵人进去。

　　是月老的石像。

　　所有百姓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他，都到弱冠的年纪了，还没有娶妻，无父无母，倒是自己着急起婚事了。
　　买一尊月老回去拜拜，保姻缘吗？

　　这些流言，自然传到了云尧的耳朵里。
　　他丝毫不往心里去。

　　他不信神，不信佛，更不信什么因果轮回。
　　但是为了他的公主，他愿意信一次。

　　他虔诚的跪在月老神像面前，双手合十，眸子庄重肃穆。

　　诸天神明啊。
　　他的膝盖跪过太多人，可是没有一次是真心的。
　　可是这一次他诚心诚意的下跪。
　　他希望用一辈子的姻缘，换他的公主婚后一切平安，顺遂。

　　【8】
　　出嫁的前几天，流萤谁都不想见。
　　独独在最后一日，见了小国君，和他的小将军。

　　小时候她长得快，比两人都略高些。
　　如今，她竟然是最矮的。

　　所以……岁月啊，停一停好不好。
　　想着流萤的眼眶泛起了泪花。
　　她还不想离开他的小将军啊。

　　流萤外表柔弱，内心坚强。
　　云尧在她身边这么多年。
　　就见过她哭过两次，一次是国君薨逝，一次是现在。

　　他身体下意识的想要去安慰。
　　他刚把胳膊微微抬了抬，就听见小国君轻咳嗽一声。
　　他手握成拳头，然后艰难的放下。

　　他似是在隐忍。
　　他的公主离他好近好近。
　　他明明抬抬手，就可以安抚道到她的。
　　云尧心疼的要命，就像一把锐利的匕首在自己的心尖狠狠地剜上了一刀子。

　　小国君起身，走到流萤身侧，将她揽回自己怀里：“姐姐，明天要出嫁了，现在哭可不好。”
　　流萤稳住情绪，与小国君拉开距离。
　　然后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她双膝着地，双手交叉放在地上，额头抵住手背：“弟弟，姐姐没有求过你什么。”
　　“你这是哪里话。”小国君虚扶了一下。
　　流萤挣脱他的帮助，继续跪在地上，说：“请国君应允，无论小将军想去哪个边关驻守，你都会答应。”

　　小国君冷哼：“他要是想去其他国家驻守，我也应该答应吗？”
　　“不会的，小将军他不会去其他国家的。”流萤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扯出一个笑容，“小将军，替我守好蕲国，好不好。”

　　看到流萤的模样，云尧的心痛的都不会呼吸了，他顿了许久，答应下来：“好。”

　　【9】
　　流萤成亲那天，云尧让战场捡回来的嬷嬷跟着流萤去斳国，自己则请命去了北疆。
　　因为那里是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可以承受大漠的苦，可以承受一切的一切，只要他的公主可以一切平安顺遂。

　　云尧到达北疆的时候，流萤的还在路上。
　　云尧并不急，因为他在来北疆的路上就把沿路的土匪窝灭了个遍。
　　所以他的公主还是安全的。

　　既然是安全，他不介意她晚几天嫁给斳国的国君。

　　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当天流萤早早的在云尧的目光中被送进了斳国。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云尧从不知道，一天竟然这么难熬。
　　约摸着傍晚，借着夜色云尧溜进斳国。

　　是大喜的日子，斳国各个角落都挂满了红灯笼。
　　在云尧走到宫墙边上的时候，国君和新娘子出来迎接百姓祝福。

　　新娘子很美，云尧敢确定，她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人。
　　可是见到美人，他却心疼到说不出话。

　　望着城墙顶上的一对新人，云尧随着百姓一同跪拜。
　　这是他第二次心甘情愿的跪拜。

　　这一拜，希望她无灾无难。
　　第二拜，希望她得夫君宠爱，一生无忧。
　　第三拜，诸天神明啊，她会幸福的。

　　起身，云尧不轻易笑的脸，再次扯出一个弧度。
　　他一生不信神佛，可是他为了他的公主，求了两次。

　　斳国正遇上喜事，整个国都都分外热闹。
　　只有云尧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

　　他在城墙边绕了半天，最终从守卫少的地方溜进了斳国宫城。

　　前城热闹，后城却清冷的厉害。
　　除了几盏红彤彤的红灯笼外，几乎感受到任何热闹的氛围。从隔着的那一堵城墙开始，就仿佛被划分了两个世界。

　　前城热闹是新郎的，后城的清冷是新娘的。
　　云尧坐在洞房的门口，学着流萤之前的姿势望着天空。

　　这一天的月亮很圆，像灯笼。
　　可是一点都不喜庆。
　　像是给他的。

　　云尧坐在门口出神，他以前一直不明白，流萤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坐在床边看月亮。

　　现在他好像懂了。
　　好孤单。
　　星星有好多，月亮只有一个。

　　云尧坐在门口，洞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公主很安静，没有出任何声响。
　　云尧拿起手里的酒缸，对着口一阵猛灌。

　　灼烧的感觉从口入身，火辣辣的触感传遍全身。
　　可是云尧并没有有任何不适。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快疼死了，再不用点激烈的东西刺激一下，他会死的。
　　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前城应付完的新郎官晃晃悠悠的向洞房走来。
　　云尧摇身躲进黑幕里。
　　他侧着身，目送新郎官走进新房，然后洞房里的红蜡烛逐渐熄灭。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安静下来。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继续坐在洞房的前面喝酒。

　　他在流萤的洞房前喝了一夜的酒，神奇般竟一夜未醉。

　　翌日，天还没亮，他便拖着一夜未眠的身子匆匆离开。
　　以后斳国他再也不要来了。

　　【10】
　　公主成婚第一个月，斳国国君很宠她，给她建了个戏台，每天吱吱呀呀唱个不停。
　　公主成婚第二个月，公主迷上了一个戏文，叫女将军智取诺扬城，那一个月，全城都是回荡着那首曲调。
　　公主成婚第三个月，公主有喜了，斳国举国欢庆，甚至包括不在斳国的云尧。

　　云尧听到消息的时候，开心的从桌子上蹦了起来。
　　公主喜欢小娃娃，她会是一个好娘亲。
　　看来，他在国都供奉的月老像诚不欺他。
　　诸天神明，确实把他的公主保护的很好。

　　公主成婚的第四个月，第五个月，第六个月，云尧都没有收到公主的任何消息。
　　但是他知道，对于现在的公主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公主成婚的第七个月，斳国依旧没有传出关于公主的任何消息，云尧也没着急，因为他有一件更着急的事情。
　　他要亲手给公主的尚未出世的小娃娃缝一件衣服，军营中没有女眷，会针线活儿的人更是一个没有。
　　所以他须得自己缝。

　　整整两个月，他用那双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手，给一个未出生的小娃娃缝制了一件裘服。
　　缝制的手法有些粗糙，但是上面附着的狐狸皮，却是他亲手猎到的。
　　大漠天冷儿，穿上狐狸皮也暖和。

　　他原本想着也给公主缝制一件，可是，缝到一半又怕公主嫌弃就给收起来了。

　　新衣缝好的第二个月，斳国传来消息。
　　国君夫人的孩子没了。
　　死于早产。

　　云尧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恨不得直接冲到斳国把斳国的国君剁了。
　　可是片刻又冷静下来。
　　细想，至少公主没事。

　　公主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不能让她再失去丈夫了。

　　又过了一个月，斳国又传来消息。
　　这个消息让云尧的防线彻底轰塌。

　　——公主暴毙。

　　【11】
　　和亲公主暴毙，斳国却只是简单的一句公主忧思过度。
　　云尧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

　　他的公主出嫁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仅仅嫁过去一年啊。

　　往后的一个月，云尧发了疯的向国都递交奏章。
　　希望小国君可以念及姊弟情深，为公主报仇。
　　可是小国君却像没看见，一次都没有回复。

　　有一天，云尧派到流萤身边照顾她的嬷嬷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一封信。

　　信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五个字，小将军亲启。

　　小将军。
　　是她的语气。
　　时至今日，他一想起她，耳边还是能响起她唤自己‘小将军’的声音。

　　云尧强忍住落泪，接住信封的手微微抖起来。
　　他撕开信封。
　　信里面的内容不多，寥寥几个字。

　　——小将军，我过得很好，只是想念大漠的味道了。

　　【12】
　　她想回家，那他就要带她回家。
　　云尧辞去常胜将军，穿上便装只身走到斳国的城墙门口，扑腾一声跪下。

　　一个前骁勇善战的将军跪在了一个战败国的门口
　　多么讽刺啊。

　　但云尧似是脸皮厚到可以打铁，他高喊：“蕲国国民云尧，祈求国君让我国公主回家。”

　　如果是蕲国国君的要求，斳国国君说不定会考虑考虑放流萤的尸体回到故土。
　　可是现在跪在他们城墙门口的人是谁？

　　云尧。
　　一个灭掉他们国家百万雄兵的男人。
　　云尧只身前来，他不杀掉他就已经是仁慈了，怎么会顺了他的意。

　　斳国国君下令，不让任何人理睬他，更不许给送吃的。

　　云尧就这样跪了五日，喊了五日，也被守城的将士揍了五日。
　　可他好像得不到流萤的尸体，誓不回头。

　　就这样挨到了第六日深夜。
　　城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跑过来一个身材纤瘦的小人，此时，云尧已经不吃不喝几天了，饿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

　　模糊间，可以分清，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逐渐与他逼近，她递给云尧一个窝窝头。
　　云尧不接。
　　小姑娘再次坚持。
　　云尧依旧不接。

　　小姑娘只能小声和云尧说：“你拿着，我带你去领流萤的尸体。”
　　听到“流萤”二字，云尧瞬间精神起来。

　　他跟着小姑娘绕着城门走了一圈，然后转进了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里面堆着一个又一个小丘，看着像是乱葬岗。

　　小姑娘领着云尧走到最里面，指着一个破旧的棺材说：“这个是你们公主的墓。”

　　云尧双手握拳，关节卡卡作响。
　　斳国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公主啊。
　　怎么死了以后，连一口上好的棺木都没有？

　　云尧瞪得眼睛好似要吃人。
　　小姑娘努力唤了他几次，好不容易才把他的神智唤醒。

　　“将军，”小姑娘没有任何藏匿说，“既然我帮你找到公主的尸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云尧问。
　　小姑娘：“不要杀我们的国君。”
　　云尧：“换一个。”

　　小姑娘：“将军，我见你可怜，才想把公主的尸体还给你。如同蕲国是你的家一样，斳国也是我的家，我帮你，你却要让我背上覆国的骂名。这是何道理。”

　　小姑娘说的确实没错。
　　云尧扬天笑了几声。
　　笑声撕心又裂肺。

　　好。
　　他不杀斳国国君。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还有因为公主。
　　斳国国君再如何的该死，他说到底也还是公主的丈夫。
　　她在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多的亲人。

　　云尧用乱葬岗堆积的废旧物，连夜做了一个木头车。
　　然后拉着他的公主离开了斳国。

　　回到大漠，云尧选了一个好的地方，将他的公主埋在地下，并仔仔细细的刻了一个墓碑。

　　上面写着：蕲国长公主流萤。

　　【13】
　　云尧抚摸着刻好墓碑，他笑了下。
　　似是释怀了。

　　大漠的夕阳昏黄且明亮，将世界的一切都照亮。

　　云尧似是有些生无可恋，再次喃喃：“诸天神明啊，我再也不信你们了。”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稳稳的在自己脖子上划上一刀。

　　血顺着伤口渗出，他躺在沙漠里，望着夕阳，浅浅的笑起来。

　　他的公主啊。
　　他终于要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