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姜璟

13、第 13 章

　　如何形容靳凛生呢？
　　单菀依旧形容不出来。
　　他就像是清晨从窗口透进来的第一束日光，于是少女沉闷的世界也开始有了色彩。
　　她渐渐对每一个崭新的明天充满期待。

　　清早睁开双眼，想到去学校能够看见他，单菀便浑身充满力气。
　　就连枯燥的数学课似乎都变得不再乏味。

　　在以前，课间操于她而言实在又无聊又浪费时间。
　　但最近，连一帮人下楼集合做操的十分钟都变得弥足珍贵。

　　单菀在队伍第一排，而靳凛生在最后一排。
　　好在他个子拔尖，隔着几十个人，她还是能第一眼就找到他。

　　每回与靳凛生的视线撞上，那双桃花眼总是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亮得惊人。
　　就好像，他开始注意起她这个人。

　　少女不由的心口发烫，面红耳赤。
　　可坐在教室里回味时，单菀又不确定了，总觉得那些对视都是自己的臆想。
　　她找不到一丁点的证据，来证明一切是真实的。

　　十月进入下旬，班上那群平日里总无精打采的男生突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亢奋得不行。
　　迟钝如单菀，是在快月底的时候才知道缘由——
　　十二月初便是六中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像拔河、跳远之类的，男生们压根不感兴趣，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篮球赛上。毕竟，这可是最能在女孩面前耍帅的项目。
　　普通班的男生们早就放了话，说什么论成绩他们比不过培优班，可到了篮球场上，他们势必要碾压这帮书呆子。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好斗，哪经得起激？
　　于是以徐路辰为首的几人，自发组成了一支队伍，摩拳擦掌的，就为了在一个月后的运动会上狠狠打脸其他班的男生。

　　之前班主任明令禁止过培优班的学生带篮球来学校，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徐路辰在桌下放了纸箱，平时用来装课本，碰到老师来查岗，正好拿来藏篮球。
　　好几次课间班主任冷不丁出现在走廊，都被他们有惊无险躲过了，男生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不少。

　　这天下课，因外边飘着下雨，课间操也就取消了。
　　徐路辰抱起篮球在教室后边练习胯/下运球，而梁瑄还有一帮女生则坐到最后一排看起了热闹。
　　嘈杂的声响中，只有单菀始终埋着头安静做着练习册，半点没受干扰。

　　直到——
　　靳凛生的加入。

　　睡了两节课，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抢过徐路辰手上的球，少年漫不经心将它放在右手食指上转动起来。

　　徐路辰笑:“可以嘛。”
　　梁瑄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到靳凛生身上，“哇！这也太厉害了！”
　　另一个女生鼓起勇气紧接着问:“生哥，这球能转多久？”

　　单菀提笔的手顿了下。
　　一秒钟后，身后传来男生懒洋洋的声线——
　　“看心情。”

　　“呦——”
　　这话说得太拽太拉仇恨，几个男生不约而同拖长了音。

　　少女眼皮微动，轻轻掀了下唇角。
　　她侧过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雨。
　　在白炽灯光线折射下，起了雾的玻璃上隐约映出靳凛生桀骜的眉眼。

　　单菀只敢这么偷偷瞧他，想象此刻在男生面上更清晰具体的神情。
　　也因此，当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时，她是第一个发现的。

　　完了！
　　单菀脑中警铃大作，她刚转过头，目光猝不及防与少年含笑的眼撞上。
　　舌头顿时打了结。

　　似是看懂她眸中的紧张，靳凛生眉峰蹙了下，一个箭步上前。
　　“帮个忙？”

　　单菀被动接过那颗球，下一秒，男生很快转过身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教室后门“砰”一声被推开。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每一步好像都踩在单菀的神经上。

　　“都闹啥呢？”
　　女人黑着脸，“下周就期中考了，你们这一个个都复习完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徐路辰怀里抱着另一个篮球，躲在其他人身后，心里拼命祈祷着班主任可千万别注意到自己。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他刚低下头，就听见响亮的一声——
　　“徐路辰，你手里拿的什么？”

　　徐路辰还想转移这烫手山芋，可惜已经来不及——
　　班主任走到他跟前，伸出右手：“拿来！”

　　“老班，我下次一定不——”
　　没等他说完，女人已经接过那颗球背过身去，“还有谁？主动交上来，别逼我发火。”

　　单菀心一紧，下意识看向身旁那人。
　　他的后背挺直，后脖颈略低着，一手撑在徐路辰那张桌上，角度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她。
　　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都不说话是吧？”
　　班主任气极反笑，“得，那就别怪老师没给你们留面子了。”

　　“哒哒哒”的声响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而后，在单菀身后那张桌子前停下。
　　少女一颗心随之提到嗓子眼里，呼之欲出。
　　从记事以来，她一向循规蹈矩，是老师眼中乖巧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那种学生。
　　而现在，自己却——

　　也许是听到她的心声，靳凛生突然侧头瞥来一眼，眸光意味不明。
　　莫名的，单菀的心定了下来。
　　这一秒，她的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他们是共犯。

　　班主任冷笑一声，蹲下身去，把徐路辰桌下那个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没找到东西，她站起来，脸上有些难看。

　　注意到梁瑄和几个女生频频往这看，女人柳眉倒竖：“靳凛生，你干嘛呢？”

　　男生好整以暇，“看雨。”

　　“回你座位去。”
　　班主任很快把枪口对准其他人，“都看什么呢？还不抓紧时间复习！”
　　将几个平日里惯爱惹事的男生敲打了一番，她才离去。

　　人刚一走，徐路辰马上哀嚎了声——
　　“完了，阿睿的命根子没了。”

　　众人大笑，唯有章睿笑不出来：“那可是我求了我妈一个月才弄到的。”
　　靳凛生跟着笑，眉眼间隐有几分少年人的张扬与恣意。

　　怀里抱着那颗球，单菀的校服外套都被蹭脏了，她却半点没在意。

　　“谢了。”
　　靳凛生转过身来，眸光潋滟。

　　“哦……”
　　单菀急忙垂下眼，双手把球递过去。

　　视线里，那只手掌心宽大，指节修长，十分轻松就托住了球。

　　“徐哥——”
　　他随即将球抛给另一边的徐路辰。

　　上课铃声响起，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低头看着胸前被蹭得脏兮兮的一片，单菀兀自傻笑了声。
　　这回，靳凛生总该注意到她了吧？

　　*

　　一眨眼就到了考试周。
　　考场在另一栋楼高二一班的教室，座位是按照学号往下排的，单菀身后就是靳凛生。

　　考试前一晚，原本已经收拾完文具拉上书包拉链了，她又鬼使神差拉开抽屉，拿了根新的黑色水笔塞进书包。
　　但之后的两天，她连一句话都没和靳凛生说上。
　　他总是来得很晚，除了一根笔以外两手空空，什么复习资料都没带，又总是第一个提前交卷走人。

　　就这么考完了九门科目，单菀还是没找到机会和身后那人搭上话。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她拿起书包，高瘦挺拔的男生已经被簇拥着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有给过她一个眼神。

　　少女满心失落，骑着单车回家的一路，连扑面而来的秋风都带着惆怅。

　　隔天是周六，刚吃完午饭洛栖桐就抱着一大摞课本上门来了——
　　“阿姨，我来找菀莞一起学习。”

　　单母一手牵着儿子，正急着出门打牌，不甚在意笑了笑：“好，小桐你就把阿姨这当成自己家，想吃什么自己拿，甭客气。”

　　“好嘞。”
　　洛栖桐扮出一副乖巧模样，“阿姨再见。”
　　门一关上，她立马换了一张脸，“天气这么好，咱们出去玩呗？”

　　对于洛栖桐这人的变脸速度之快，单菀已经习惯：“……”

　　她向来自觉，一有时间就钻题海里，从不爱玩乐。
　　仔细一想，自打来了市里，她还真没怎么出过门。

　　晃着她的手，洛栖桐开始了死缠烂打模式：“走吧走吧，小呆子。”

　　被对方缠得没法，单菀无可奈何应下：“……好吧。”

　　洛栖桐这才松开她，迫不及待冲进洗手间开始化妆。

　　“说好了，不去网吧。”
　　单菀跟上去，“我还有一堆单词没背呢。”

　　“放心吧，今儿姐姐不打游戏。”
　　洛栖桐抿了抿唇，拿手指将唇上的口红涂匀，漫不经心道：“咱看球赛去，给老叶加油。”

　　说到这个“老叶”，单菀还有点印象。
　　上回一伙人吃烧烤，对方就坐她对面，肤色略黑，长相是偏硬朗粗犷的那种，寡言少语。
　　他仅有的几次开口，都提到了靳凛生，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单菀心念一动，状若无意：“篮球？好啊。”

　　对着镜子臭美了好一会，洛栖桐才满意地将口红盖子盖上。
　　一转头看见单菀清汤挂面的模样，她不自觉皱眉，“你这眼镜丑死了，拿掉！”

　　明知道对方性格直爽，说话从不过脑子，也没恶意，但乍一听到这话，单菀心里边还是有些不好受。

　　“算了算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好，洛栖桐抓起单菀的手，“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