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浮沉》不许桃

9、十七岁

　　初屿觉得自己运气有点好，一场低烧竟然只延续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她的烧就退了，只剩下一点小感冒。
　　要是持续发烧病上个几天，那她这些天的进度就白补了，淮城一中考试是按淘汰制的，具体的制度她还不太了解，听说期中就会有一次，而且会加上前几次月考的成绩进行排名。
　　初屿不太想被刷走，她虽然只来了一班一天半，但还挺喜欢这个新班级。

　　中午外婆发消息让她回家吃饭，说做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初屿早自习趴桌上睡觉的时候捂出一身汗，浑身都黏糊糊的不舒服，本来就想着要跑回去洗个澡。
　　她把江妥的校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进书包里，准备中午带回去洗了再还给他。

　　出了学校，回到家初屿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室洗澡，然后将他的校服塞洗衣机里洗，等完吃了饭，再跑到二楼房间的阳台上将衣服仔细晾好。
　　回学校之前，初屿又爬上阁楼，在她的藏宝库里拖出一个箱子，翻出一个超大容量的吸管杯。
　　杯子是磨砂玻璃材质，杯身落满粉色的樱花瓣，吸管机括处巧妙的设计成一个桃子。
　　这是她收藏的杯子里最大号的了，因为足够大，杯子接了一根粉白相间的背带，可以跟包一样斜挎在身上。
　　初屿一直坚信感冒了就是要多喝热水，才能好的快，她背上那个杯子，决定一节课要喝一杯。

　　回到学校，初屿先去球场找傅迟南。
　　她问了齐明，饮水卡要每周一才能办，但今天才周三。
　　她刚到这个班，不好意思一连好几天都问别人借饮水卡，饮水卡一分钱一分钱地扣，算钱也不太好算，何况她还计划要喝很多的水。
　　薛颜的饮水卡一天能丢八百回，这回刚丢，还等着下周一的时候去补办。
　　于是初屿发了信息找傅迟南借他的饮水卡。
　　傅迟南让她中午的时候去球场找他拿。

　　中午的太阳虽然没有夏日那样灼人，但也很热，即使如此，操场上还是有很多男生在打篮球。
　　初屿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在球场上狂奔的傅迟南。还有江妥，他们和上次那晚一样，聚在在一块儿打球，看上去关系还不错。
　　傅迟南此时刚好投了一个球，没中，他回头，看见她了，随手指了一下自己搭在阴凉处栏杆上的校服，然后又头也不回地继续跑去抢球了。

　　初屿顺着他的指示往树下的栏杆处走，那里乱七八糟地搭了不止一件校服外套。
　　淮城一中除了周一升旗以外并没有规定学生一定要带校牌，所以校服都长的一样。初屿小心的翻了一下，找出那件衣袖上写了个傅字的，摸出口袋里的饮水卡，连带着一小袋话梅糖。

　　初屿把饮水卡和话梅糖都揣进口袋里。
　　傅迟南没看到，他正转身把球抛出，江妥跳起，接过球，随手一抛，利落地扔进篮框。他甩了下手，语气淡淡：“不打了，我回去午休。”

　　-

　　午休铃前十五分钟，初屿从走廊处打完热水回来。　
　　初屿刚一坐下，袁诗琪就过来了，不过不是来找她的，她手上拿着习题集，看上去像是遇到了难题，来问题的。
　　“江妥，这个题我看了好几遍解析还是看不懂，老师不在，你能帮我看看吗？”

　　初屿咬着吸管，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热水，一边喝一边看向前方的江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球上来了。
　　正坐在桌子上，长腿乱支着，漫不经心地听一旁的几个男生说话，神情冷倦，看上去兴致不高。
　　他闻言回头，懒洋洋地伸手，接过袁诗琪手上的习题集，回头搁到桌子上，撑着手臂弯腰看了一会。
　　袁诗琪跟着挪近一点，手臂轻挨着他的，脑袋刚一凑近。
　　江妥就突然抬手把习题集拍到一侧的齐明身上，嗓音低淡，带着点困倦，“就昨天那个题型，你讲吧，我困。”

　　齐明拿着看了一眼，确实和昨天他问江妥的那个题型一样。他一向是个很热情的人，立马拿过草稿纸和笔，作势就要讲，“先给你讲一下这个答案上的解析吧，但是妥哥昨天还提了一种更简单的解法，等讲完这个我再给你讲。”

　　这个习题集是一班集体买的，初屿昨天下午刚去书店买了来，才写了前几页。
　　她在后面巴望着，见有人讲题，立马抱着那个比她脸还大的大水杯，捧着习题集一边翻一边过来听。

　　齐明讲了几步，很体贴地询问她们俩，“到这里听懂了吗？”
　　袁诗琪点头，初屿也点头。
　　初屿这会刚看完习题集背后的解析，现在在心里想江妥说的另一种更简单的解法是什么。

　　齐明把答案上的那种解法仔细地拆分讲解完之后，他又问，“听懂了吗？”
　　他先问初屿，初屿点头。
　　袁诗琪看向齐明身旁弓着腰打游戏的男生，神情委屈，嗓音像撒娇：“我还是不懂。”

　　齐明自认为已经讲的够详细了，不过他这人热心，又拿着笔给她讲一遍，这次讲的更慢，更仔细。
　　初屿坐回自己座位，在草稿纸上试图写出另一种解法，解了一会，草稿纸上落下一片阴影。指节分明的手落到她草稿纸上的图形上，投下一片阴影，修长的指尖轻划了一下，冷色调的嗓音落下，“这里，和中点连起来……”
　　他说到一半，初屿突然福至心灵，她变得激动，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嗓音清凌凌的，嚷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别说。”

　　初屿一下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握着笔开始飞快地写步骤，江妥闲闲地看了她两秒，收回手，很轻地切了一声，继续垂眸打游戏了。

　　前面的齐明讲完这一部分，问袁诗琪，“听懂了吗？”
　　“你干嘛呢，发什么呆。”
　　袁诗琪回过神来，她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心不在焉的，语气也轻，“哦，听懂了，然后呢？”

　　-

　　天气热，一整天的课上的格外沉闷，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了晚自习下课。
　　初屿一下课就收拾好了书包，她是不肯再看一眼书了，觉得再看一眼都是一种折磨，宁可去楼下站着等二十分钟。
　　按时下课的下场就是楼道里特别多的人，今天天儿热，估计大家都赶着回宿舍排队洗澡，你挤我我挤你的。
　　初屿看见这场景有点怵，可是已经后知后觉走进楼道里，被人群夹着往下走，想反悔都反悔不了了。
　　初屿缩成一团环起手臂防御好自己，努力在人群的急流里踩稳脚下的台阶。她不算高，又因为垂着头看路，走到大概三楼拐角处的时候，被三楼一个因为老师拖堂下课晚又着急回宿舍的男同学撞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生病没什么力气，初屿脚下一软，直直地往前摔。
　　突然间，一侧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拽住她的手腕往一旁拉，他力气很大，初屿被猛地拉进一个人的怀里。
　　然后，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她。
　　清冽的皂角味，加上清冽的淡淡柠檬汽水的气息，冲散了一点楼道里各种人身上混合的难闻味道。

　　差点摔下楼梯。
　　初屿被那一瞬间吓到惊魂失魄，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堪堪站稳一点，还没反应过来，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就把她拉离一点，然后松开。
　　接着，头顶传来少年极其不爽的嗓音，尾调下沉，隐隐带着怒气，“你怎么走路的？”

　　初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委屈。
　　被人莫名其妙的凶，她眼圈红了一点，小声辩解道：“是有人撞我的。”

　　江妥意外垂眸，他顿了一秒，嗓音不可抑制地放轻一点，低声道：“没在说你啊。”
　　撞了人的男生惊魂未定，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道歉，“对不起同学，我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初屿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男生又很抱歉地说了两句，人群又不客气地接着流动起来。

　　她被人流携带着继续往楼下走，在心里后悔一百遍今天没有留在教室里学习。
　　终于走到一楼，走到楼下那颗桂花树下。

　　夜色澄净。
　　玉桂飘香。

　　初屿站在桂花树下，顿了一秒，然后忍无可忍地挣了挣身子，回头怒道：“你还拽着，勒死啦！”
　　江妥一脸无辜地松开提溜着她书包背带的手，双手懒洋洋地举起，一副不怎么心甘情愿投降的模样，嘴上还挂着痞笑：“怎么好心没好报呢，我这是给你拎高点，免得别人看不见你，把你踩死了。”

　　初屿平生最讨厌别人说她矮。
　　她被气得力气也有了，张牙舞爪地去打他，江妥一边乐一边抬起手臂来挡，连连投降，“好好好，我错了，嘶，轻点，轻点啊！”
　　初屿打够了出了气，自认为也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垂着头，快速又小声地说：“刚才谢谢你啊。”

　　江妥轻笑了一声，没和她计较，问她：“你还要等人啊。”
　　初屿点头，解释道：“嗯，我之前不是差点被拐卖嘛，所以家里交代要结伴走。”

　　江妥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想多问上一句你家在哪，又觉得自己有点问太多了。于是摆了摆手，准备要走，
　　初屿喊住他，“你的校服我中午拿回去洗了，明天还给你啊。”

　　“行。”

　　-

　　回家的路上，薛颜拽着她一路问，“怎么样，今天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你和江妥啊！卧槽，他长得那么帅，校草欸！而且还救过你，你就没什么想法吗？你们坐同桌就没发生些什么？”
　　初屿纠正她，“我都说了不是同桌，我没同桌，他坐在我前面的旁边。”

　　薛颜：“哎管他呢，他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冷，是不是真的脾气很差到处打架啊？”
　　傅迟南在一旁啧了一声，“我都说了他脾气不差，那都你们这帮人乱传的。”

　　初屿被她一问，回想起今天的事。

　　她忍无可忍，告状道，“拽个鬼啊，都是装的。他幼稚得要死，我真的服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就今天中午午休完，我想吃颗糖提下神，他一脸面无表情看上去好凶，竟然抢我的话梅糖你敢信？昨天还会伸手要，今天就直接上手抢哦。”
　　傅迟南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了，问道：“哦！我就说我兜里的话梅怎么没了，被你顺走了是吧？”

　　初屿装作没听见，薛颜震惊：“不是吧！”
　　初屿明白她的震惊，但是短短一天过去，那少爷顶着一张拽天拽地的冷脸干出什么幼稚的事情她都不会意外了，“真的，而且今天下午，上课睡觉的时候还老是故意伸懒腰，然后啪地一下把我堆在桌子上的书打歪。”
　　她面无表情道：“我一说他，他就捂着耳朵立马装睡。”

　　这下连傅迟南都震惊了，“不是吧！”
　　初屿一脸空白地点头，谁知道她这一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

　　晚上回到家里，初屿洗完澡，因为洗澡前喝了感冒药，她有点昏昏欲睡，但还是坚持翻了翻笔记，把今天的知识点和错题都过了一遍。
　　过完之后，她翻开日记。
　　因为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要求她们每天要交一篇日记，初屿就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不写点什么就睡不着。
　　但她记日记有点随意，反正是给自己看，所以很是随心所欲，经常写上记流水账一样的两句话就了事。

　　今天她就写了一句话。
　　【新班级的人都很好，江妥同学也是个很好的幼稚鬼。】

　　次日清晨。
　　和煦的清风吹过小巷，不知道谁家的风铃清脆叮咚响，太阳初升，被云遮住一大半，稀稀落落的撒下温和的日光。
　　江妥单肩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松松地拎在手里，额发有些乱，轻垂在眼前，他一脸冷倦地推开院门，准备去上早自习。
　　无意间抬头一瞥，瞧见斜前方院里二楼的阳台上摆满了花，绿萝葱葱郁郁的遮掩下，隐约可以看见上方挂着一件蓝白条纹的一中校服。

　　江妥多看了两眼，走出院子，正好看见云香娥从外边买菜回来。
　　他礼貌喊人：“云奶奶。”

　　云香娥是个十足的颜控，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因此对江妥很好。之前有好几次中午还喊过江妥来家里吃饭，这回撞上了，又喊道：“小妥，今天出门这么晚啊，你今天中午来云奶奶家吃饭呗。”
　　她提了提手上买的两只鱼和一袋子虾，还有一些排骨土豆蔬菜，“今天我外孙女过生日，我买了好多她喜欢的菜，这么多菜，我们祖孙两个人也吃不完，你也来吧。”

　　江妥刚想说不用了，就听见初屿的嗓音，从刚才他看向的那个挂着一中校服的二楼阳台传来。

　　“外婆！外婆外婆！我那条裙子呢？”

　　他愣了两秒，轻扯了下唇，嗓音带着笑，“好啊，谢谢奶奶。”
　　他话音一落，楼上又开始扯着嗓子嚎，“外婆！！！”

　　“啧，这丫头，这都几点了还在找衣服，那小妥你先去上课，中午一定要来啊，”云香娥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朝楼上喊：“不就在柜子里，你等着我上来给你找。”

　　初屿今天本来就起晚了，急忙洗漱了一下，等云香娥给她找到了裙子，她拿上书包就往楼下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了，到阳台上把江妥的校服取下来，塞进书包里。
　　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云香娥在后面喊，“今天中午别忘了回家吃饭。”
　　“好！”

　　她早餐都没来得及买，总算是赶在迟到前到了教室。
　　坐到座位上，初屿喘了好半天的气，才平复下来。她先摸出手机，今早上起来的时候扫了眼手机发现有很多未读短信，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比平常起晚了，所以没来得及看。
　　初屿点开，发现是朋友们发来的生日祝福。

　　初屿这才发现原来今天是她生日，怪不得外婆交代她中午回去吃饭。
　　她在宜城，三年，云温枫都没有陪她过过一次生日，她总是在很久才记起，然后给钱让她自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也只有外婆才会记得她的生日，会清晨去买她喜欢的菜，然后花心思做给她吃。

　　初屿弯了弯唇，觉得被爱的感觉真是好。
　　她回了短信，抬头，发现课桌里放了个很精致的浮雕铁盒，上面是不知道刻的法语还是什么。
　　初屿小心地拿出来，颠了颠，里面哗啦哗啦地响。
　　什么东西，看上去很贵。
　　她低下头默默地研究了一会，把铁盒的暗扣旋开，一打开，就闻到白桃的甜味，里面是一盒子做成各种形状的白桃味的糖。

　　初屿看着这盒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课桌里的糖，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江妥。

　　她看了会，伸手轻戳了戳他的背。
　　江妥放下手里的笔，侧过身来。
　　初屿发现每次找他，他转身的时候，都会身子尽可能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再偏头听她讲话。
　　她晃了晃那个铁盒子，轻声问：“你给我的啊？”

　　江妥坦然承认：“那个啊，赔你的话梅糖。”
　　初屿看了看，又提醒道：“你这个进口的，感觉很贵。”

　　“噢，”江妥一脸无所谓，嗓音散漫又张扬，“爷有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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