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言》青屿偲

1、玫瑰之言

　　雨夜，微凉。撑一把伞，去往远方，拜访一位故友。
　　细密的雨织成幕网，不间断地落下，为这片荒芜覆上一层又一层朦胧的夜辉。
　　小声的啜泣自远方飘来，任由雨滴将它击碎，消散在灰暗中。这破碎的叹息般的轻吟让我加快了脚步。隔着厚厚的雨幕，我望见了我的故友。
　　那是雨夜里唯一的亮色，是荒原中唯一的玫瑰。
　　她还未长大，满身的红衣还不够艳丽，但在一片死寂般的灰绿中无比耀眼。欢快的风争相
　　抚慰她，热烈的雨迫切拥抱她。青涩的红被风细细勾描，被雨慢慢浸润，一切的生机汇聚于她。她成了天地间最夺目的艳色。
　　但她害怕极了，紧紧地收拢娇嫩的花瓣，妄图抵挡这些不速之客。纤细的枝茎无力地颤抖着，脆弱的花苞被迫打开，任由风雨侵虐她。我快步走去，将伞撑在她的头顶，把风雨的喧嚣隔绝在方寸之外。我的朋友仿佛生活在时间的夹缝里，她从未变过。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小玫瑰虚弱地向我招了招叶子。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伸手替她拂去叶片和花苞上的水珠，低声安抚她，狼狈的避开了她的话。
　　“好。”

　　在遥远的星空里，有一颗普通的星球――B612，星球上住着一个人――小王子。那里的一切都是小小的，小小的星球，小小的人，小小的幸福。后来，这颗星球还迎来了一位同样小小的流浪者――小玫瑰。小玫瑰降落在B612时还是一颗灰扑扑的种子，她把自己悄悄藏了土里。她在风雨浸润的土地里发芽，在黑暗中寻找，在寒冷中挣扎，终于出了土，扎了根，到了家。
　　“在我破土而出的那一天，我见到了我的小王子，他的眼里有最璀璨的星星。”小玫瑰总是那样说，“他为我浇水、施肥、松土，为我罩上隔绝风雨和猛兽利爪的玻璃罩，他是我唯一的小王子。”
　　小玫瑰生活在小王子为她精心打造的玻璃罩里，享受着小王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在伊旬园里无忧无虑的长大。
　　幼嫩的芽尖逐渐伸展，延伸出短短的侧茎，羸弱的黄衣染上蓬勃的绿，柔软的叶片一经触碰就害羞地蜷缩起来。整株花都是软的。
　　“那时候，我一心念着快点长大，却没发现，我的玻璃罩里藏了一条蛇。”
　　“你……”你在说什么？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连呼吸都被哽住了。我的小玫瑰怎么会有这样的时候！
　　这不是她的故事。
　　“这才是真正的故事。”她似是知道我的想法，出声打断了我还未说出口的话。
　　“这才是真正的故事，一朵坏玫瑰的故事。”

　　小玫瑰只有她的小王子，但小玫瑰只是小王子生活中小小的一环。小玫瑰嫉妒、渴望，她想成为小王子的唯一，她要将他驯服，让他的眼里只有她。所以，她用尽一切吸引小王子的注意，展示自己的不同。
　　“贪婪和嫉妒滋润着那条蛇，它的身躯变得巨大、强健，他不在满足于呆在角落里，他开始向玻璃罩的中心靠近。但我还是没发现它，任由它在我的玻璃罩成长。它收敛着毒牙，它极有耐心又极富心计，它在安全区内不动声色地收紧长尾，享受着猎物的懵懂和无知。毒液自它的牙尖滴落，顺着我的叶脉滑下，渗进土里，染上我的根、我的茎，悄无声息地掌控了我。”
　　“当它狠狠咬上我的花房时，我才惊觉我早已不再是我自己了。而我挚爱的人已经离开，*他不要独属于他的玫瑰了。”
　　从那以后，B612上就只有孤独的玫瑰了。
　　“花瓶的悲哀是不知道自己的易碎。”小玫瑰颤抖着，近乎透明的花瓣微微张开，透出一点薄红。
　　“你别说了。”强烈的不安似是要把我淹没，我下意识地阻止她说下去。
　　但她依然讲着她的故事，像是要把最后的生命融在里面。“上帝创造了我，赐予我美貌、芳香和守护它们的尖刺。我是天生的罪人。”
　　我沉默了。
　　我的小玫瑰啊，你怎么能把一切的罪过都归结于自己呢？
　　“要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我问。
　　“好啊！”她轻轻地应着。
　　“有一位星际流浪者，他穿梭在浩渺的星河间，想从中找到一个家。他遇到过霸道的国王，爱慕虚荣的人，忧郁的酒鬼，忙的不可开交的商人，忠于职守的点灯人，足不出户的地理学家……每个地方都让在让他感到新奇。但他从不过多停留。整个星际间都没有他的归处。
　　“为什么？”小玫瑰迫切的询问。
　　“因为这里没有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那为什么要走？”
　　“因为不合时宜的自我，因为不愿妥协的骄傲，因为不顾后果的冲动，因为不懂世俗的稚嫩。”
　　“那他后……悔了吗？”
　　“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在这恼人寂静中，我等待着我最后的宣判，“我来接我的小玫瑰回家，可以吗？” 我闭上了眼，不敢去看她，只能在黑暗中聆听。
　　“好。”微弱的声音伴着风飘到我的耳边。
　　时隔多年，我终于和我的玫瑰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