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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第五十八章 命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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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缓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生同你说的最后一些话,全是重话,我每每思及都引以为憾,我没法亲口向你赔礼,此去岁月漫长,你偶尔念及时,只盼一笑而过,莫怪莫怪。”
“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们都要善自珍重。”
……
屋外护法的柳烟梨三人同时睁开双眼,周楚萝惊呼:“方姑娘神识剧震,速速撤阵!”
突然生变,三人迫不得已强行终止阵法,免不得要硬生生抗下反噬。柳烟梨咳出一口鲜血,顾不上静坐下来吐纳调息,焦急地闯进屋里。
方嫤容倒在黑暗中,门外乍泄的光亮打在脸上,令她浑身一激,挣扎着朝明亮处伸出手:“柳姐姐……”
柳烟梨一把握住她的手掌:“你怎么样?是不是岔了气?别怕啊,我这就为你渡灵力调息。”
一只发颤的手按住她的胳膊,方嫤容艰难摇头,还在不停渗血的嘴角抽搐着,使得口齿不大清晰:“我不能让魂魄归位,柳姐姐,有没有法子可以阻止魂魄归位,快来不及了,周大哥要死了,一旦魂魄归位,他就死了……”
柳烟梨听得糊里糊涂的,只能先把她扶起,方嫤容摇摇欲坠却不肯撒手,越抓越紧,一直重复着“不要让魂魄归位”。柳烟梨终于听懂了,正好周楚萝和周柘稍作喘息后进得屋来,见状大惊失色。
“她找到老大了!知道地点吗?老大还活着吗?”周柘追问。
方嫤容从齿间挤出两个字:“……鱼妖。”
周楚萝面色铁青,丢下一句“我去把董遗抓来拷问”,便一阵风似的飞身掠向屋外。
“楚萝回来!”周柘惊呼,但业已迟了,檐柱重重间,哪还看得见人影,“这下打草惊蛇了。”
他不禁捶胸顿足,忙着召唤手下拦截。
柳烟梨冷笑:“你还不清楚萝姐姐的本事吗?放心,连累不了你。”
周柘气道:“我若有此心,就教天打雷劈。我是怕临到头前功尽弃!方姑娘只提到鱼妖,其他都还没来得及说,楚萝也太心急了些。”
“连日来焦心焚身,不急也急了。”
“正因为熬了那么多天,才更应该冷静。”
周柘不愿作无谓的争执,转脸盯着方嫤容,一字一顿地问:“你还没回答我,老大活着吗?”
方嫤容缓了会儿,舌头终于听使唤了。她一直抓着柳烟梨不放,想打断对方,只是没什么力气,无法准确传达她锥心的迫切。
“我不知道。”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方嫤容失魂落魄地摇头,“鱼妖用结界封山的时候,周大哥还活着,鱼妖走后,大概,大概第十天,周大哥剥离了自己的命魂,我、我不知道距现在过去了多久,但我还没感应到命魂回归,所以周大哥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
周柘不知命魂内情,柳烟梨却知,只不过周缓意和她都以为命魂是柳凭纱的。她屏住了呼吸,轻声道:“你说什么,剥离命魂?你说的不要让魂魄归位,指的是命魂?兄长身上的魂魄是你的命魂?”
“她脑子不清楚了,”周柘猛地起身,骇笑道,“一个人纵然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试图自戕,也绝不可能想到去抽命魂!何况是老大,这不是老大做得出的事!”
方嫤容咬牙,额角青筋暴起:“你们信不信无所谓,就是求你们了,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再把命魂送回去。”
柳烟梨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都软绵绵的:“谁也不知如何逼返命魂,更不知命魂离体后的肉身究竟能撑几天……”
招魂术触及生死禁忌,是以会招魂术的人稀世少有,而招命魂更是直接忤逆天地法则,实在想不通有哪个人活得不耐烦了,去修这等极损福寿的禁术。柳烟梨本就硬撑着阵法反噬,此刻心神俱震,猛地一口血喷出,歪倒在地。
周柘忙将她抱到椅子上,转身见方嫤容跌跌撞撞爬起来,然后晃了几下,勉强站定,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不知盯着什么使劲看。
“方姑娘,”他急急上前,“你如何确定老大抽了命魂,命魂无形无影,纵使你看到他施法自毁,也无法断定就是在抽命魂吧。”
方嫤容的眼珠一动,迟缓地望向他:“可是,是他亲口说的。”
周柘踉跄半步,低着头自言自语道:“这之中会不会有诈,搜魂法阵会不会出错……对了,溯瑙纯体才能回溯过往,我们手里的溯瑙是纯体,但别处的溯瑙混生居多,这会不会影响回溯……”
到了这个份上,方嫤容再笨也明白了,在场的人都无能为力。她啃了五年的书,始终是沧海一粟,没有一条前例可以参照。
“北护法大人,这两天我给府上添麻烦了。既然周大哥身陷之地已经有了眉目,我就先行告辞了。”
周柘心中一团乱麻,恍惚地问道:“你不同我们一起去接老大吗?”
抬头撞上方嫤容空洞的眼眸,他仿佛被万针穿心,自欺欺人似的低低一哂,温和道:“方姑娘,事情还未明朗,你莫要绝望。三界再厉害的人,再厉害的法宝,都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是未经淬炼的原石。我们几人都许久未合眼了,忧思愁绪也会影响心神和阵法,兴许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多谢大人,”方嫤容艰难动了动嘴角,报以一丝感激的笑容,“我……是我尽往坏处想了,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言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朝周柘福了一礼:“大人,你们去找周大哥,我去想办法。”
闻言,周柘知道她已认定溯瑙所示为真,恰好这时背后一声嘤咛,柳烟梨将要醒转,他便向方嫤容抱了一下拳,然后去查看柳烟梨的情况。
方嫤容正欲踏出屋子,忽听外头有人中气十足地叫门:“方嫤容在吗?”连叫数声,见无人应答,竟跳脚起来,“我都听见你说话了,别藏啦!我不就是跟白鸾一唱一和,略骗了你一小下嘛!我承认,这事我做的不厚道,但我也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嘛。你想啊,你一到我就跟你说,得亏你来了,咱们一拍即合啊,哎呀你的方姐姐遇到大麻烦了,需要你怎样怎样,你会怎么想?你肯定心寒失望,心想敢情几年无音讯的,居然还不忘背后算计你呢,枉费你惦记牵挂,千里迢迢来送画。你说是也不是?”
是非童子的歪理邪说直听得方嫤容喷血。她正是心念薄弱的时候,一怒之下也顾不得表面功夫了,破口骂道:“你最是聪明绝顶,你最是善解人意,那你怎地不演得天衣无缝些呢?一眼就被我看穿,比直截了当更让我生气!我看你们就是意在试探!只怪我造访得突然,打得你们措手不及了,这才破绽百出!”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的注意,不干别人的事啊!”
“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屋里充斥着方嫤容的嚷嚷,周柘目瞪口呆地听着。此刻的她,和他印象中的方嫤容堪称判若两人,他自然十分惊讶,但是非童子能无视结界的阻隔,和结界内的人吵得有来有往,这无疑更令他错愕。
方嫤容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委屈至极、手足无措的模样,诸多事沉甸甸压在心头,诸多情绪无处发泄,是非童子来得正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周柘对柳烟梨道:“妖王允许是非童子供职官衙,恐怕将是他做过最错的事。过去多少各府密谈,对是非童子而言,当真如探囊取物。”
柳烟梨却垂着眼,波澜不惊的,好像神魂还没归位,又好像意料之中。兄长曾言,是非童子有方嫤容的一瓣魂魄,同时也能承继她分裂魂魄前已习得的绝技。但是焘俶不知。兄长力荐是非童子留在妖界入仕,并传授守心的术法,让焘俶满以为自己史无前例地收服豢养了这副通天彻地的耳目。
然而大部分人都不会警惕到,既施咒守心,又布设结界,费力耗神且多此一举。所以是非童子到底窃得了多少妖界的隐秘,已不可考也。
柳烟梨胸腔内咚咚打鼓。兄长,你是有意为之吗?可是非童子是出了名的不可相与,此举利弊几何?
方嫤容终于吵厌倦了,扶着门缓气,想到自己这当口还有心力跟人打嘴仗,觉得实在可笑荒诞。过了会儿,是非童子也没声了,周围重归安静,方嫤容却猛地心底一片雪亮,忙飞冲出结界,差点把贴着结界呼呼喘气的是非童子撞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