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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分手的决心 ...


  •   我本来不打算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就像我不打算往回看,也不打算去回忆。但是今天下了大雨,从早上开始淅淅沥沥,一直到傍晚。

      我出门前没看天气预报,托某人的福,这种被惯出来的坏毛病使我经历了至少三次以上雨天没带伞的困境。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升米恩斗米仇,但我觉得被抱怨的对象自己也有问题,对吧?

      我现在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善意,就算他手里攥着未被打开的伞,叫大雨浇得像条流浪狗一样,孤零零地站在我面前十步左右的地方,顶着来往人群匆匆又诧异的眼神,静静望着我。

      其实我现在看见他时早就没了几年前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感情,毕竟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也没有再联系过。按我的性格来说,此人就属于那种我在街上认出来了都会瞥过眼装失忆的类别。

      但是他淋着雨站在那里,像个傻子。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也拉下水,让旁人觉得我与他同流合污,也是个傻子。

      我真想逃跑。只要离开了就能装作没看见,只要不去看一切就不曾发生,人就是这么乐于并善于自欺欺人的生物。

      但是我没带伞。

      夏油杰,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我很早很早之前,也就是这混蛋还没叛逃的时候,曾经抱着他的腰问他,“你这么惯着我,以后如果没有你我可怎么过呀”……现在想起来有点想吐,而且气血上涌直冲大脑——因为紧接着我想起那时候他根本就没回答,而是低下头捧着我的脸亲了亲,搂着我坐上虹龙,来了场浪漫的夜间飞行。

      他作为一个男朋友实在做得太称职了,记好我所有的小习惯,会准备约会和惊喜,偶尔的夸奖赞美也不会少,我和五条吵架时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硝子评价的他的“恶劣的那一面”从来没对我展现过,正可谓童话中的爱情故事,夏油似乎贯彻着“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这一句梦幻般的誓言。

      但事实证明前人说的话都是对的,男人不可信。转头夏油就给了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伤痕,仿佛所有本该在恋爱中展现的恶劣都被他攒起来,最后一鼓作气地大放送。

      我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一样,热恋期都能管好嘴巴不许下诺言。说不上到底算不算个渣男,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是个真混球。对吧?除了混球还有谁会在不告而别的几年后一直装死,然后又突然一言不发找上门来,直勾勾地看着前女友——前女友,也许吧,虽然我们没分手。

      因为他,我的人生一塌糊涂。我不知道怎样的人生才是走在正轨上的,但我确信我的不是。从认识他开始我的人生就像火车一样不停加速又加速,直至刹车失灵闯出轨道,最终凄惨又骇人地翻倒在地。我确信我没有夸大,即使那时我们不是恋人,仅仅是朋友,我的人生也完全因为他变得崩坏了。

      这样说其实很不负责,有推卸责任的感觉。
      有谁的人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完全崩坏呢?那毕竟是我的人生,不应该和他人扯上过多关系,但是——夏油杰,如果此时此刻没有下雨,我没有忘记带伞,你没有站在我面前,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自己有这么恨你,恨到指甲刺破掌心,恨到即使不想再看也要强迫自己睁大着眼看着你,而这种疼痛感如同直视太阳,也让人因痛落泪。

      但夏油杰可不是太阳。

      在夏油杰大闹一场离开后,我们这些被他当成不值得被带走的“过去”也会偶尔聊起他,可能是被所谓友谊蒙蔽了眼,高专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在谈起他的时候说过什么过分的话——那可是屠戮了一整个村庄的杀人犯——甚至于硝子,这位一向鄙夷并且不屑于同两位人渣男同学为伍的高岭之花,也只是一边抽着烟一边沉默地走神回忆,然后评价上那么一声“笨蛋”。

      笨蛋?夏油杰绝不是笨蛋。我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在所有人都忍耐着痛苦的时候,他聪明地逃跑了。我不是说在望不见头的痛苦面前当逃兵有什么错,只是他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不是吗?

      我确信从今往后没有一刻的人生会像此刻他站在我面前时更痛苦。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对五条悟宣战后——

      如果一个坏人站在你面前,你会怜悯他吗?
      如果一个死期将至的坏人站在你面前,你会怜悯他吗?
      如果一个自愿赴死,死期将至的坏人站在你面前,你会怜悯他吗?

      那如果这个人是你的恋人,你会怜悯他吗?

      我不想怜悯他。但我情不自禁想,夏油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死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却还要来见我吗?还是说,正因为死都不重要了,他才会来见我呢?荒诞又可笑,如果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意义的,那他的生命意义是什么?莫非夏油是为了死去才诞生的人吗?那过去的时光又算什么,高专的大家无可替代的青春又算什么,我算什么?

      倘若他不来见我,我是不知道他做出的是怎样的选择的,就像薛定谔的猫箱。但他终于还是来见我,我便知道他必死无疑了。

      我是他道路将至之前终于肯回头面对的懦弱。

      啊……对啊。我其实本不应该这般恨他,如果他当时带我一起逃跑的话,如果他向我们求助的话,如果他彻彻底底抛下一切不管的话,如果他……如果他不是像那样不负责地逃了那么多年,又不容选择将生命交付给他人,打算轰轰烈烈地从这世界来一场盛大的出逃。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握着伞的手反射性动了动,似乎想为我撑伞。但太晚了,从大雨走到他面前的这段路已经把我淋得彻彻底底,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打伞的必要了。

      我开始思考我该说些什么,他又会想听到我说什么。

      “我原谅你了”…不,我才不说谎。
      “我爱你”…违心,而且没准说个开头我就会先吐出来。
      “我恨你”…啊,这个不错,但我也没有面对将死之人还要落井下石逞口舌之快的兴趣。
      “为什么”…算了,问为什么是最愚蠢的,反正不会得到答案。
      “不要死”…开什么玩笑,简直像睡觉时做了梦,却祈求梦不要醒来一样滑稽。

      这样一一想过去,我竟无话可说,如同被封印在瓶子里的魔鬼,三百年后才被放出来,已经等待得太久的魔鬼只想回之以报复。

      我被雨淋得浑身冰冷,哆哆嗦嗦。他却如梦方醒般,沉默地撑开伞,举在我头顶,另一只手轻轻帮我抹掉脸上的雨珠,自己则继续在伞外淋着雨。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已经是无用功,也那样做了。

      太迟了。我心想。眼泪代替雨水从脸颊落下,我哽咽着想,太迟了、太迟了、太迟了、夏油杰你来的太迟了。

      曾经的恋人顿了顿,还未来得及离开的手又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似乎想帮我擦掉眼泪。

      我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了,那是我们二人谁都没机会,也没有勇气和决心说出的告别。

      既然他是个胆小鬼,那就由我来说。

      我抓住那只手,将它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向前两步,带着走向悬崖般的勇气走回雨中,踮起脚尖。

      我面前站着的是看不见何许人也的陌生人,而我亲吻了他冰冷柔软的嘴唇。放下他的手,眼前站着的是有着紫色眼眸的,万恶不赦的坏人,是我不曾说出分手的恋人。

      ——我们分手吧。

      夏油杰弯了弯眼,露出微笑,那个微笑让我一瞬恍惚,仿佛看见少年时的他。

      他抬起手遮住我的眼,黑暗中,潮湿带着少许苦涩味道的吻犹如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我唇上。

      好。我听到他这样低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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