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暖阳》橙柒色

4、电话

　　温颜从小便学会将自己置身事外，她常常会忽略不好的东西，然后捡好的东西去听去学。

　　就像小时候，村子就那么大，哪家有一点事情，整个村都能够知道。

　　温颜记得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你妈妈跟人跑了吧？”

　　“你妈妈不要你和你爸爸了吧”

　　“你妈妈这几年跟你们联系了吗？”

　　“你爸爸有没有给你找小妈妈啊？”
　　...........

　　当时的温颜也不明白问这些问题的人是什么心理？

　　后来慢慢大了，叔叔告诉她，每个人的教养和素质决定了每个人的行为。

　　真正有教养的人是不会让别人感到难堪与尴尬的，但是呢？我们要懂得保护自己，不爱听的不去听，不想说的就不要说，做真实的自己就够了。

　　后来温颜慢慢看明白了，也习惯了，她开始不在意很多东西，也开始在意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懂得过滤影响自己负面的人或事，也懂得回避，更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

　　在这天下晚自习的时候，温颜又看见了章之梁，他和徐广州站在学校门前的文具店旁聊笑，章之梁背对着她而站，徐广州无意的一瞥，发现了温颜，朝她这边抬了抬下巴，章之梁默契十足的直直看过来，他一只脚跨在他的那辆山地自行车上，就那样直直的看向她，不见一点晚上的羞涩。

　　温颜立马低下头加快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她害羞的不知所措，从后面看，还能发现此刻的她有点同手同脚的慌乱和可爱。

　　可能是秋天的原因，可能是夜晚的缘故，也可能是路灯没有那么亮的缘故，温颜在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觉得有点冷、有点想抱紧自己，同时心口有什么快要溢出来的感觉，就是那种明明在眼前能抓住,却不知道如何回应，如何抓住的无力感。

　　如果注定要经历一场初恋,如果注定他们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她希望他能主动多一点，他能多给她一点勇气，他也能懂她的内敛与眼神。

　　——

　　有那么几天温颜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天的早操，她会偷偷看看他，他永远站在最后一排和周围的几个男孩子笑着聊天。

　　在操场上，集体做操的时候，温颜心里也会在想，他有没有像她偷偷看他时在看她？

　　他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直接？贪恋？偷偷瞄？

　　温颜想着心里都会偷偷笑一下，那种默契的暧昧是甜甜的。

　　其实她也期待晚自习，晚自习的时候他会路过窗口，有时候喊着“广州”，有时候什么也不喊，就是拍着篮球路过窗口瞄一眼她。

　　她能感觉到。

　　而慢慢地，这些微妙的小动作开始有了质的飞跃的时候，是在十一假期。

　　上了高中，十一假期是没有七天假了，缩短了一大半，只放三天假。

　　30号晚上叔叔温少东就将温颜和奶奶接到了乡下。

　　温颜的爷爷奶奶基本上就没有分开过，为了照顾孙女的生活，这还是第一次分开住，不过温颜也很懂事孝顺。

　　爷爷奶奶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最柔软的一面，每次和爷爷奶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总能逗笑他们。年轻的时候，爷爷奶奶拉扯大了爸爸和叔叔，本来可以颐养天年了，现在却还要照顾她。

　　从懂得爷爷奶奶的艰辛开始，温颜就每天盼着快点长大，长到已经16岁了，她也才觉得竟然还是在高中，不是说18岁成年嘛，成年了又怎么样？还是在高三，还是要靠家人照顾才能成长。

　　那段时间她希望时间快，希望自己快点长大。

　　但后来很多年，她才觉得那段时间真的快，太快了，快得她都没有好好把握住就没有了。

　　10月2号的这一天，温颜在家里看电视剧，是安徽台播放的一部韩剧，正沉溺在里面玛丽苏的情节中，家里的座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喂。”

　　那边：“喂，是温颜吗？”

　　因为看着电视，注意力没怎么放在电话上，后来细想过这一通电话，温颜还是无法想出电话里这第一句对方是用了什么语气。

　　不过她猜应该是很温柔的声音吧。

　　“嗯，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隔壁班的，就是之前给你写过一封信的。”

　　刚刚还沉浸在电视剧里的温颜一下子愣住了，呼吸滞停，头脑一片空白，心跳却快得不行，此时电视里放了什么她一点不清楚了，甚至电视里的声音她都自动屏蔽掉了。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激动和不知所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那么平凡的一天，他给她打来了电话，那么触不及防。

　　直到话筒里又传来一些滋滋啦啦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喂，在吗？”

　　温颜这才找回一点自己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压低了点自己的声音：“嗯，在的，有什么事吗？”

　　她双手摁着电话，紧紧贴着自己的耳朵，有点紧张。但还是主要怕错过一点细小的声音，她听见那边传来细微的笑声，很轻很柔的一点笑声。

　　而后停顿了一会，似在想着怎么开口。

　　温颜耐心的等着，连呼吸都放轻了，随后她听到有一声轻轻的笑声，他问到：“忙吗？是不是在看电视？”

　　“嗯。”有时候她挺讨厌自己匮乏的语言，不知道如何应答，也不知道怎么让话题到她这边不要停止。

　　她想她一定让他觉得很无趣、很无法沟通吧？

　　于是她又低声追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号码呢？”

　　“前几天学校登记学生信息表的时候，徐广州留意了一下，告诉了我。”

　　温颜一下子想起来了，她道：“你跟他关系真好！”

　　“嗯,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所以关系要好一点。”

　　“……”

　　温颜其实这个时候突然很想问“怎么打电话给我呢”想想又咽下去了，她觉得这样的明知故问不就是间接的逼着别人表白吗？尴尬不？

　　这会她应该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表白吧？但是如果他说出来，她想她也是能接受的。

　　虽然觉得这个进展有点快.......

　　那边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扯了话题：“在看什么电视啊？”

　　“《我叫金三顺》。”

　　“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

　　“......"

　　聊天的节奏在一问一答中慢慢趋于自然，只是温颜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按着话筒的姿势，电视正在插播广告，优乐美奶茶似乎很好喝的样子。

　　“我听徐广州说，你们班好几个男生跟你表白，你都拒绝呢？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这是要进入话题正题了吗？

　　应该是说不想谈恋爱？想要好好学习吗？那么对于他呢？

　　温颜停顿了一会，还是如实说到：“不是很有感觉，所以…”

　　那边笑笑，好像咳嗽了一声后极为缱倦地问：“那......对我呢？信看了什么感觉啊？”

　　温颜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拍拍自己的头，该如何回答呢？她真正是一个小白，她都不知道怎么将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上。

　　然后只听她说：“嗯，看了，就…就是字挺好的。”

　　“嗯？？”

　　温颜有点想象到话筒对面的他会是如何表情，肯定头脑一堆问号吧？这叫什么回答？

　　其实见面次数不多，正面见面更是少之又少，但是温颜就是能想象出他那一刻的表情，有点似笑非笑的精彩，就如这通电话一般，陌生的两个人看似在说一些若有若无的闲聊，其实都生出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和谐。

　　那边停顿了一会，又温柔的问道：“明天有时间吗？”

　　“……”

　　温颜真的就在想明天有没有时间，后又犹豫到他是要约她见面吗？

　　那边低笑声再次传来，轻绕耳膜，只听他说：“觉得还是见面和你说比较好，上次写信觉得有点不够正式。”

　　温颜一惊：“啊？说什么？”

　　“呵呵”那边笑出了声，少年的声音带着磁性地暗哑和明朗。

　　“想当面跟你说，我喜欢你，想追求你，希望你给个机会做我女朋友。”章之梁一口气说完，没想到那个直白的小女孩就问出来了，那么他也就直白一点吧。

　　气氛一下子停滞了，听话里又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不过此刻的温颜只听得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好像要冲出身体一般。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手拿着听筒，一手捂着嘴巴偷偷地笑。她睁大眼睛，看了眼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漫长的广告。

　　而后又用捂着自己嘴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告诉自己不要这么不含蓄、这么激动，但是女孩子那种如愿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时，怎么能不激动？

　　最后她还是故作犹豫地说：“明天我要晚上才能去学校。”

　　“那我下课去找你？可以吗？”

　　“嗯。”

　　章之梁依旧笑着说：“别不好意思啊？每次看见你，你都低着头，你好像挺害羞。”

　　“没有啊，可能我那会儿在想事情吧。”

　　一定不能让他发觉，也不能承认是因为每次他的直视太裸露，她才不好意思低下头的。

　　她可没他那么勇敢和直白。

　　那头又传来短短一阵低低的笑声：“那明晚见？”

　　“嗯。”这算是接受了吧？

　　也是朝着自己预想的样子发展的吧？

　　他说要跟他正式表白，她点头“嗯。”

　　会不会这样答应又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好女孩子，满脑子都是恋爱，会不会让人家觉得太不矜持呢？

　　这天温颜再也没看电视，开心，激动以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导致她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起来天已经黑了，窗户外，是自家厨房烟囱里升起的炊烟。

　　这个秋天第一次不觉得那么落寞。

　　三号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温颜差点迟了到，叔叔加班到家有点迟，饭也没吃就接上温颜和老太太往市区赶，连市区的家都没来得及回，急赶慢赶将温颜赶着上课的点丢在了校门口。

　　刚跑到小白楼的时候，铃声响了,也是在那个准准的时刻，她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一（2）班敞开的后门边上，章之梁坐在那里满脸笑意的看着她，少年高高的个子，似乎坐椅有点矮了，他整个人都显得那么高大，大长腿不可伸的弯曲着。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却不失少年的柔和，他就那样淡淡的微笑着，眼睛似星星般对着她看，里面闪闪的光都能点亮整个走道。

　　那一刻的距离是那么近，原来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啊！

　　温颜不好意思的别开头，两手扯了扯背包两侧的带子，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到了座位上，温颜都出了一身薄汗，喘气都有些急促，脸也有些微红，一直延伸到耳朵上。

　　她将书包放进桌肚，拿出三天没写完的作业，强制着自己静下心来开始补作业。

　　刚动笔几个字，她的头发就被拽了拽。

　　温颜刚准备凶狠狠的转头瞪回去，转念想到，后面这位大神与他的兄弟关系那么铁,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了，她不能那么有失风度。

　　于是，她缓缓转过头：“有事吗？”

　　“作业借哥抄抄。”

　　难道不是关心一下他好兄弟有没有打电话给她吗？

　　好吧！男孩子的世界果然不如女孩子八卦。

　　“哪门作业啊？我地理、历史两门作业还没做完。”

　　“地理你问哥哎，哥绝对的活地图，活老师。”说着把某人自豪的拿出地理试卷交到温颜手上。

　　“你要哪门的作业？”

　　“哪门都要。”

　　“坏学生，在家不写作业，混日子呢？”温颜故作凶态的瞪了徐广州一样。

　　“我切，某人拽得噢，不得了啊不得了，有人撑腰就是硬气……”

　　来来来又开始了，阴阳怪气，温颜转头翻出在家写的作业，“啪”一声放在徐广州的桌子上：“拿去吧！抄死你。”

　　一掉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班长杨芸不耐烦的眼神，她已经成功从代理班长升为正式班长来。怎么说了，小老师的架子端的足足的，掉头就对徐广州：“你们安静点，自习着了。”

　　“是，老大。”徐广州埋头赶作业前还不忘一脸陪笑道。

　　温颜不再出声，其实她挺不喜欢这个同桌的。她跟她认识的很多同学都不一样，她不像谭茜茜爽朗直白，也不像李灿单纯简单，她好像就像当时他们村的那些说人家长短的老太太一样，不友好不友善，甚至还有点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