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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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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肖错起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她从记事起就跟着叔叔生活,没人告诉过她爸妈是谁,在哪里,她也没有想过去问。因为生活富足得有些奢靡,实在不应该再多事。
叔叔肖远君是东合传媒的老总,他一直单身,有太多人在他可能孤独的时候趁虚而入,所以他没有机会去体会寂寞的温度,没有机会在落单的节日里向往婚姻。但还是会在一些时候感到空虚如海浪席卷而过,那些艳靥香肤如火般热情,熄灭后便会如灰烬般无情。
他因此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格外地宠爱肖错。
所以宠坏了她。
所以那时肖错的生活一派纸醉金迷,空洞地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伸手就能抓到一切,却什么也握不住。都说娱乐圈辛苦,辛苦的是拼命想红的小卒和拼命保住地位的红人,她当然不算。
唾手可得的反而失去了兴趣,她没想过要做个明星。
那梓和公司签得是终身约,因为她有个嗜赌的老爸,钱越输越多,只能越借越多,像个深渊望不到尽头,最后干脆把那梓签了过来,无偿的。
两讫。
肖远君知道什么是潜力股。
那次初见过后,肖错渐渐放下了对那梓的戒备。
因为那梓不长记性似得依赖她,一次次有心或无意的伤害她都视而不见。可是肖错对她的态度仍旧不温不火,不冷不热,像似关切的眼神转而冷漠,仿若惦念的话语却冷若冰霜。或许她开始觉得这样一个女孩不该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交集,她似乎就该规规矩矩念书,安安分分地嫁人,为什么来趟这浑水。
是因为无奈,还是到底羡慕其中的浮华潋滟。
其实那时那梓已经有些名气了。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训练,又是肖远君的杀手锏,出道自然顺风顺水。只可惜太多善妒的眼色潜藏,太多无根的流言弥散。镁光灯下流光溢彩,疲惫和无助掩埋在身后。
于是总是站在后台的肖错,轻而易举发现她的脆弱。
肖错几次想张嘴劝她回去,又觉得可笑,后面牵扯着太多的利益,不是一点情绪就可以改变。
直到有一天那梓来找她。
开门后就是一张惨白的脸,却隐隐透着红。眼睛是肿着的,哭过的痕迹很清晰。明明还是清净洁白,柔顺服帖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但却凭空多了几丝无法言明的风情。
进门后她就紧紧抱住了肖错,哭得很放肆。
避无可避的,该来的还是要来。她早就清楚,这样的人,在这样混沌的地方,是注定来不及等到爱情就要学会强颜欢笑。
一直以来,她都困惑于自己模糊不清的心情,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和她保持怎样的距离,看上去那样清澈的人,她保护不了,好像一个闪失就会弄脏了一样。索性逃避,正好理顺这无章的头绪。
可是那梓却一再地让她目睹美好破碎的过程,逼她面对。
“他是谁,你告诉我。”肖错感到自己嗓子发干舌头发僵,声音像吱嘎的木门一样难听,也许脸色更加难看。
“你别这样……不重要了……我只是想慢慢适应这个圈子……把一些事看淡……”低低地啜泣声,夹杂着断续的话语,却还是可以听得明白,“只是我很害怕一个人……特别是晚上……”
扶起她,看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咬着几乎无血色的嘴唇,不是可怜可以形容。
无助得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留下来吧,我陪着你。”
有些人就是这样,找不到一处棱角,看不见一丝坚硬,软软柔柔不着痕迹,却韧性内敛,磨蚀人的防备和抵抗,最终妥协,投降,义无反顾。
闹钟刺耳的声音响起时,那梓抗议般哼哼几声伸手关掉了。天还未亮。
后来把那个困倦不堪的人扶到床上,却发现自己仍无睡意。过往岁月汹涌浮现,不觉间已经认识她七年了。
那张睡颜很安静,不忍叫醒。
但仍有生存法则要遵循,尤其是在这个看不见硝烟的乱世。是的,乱世。战火纷飞的年代可以情义相知,肝胆相照,安逸静好的日子却躲不过伪装猜忌,飞短流长。
人心最是叵测。
那梓出门以后,肖错打开电脑,点燃一支烟,继续敲写未完的小说。
后来廖宇的电话来得很急,他是那梓的助理。
他说出事了。
肖错没听清,心却一下子揪紧了。一定不会是小事,否则他不能说得那么快以至于自己都没听明白。或者说,脑袋是有点懵了的。
其实也不算是大事,却足够击垮一个人。
要在乐馨汇宣传新片,男女主角周嘉信和那梓都去了。周嘉信是中天守望的艺人,两个公司合作的电影。其实每天那梓都要参加这些通告,模式化了的微笑和应答,她已渐渐习惯。
所以她以为今天会是惯常的一天。
主持人在一边说些什么她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偶尔和周嘉信聊上几句,略显暧昧,这当然是炒作的需要。男女主角之间有些话题电影才更卖座,大家心照不宣。
下一个环节是影迷上台。她逐个握手,也不管其实内心多冷漠,笑容都始终甜着。
有的影迷很激动,语无伦次地说着祝福,然后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可是,除了那个排在最后的人,一个貌不惊人的女生。
“嘉信你好,电影我看过了很精彩,希望你今年能有更好的发展。”
“好,谢谢这位影迷。那你现在可以问一个你感兴趣的问题。”如果主持人知道她会问什么,一定会省略掉这个步骤,可惜他怎么会知道,就像谁也无法预知下一秒的命运。
“那我想问一下那梓姐,你陪过多少男人才换来今天的成就呢?”
很简练。
因为她知道没有机会骂出一套长篇大论,只需字字如刀字字含毒,便可置人于死地。
一片哗然。
马上有保安架走了那个女生,又有工作人员冲出来制止摄影记者继续录像,手忙脚乱。
只有那梓,没有表情,站在台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怜悯或是鄙夷的目光。身体没有一丝气力,挪不动脚,抬不起手,连坠落的决心也失去了一样。
为什么自己不消失了呢,为什么要木然地站在原地承接侮辱,为什么世界不在这时毁灭让自己的尴尬显得无关紧要。
肖错的车开得很急,却还是堵在了路上。焦灼,不安。
好像别人都很惬意轻松,车停得坦然,等得自在。唯有自己这样狂躁,死命按着喇叭。
一直以来那梓承担了很多骂声,风言风语,尤其是网络上难听的污秽的恶毒的数不胜数。她都尽力让她避开,听到得越少越好,甚至听不见才好。现在她却后悔没有让她去听,去看,去承受,去吞咽,然后麻木。
今天才不会一击即中,血肉模糊。
呵,人生就是这样无奈。
越是想要保护的人,越保护不了。那时惴惴不安的想法,注定了要变作现实。
多么无力,多么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