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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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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坐在檀木椅子里品着茶的男人,四十出头,眼睛细长,浑身透着捉摸不定。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下站在院子里的苏央,然后放下茶杯,一副刚才怠慢了的样子。
“阿央,好久不见!”声音里全是假惺惺,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来来,快坐!出息了嘛,大明星!”
“椒叔客气了,我办完正事就走。”
“着什么急,你现在厉害了啊,道上的事全都撒手不管了,一门心思想着出名。我小侄女都是你的,那叫什么……粉丝呢,哈哈。”
这个被人叫做椒叔的男人,真名早没人提起,却都知道他人就和这个绰号一样,外表温吞,不小心触到了便会被辣到火烧火燎,痛苦难耐。如同现在,你只看得到他假意的笑容,听得到他虚伪的寒暄,却不知内心酝酿着怎样的毒。
“椒叔说笑了,一点副业,玩玩而已。”说着拿出指环,比在手里示意椒叔,“阿尊想必有得罪了椒叔的地方,我来替他赔个不是。”
“啊哈,哪有,阿尊是我们请来坐一坐,喝点茶,聊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椒叔,我人都来了,自然是有诚意的,还是直说吧。”
“既然这样,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久安街是我们两家管辖的交界,当年谈妥的一家管一侧的店。最近,好像阿尊越了界,去我们这边收保护费,做得不地道啊。”椒叔霎时收起了刚才的笑,一脸阴翳。
“原来是这样,我替阿尊道歉,拿了多少钱,按数还给椒叔。他回去以后,我们自然按规处置,保证下不为例。”
“哼!不劳你们辛苦,我替你们办了,回去也省事。”
话音刚落,阿尊从侧屋里被人推了出来,满身血痕。
“回去替我问候程哥。”说着站起身拂袖而去,“送客!”
阿尊坐在副驾驶上,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完全是一个桀骜不驯的街头少年,还没学会圆滑和世故,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一身戾气。
苏央一手开车,一手在车里找来找去。
“操!不好好开车,瞎翻什么呢。”阿尊斜乜着他,鼻子里出气。
“那梓上次落下了一包纸巾,给你找找擦擦,看你那一脸血。”
“就那妞啊,我在电视上见过,长得很正,你小子算走运了。”
苏央终于找到了,扔了过去。
“擦什么啊,习惯了,这么两下子,就想撂倒老子。”阿尊把纸巾撇到一边,用手胡乱抹了两下脸,自己刮到了伤口,在一边疼得龇牙咧嘴。
“还嘴硬,时机不到,就蛮干,这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你少训我,你丢下兄弟多长时间了,自己跑去当明星风流快活。”说着扭头看窗外,倔着脖子死撑的样子。
苏央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开着车。
好一会儿,阿尊才又开口。
“我也是希望程叔快点灭了那老家伙,就想着先把久安街夺过来,没想到,妈的,成事不足……”
“行了,都过去了。”苏央打断他。
生日那天,肖错和那梓在家里又忙了很长时间,才算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晚上时,那梓找的人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屋子里一下子有些拥挤,大大小小的包装礼盒和毛绒玩具堆了满沙发,那梓看着这个,又喜欢那个,手里闲不下来。
廖宇局促地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给肖错。
肖错马上就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条紫水晶手链,并无特别,拿出来才发现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吊坠,是水晶做成的刺猬,背上的刺根根竖立,又盈盈透明,肖错在上面摸了摸,露出了一点笑容。
“你怎么老是当人家面拆礼物啊!”那梓在一边揶揄,“什么东西,我看看,呀!刺猬,廖宇你可真会选,我早就觉得她像刺猬了!”
“谢谢,我很喜欢。”肖错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一旁廖宇微微松了口气。
“快切蛋糕啊,都饿了!”有人开始嚷嚷。
“人还没全,苏央没来呢。”
肖错自然知道苏央还没来,从早晨开始就没有一点音讯,布置房间时一半心思都在胡思乱想,渐渐从开始的期待到焦灼再到猜疑,失落,心慢慢下沉,空空荡荡。
正自出神,门铃响了,她刚要去开,那梓已经抢先了一步。
“苏央,你怎么才来呀,就剩你了。”说完就把他拉到肖错面前,“快来给寿星献上礼物!”
“我忘了。”苏央平静地说,面无表情。
“你怎么回事!”那梓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就是大家聚一起热闹热闹,那么严肃干嘛,来,人都齐了,我们切蛋糕吧!”肖错连忙打圆场,但掩不住眼底薄薄的伤,礼物本身并不重要,她在乎的是他的心意,那里究竟是怎样的阴晴不定,冷暖无常。
“关灯,关灯!”
“小错要许愿啊!”
一群人围在桌旁,苏央就站在她对面,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在烛火的微光里更加模糊飘渺。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
心里很乱,要祈祷些什么,爱与不爱都是错,只希望不要让这纠结度过今晚吧,无论怎样,都要做一个决断。
“许完了!”
于是大家开始乱哄哄地吃蛋糕,抹蛋糕,扔蛋糕,吵吵闹闹,不亦乐乎,却没人注意到真正的主角并不快乐。
“你不开心?”在一片嘈杂中,传来廖宇的声音。
一句淡淡的问话,肖错感到鼻子一酸,这么极力掩饰的情绪也可以被他一眼识破,还不是因为太关心太在乎。
这些等待,付出,辜负,偿还的种种桥段都在无休止地上演,这些感情债永远你亏我欠。
她狠狠地摇了摇头,然后慌忙地逃到了卫生间,洗着脸上手上的蛋糕,已经很干净了还在洗,洗了很久。
廖宇默默地站在原地,只能无力地看着她在他走不进的世界里跌跌撞撞,黯然自伤。
后来肖错借机溜到了阳台,深深吸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呵。
漆黑如墨的天空下,家家户户亮着灯,小时候总觉得万家灯火是最美的风景,那是落叶归根的宁静温馨,是平淡的幸福。
后来才渐渐懂得,隔着一层窗子的假象,里面的人并不真得幸福。零星琐碎磨平了激情,只剩日复一日乏味机械的作息,多少同床异梦,最初不是一袭婚纱笑颜甜蜜地走进来。
原来一生碌碌,只是徒然无趣。
这样沉闷的心情,是该伴着些烟味的,像平日里在阳台透气时习惯的那样,伸出手,却想起了什么,半路收了回来。
恹恹地垂下头去。
突然间,夜空里腾起了一簇烟花,妖娆盛放,接着又一簇燃起,却来自不同的方向,继而好像四面八方都竞相亮了起来,姹紫嫣红,流星飞舞。
肖错惊讶地用双手捂住了嘴,想去叫那梓他们,却舍不得错过一刻璀璨。
“喜欢吗?”
肖错吓了一跳,原来刚刚苏央走了进来,就站在他旁边,只顾着看烟花,却没有注意到。
“是你?”
他没有回答,只是揽过肖错,一起看向这场刹那芳华的花事。
最后的一簇燃尽,夜晚复又安静下来,趴在窗口兴高采烈的小孩们都缩回了头。
“很短暂吧,就像人这一辈子。”他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可是这样绚烂过,又有什么遗憾呢。”
是啊,就这样吧,终归都是错,就不要再错过。
慢慢地靠向他的肩头,只这一刻偷来的安心,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永远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