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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业障 ...

  •   子昭是只白隼,平日里却喜欢穿一身夸张的棕色大貂皮,衬袍的领子竖着,头发被随意束在脑后。
      每每看着他桀骜不驯的眼神和痞气的坏笑,魏娈的脑子里就只蹦出来两个字:
      “欠揍”!
      魏娈走过去轻声笑了笑,眉毛一挑问道:“你吃哒?”
      “呸!”子昭嫌弃得白了她一眼。
      魏娈知道,子昭虽然性格暴躁,却不是肆意滥杀之辈。陈诚固然令人生厌,但罪不至死。
      如果不是子昭,那又是谁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杀人呢?
      想起昨夜黑暗中的那令人生寒的目光,陈诚喝得烂醉如泥,怎么会有如此的眼神,如果不是陈诚的眼睛,那很可能就是凶手的!
      毕竟是一个昨日才和自己相亲的人,今早就这么突然的死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凭谁都会揣测一二,魏娈极力维护的安稳低调日子,怕是过不成了。
      “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做的吗?”魏娈看向子昭。
      子昭转过身,低头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小人儿,脸上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大手覆在魏娈的头顶,狠狠得揉了两下说道:“你以后可千万别说你是鄢炽宫出来的,这都看不出来呀!他肚子里那团鬼气都快溢出来了姑奶奶!”
      望灵术师尊不是没教过,只是当时上一门定形术还没练好,魏娈忙着补习,结果两个法术都成了半吊子。
      “什么鬼?怨气这么大?”
      魏娈想着,这老陈虽然嘴欠了些,但到底也不算是坏人,平日里,街坊四邻对他的评价都很是不错。
      “厉鬼因怨生,看这掏心掏肺的架势,这位主生前,怕是干了不少好事儿啊~”子昭发出他一贯阴阳怪气的感叹。
      俩人正说着,本地的巫贤就赶了过来。没错,不是官兵,而是巫贤。这是个唯神至上的世道,神权凌驾于君权之上,任何事情,都得先请示了神明才能实施的。
      只见那巫贤围着尸身摇铃转圈,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儿,突然!她一阵猛烈的抽搐,口中吐出白色涎沫。一刻过后,她缓缓苏醒过来,神情紧张的大声喝道:“妖啊,是大妖啊,这是北边来的大妖怪干的!”
      魏娈被这飞来一锅砸得差点儿没笑出来。还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能往妖身上安呐~
      她抬头问子昭:“怎么办?我们要去捉吗?”
      “管这闲事作甚,做好自己的事儿”说罢子昭环着魏娈就往铺子里走,“你给我腾个铺出来~”
      “干嘛?”
      “晚上在你这儿睡啊~”
      “喝大了吧你!我就一张铺!”魏娈使劲儿挣脱了他的手臂低吼道。
      子昭一把将魏娈重新拉了回来,胳膊肘锁着她小巧的脑袋:“这玩意儿看起来不简单,晚上万一再出来,就你这点儿能耐,不罩着你行吗?”
      “我不需要,我又没跟人结怨”魏娈有些不服气的嘟嘟囔囔着。
      “那不行,你要有出什么事儿,师尊得拿我煲汤,我不能走!”
      说他不过,魏娈只得乖乖收拾了自己的铺给他睡。
      ……
      入夜,魏娈躺在硬邦邦的桌子上,满脑子都是老陈的死状,虽然在妖族呆了十几年,早已不怕这些鬼神之事了,可今天这场面却是恶心的紧。
      “这个子昭,平日里疯疯癫癫,但关键时刻还是蛮让人安心的”她心想着,透过货架望向隔壁。
      “呼——呼——”
      “靠!居然睡着了!你不是来护驾的嘛!怎么睡的比老子还死!”她心中暗骂子昭那个不靠谱的。
      突然,就见子昭猛的一睁眼,翻身从床上直接弹了起来,翻过货架来到魏娈身边,一把堵住她正要说话的嘴。
      “嘘——”子昭轻声道。用手指了指窗外,做了一个走的动作。
      二人披了衣服轻声走出门外,只见一团黑气正穿过街道向北方聚集,因为鬼气太重,这次魏娈也看得清楚,
      “那个方向是!老陈家!”魏娈皱眉道:“走,跟上它!”
      二人疾步前行,到底还是慢了一拍,只听得远处陈家的灵堂里传来惊呼,紧接着守灵的家丁捂着自己的脖子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子昭一个瞬移上前捉住他,可等魏娈跑过去,这个家丁却已经咽气了。
      “我拉不开他!”子昭面色凝重的看着身下的人。
      魏娈拨开家丁放在脖子上的手:“他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
      “刚刚明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但煞气极重,我制不住他……”
      能让子昭感到吃力的邪物,想来有些道行。
      “啊———老爷!”
      里屋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魏娈二人刚想冲进去,就见白日里那个做法事的巫贤带着弟子,从里面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灵堂之中妖风四起,招魂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的稀碎。老陈的尸身晃晃悠悠得竟自己动了起来,青紫色的手正死死抓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脖子,一旁的中年妇人拼尽全力地撕打,但毫无作用。
      “幺幺!”
      子昭唤出他的法器——一把叫幺幺的弯刀。
      他凌空飞起给了老陈一掌,而后趁其分神扔出弯刀。
      幺幺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蓝光后又飞了回来,正中尸体手臂,老陈的右手被它整齐的切了下来。
      手臂一断,一团黑气便从尸体里冲了出来,直向门口逃窜。
      子昭刚收了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团黑气撞了一个踉跄。
      黑气刚刚窜到门口,魏娈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正与那黑气打了个照面。
      “不好!它要附身!”子昭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黑气以迅雷之势钻进魏娈的身体,就见她瞳孔一散,整个人呆呆的立在了原地。
      子昭冲过来扶住了她,可无论怎样呼唤,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情急之下,子昭伸手便要使镇灵术,想先把里头那东西和魏娈的灵识一起击晕,后面再慢慢把它们分离开。
      “等等!”魏娈突然回了神,她抓住了子昭正在施术的手:“我没事儿,等我片刻!”话一说完,马上又失去了意识。
      子昭探了探她的内息,发现她并没有被附身之灵伤着,长长舒了口气。想来魏娈虽是半妖,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既然她说没事,那便先观察也好。
      陈家的灵堂里,那些所谓的巫师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对母女模样的人物缩在墙角在瑟瑟发抖,询问之下才知,那正是老陈的妻女。
      陈小姐向陈夫人嗯嗯啊啊用手语比划了一阵子,陈夫人便起身向子昭走来,子昭这才发现,原来这陈小姐竟是个哑巴。
      “承蒙公子相救,老妇代小女谢过公子……”陈夫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向子昭行礼。“敢问公子……?”她欲言又止。
      “不必言谢,我和师妹本是南冥的驱魔师,后来师门落没,我们就各奔东西了,这次我来寻她,刚好遇见你这儿妖魔作祟,便出手相助,都是分内之事,二位不必客气!”子昭扯谎的功夫是从小练出来的,应付这种凡夫俗子更是信手拈来。
      陈夫人闻言,神情中多了些许敬畏,但显然对于魏娈也是驱魔师这件事很是惊讶。
      ……
      “这是叛神呐!伯父犯的是叛神之罪,如今这世道!纵使你砸上千万两黄金进去,也没人敢接!”
      黑暗中响起了陈诚的声音。
      在怨灵的引导下,魏娈的意识里出现了陈诚。
      只见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借据,他慌慌张张得将借据撕碎丢进了炭盆里。
      和他面对面站着的是个年纪稍长的书生,这个书生名叫周淮安,是陈诚的至交好友。
      陈诚是个少年天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外人都道他将来必是将相之才,却不曾想,自从中了秀才,他便再没有取得过任何功名。家里的老母因过劳去世,陈诚本就是百无一用的书呆子,母亲一去世,他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活来源。
      周淮安家境殷实,自从听说陈诚生活困难,就时时前来救助,还把他接去家里住。可陈诚偏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主,周淮安越是接济于他,他就越是觉得羞耻。
      后来陈诚离开了周家,周淮安不忍他流落江湖,便赠予重金相助。为了让陈诚接受,他谎称是借贷,陈诚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无奈生活所迫也就接受了,并扬言三年之内一定奉还。
      谁知就在不久之后,周家因修缮神庙一事被人构陷,吃了官司,此事因涉及神明,上下官员都不肯通融。
      眼看着被抄了家,老父还在狱中,周淮安想着钱财丢了便丢了,只盼能通过打点关系,将父亲接出来安度晚年。可抄家之后,哪里再有钱财打点,于是,他便想到了陈诚……
      然而此时的陈诚,一来正与大户人家的小姐议亲,如果能坐上官家的女婿,那就是加官进爵、平步青云的事情;二来他也不敢招惹叛神之人,便严词拒绝了。
      但周淮安救父心切,也顾不得许多,扬言如若不归还钱财便要去陈诚岳家闹,陈诚怕他真的闹起来亲事就黄了,于是想了一个折中办法:那就是向北边走私货物,以此赚取巨额差价,这样既可以救周老爷子,自己也不会措施机遇。
      一开始周淮安是不同意的,但经不住陈诚一再劝说,终是和他一起去了北境……
      然而,事与愿违,这二人一路风尘把货送出关,那个中间的牵线人顾老板却登时翻脸赖了帐。
      丢了钱财的二人怎么也不肯离去,便在顾府不远处的窝棚里住着蹲点儿,顾府一有人出来,他们便上去闹。
      顾老板手下的事儿做的极干净,让人查不出把柄,而且他也算准了,陈周二人做的是犯法勾当不敢报官。于是便任由他们闹,自己紧闭高门。
      一日夜里,陈诚照常出去蹲点儿,就发现顾家的小儿子偷偷摸摸的从小门进了家,陈诚觉得事有蹊跷,便悄悄翻了院墙进去偷听。
      果然,一听之下他才知道,原来这顾家的小公子参加了反神的新教,已经暴露的他,被官府列为了叛神之徒正准备全城搜捕。
      顾老爷盘算着,想出了个让人替死的李代桃僵之计,陈诚听完不禁后颈一凉,。
      夜半时分,陈诚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闷哼惊醒,黑暗中,发现里面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拿绳子勒着周淮安的脖子,陈诚大喝一声冲了上去,赶走了两个家丁。
      两人惊慌失措一路奔逃,好不容易寻得了一处安全的地方,陈诚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些家丁穿的,正是顾府的衣服,想起刚才顾老爷李代桃僵的计策,陈诚不禁冷汗直流。
      周淮安咳的厉害,陈诚寻了些水喂他喝下,又用手轻轻拍背为他顺气。
      就在那一刻,周淮安脖子上的勒痕突然露了出来,暗红色的血印深深刺痛陈诚的眼底,他拍背的手渐渐僵住了……
      过往种种飞速在他的脑子里旋转,如果这次赚不到钱,回去依然会被周淮安逼债,那自己的人生,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
      汗水浸湿了陈诚的手心。
      这一夜,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身出去,他先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写了一封手书,而后将手书交给了早起买大饼的小贩,并从他那买了几个新鲜的饼,给周淮安带了回去,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并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于是又像往常一样出去蹲点。
      不过这次,他没有在顾府大门外徘徊,而是直接翻墙进去。
      ……
      当天夜里,北境的大街上传来了哭嚎之声,是顾府在哭丧,只见陈诚捧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拖着一具残缺的尸身向府衙报案。
      他大声哭诉顾府如何欺骗于他,并说是为了神明,杀了无情无义的叛神之徒。
      照理说,为了防止偷梁换柱之事的发生,官府应该当众验明尸体正身。
      但长街上人人皆知陈诚与顾家有仇,官府一见,那确是每日闹事之人,又见尸体身型年龄都对的上。虽说面目被砍的模糊难认,但陈诚只说是他狠之极切,砍得重了些。
      顾府在北境势大,虽说是事关神明,但人家到底是交出了儿子,所以官府也就匆匆结案了。
      三日后,陈诚一个人回到了渤邺城。没过多久,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药材商人,成名后的他,常常在神庙外施粥救人,还主动赡养起了,惨遭山贼杀害的周淮安的妻儿。
      一年后,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
      无妄崖顶上,周淮安的头颅随其他的叛神者一样被扔了下去,因为人们认为,无妄崖下是世间最深的地狱,叛神者应该被扔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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