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金钥

8、白发人送黑发人

　　等张相起带人找来时只看到了满地狼藉
　　远处的稻草人已经被火烧的只剩下灰烬，只剩下了零碎的布条还有木块。
　　陆禾三麻木的坐在地上，头上还带着带血的珠钗。
　　黑夜依旧是黑夜，即使打着火把也驱散不了黑夜的寒凉冰冷。
　　张相起看到王家旺的尸体愣在那里，久久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王家旺死了
　　死在了刚约定一起报效祖国的时候
　　张相起慢慢的走到王家旺的身旁，低头看着满是献血的尸体。
　　不是说好了一起求学吗？
　　现在却是壮志未酬身先死
　　张相起接受不了刚刚才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却了无生息了。
　　少年崩溃的跪下身去掩面痛哭
　　他自小骄傲，身边总是出现着各种各样的人想办法讨好他，所以他总是戒备着他们，从不与人交心。
　　可是王家旺啊，为什么你要突然出现又要突然离开。
　　他真的好恨自己
　　如果自己的态度在强硬一点是不是就能留下他了
　　陆禾三这时异常冷静的问道张相起
　　“你要如何处理蓁平书一家人。”
　　张相起缓缓看向陆禾三冰冷的眼神，捏紧了拳头咬着牙说
　　“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陆禾三的低头垂下眼眸最后看了地上的王家旺一眼，然后把王家旺手里的另一只珠钗拿了过来递给了张相起。
　　张相起不明白陆禾三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送给他妹妹的，他妹妹叫王家娇住在青莲村，可以帮我送一趟吗？”
　　陆禾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春华一家人
　　她放弃原本的打算了，可是她也做不到在回去那个地方。
　　张相起看着陆禾三憔悴苍白的侧脸
　　脸上还带着已经凝固的血迹，嘴唇还有些青紫。
　　她的手上全是勒痕
　　张相起问陆禾三
　　“你是如何骗过他们的？”
　　陆禾三低头不语，其实她当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把那个烂衣服全部撕碎把草人全部绑在木板上，然后用一根绳子串联起来。
　　接着做了火把
　　用布把稻草包在树枝上，然后插在草人头上或者身上，并且起火把火把点燃。
　　然后把碎石子全部捡起来用衣服包起来背着，然后木板往这边走。
　　等她看到前面人的火光时就把石子撒在地上，等木板从上面过去就会发出像许多脚步的声音。
　　这个把戏很容易就会被揭穿的，可是当时那些人本就些乌合之众，看到这样的声势哪里还敢细想，只想着逃命了。
　　当时她表面镇定，其实只是个空壳子罢了。
　　张相起见陆禾三不说也没有继续问了
　　可能有些事情一辈子也不愿意在回忆了
　　张相起亲自把王家旺的尸体抱了起来，身后的随从本来想劝阻，却被他一个眼神吓住了。
　　“跟我一起回去吧”
　　陆禾三摇了摇头拒绝了
　　“不必了，相起哥哥处理就好了。”
　　“我有些累了想回客栈。”
　　张相起让三个随从陪同陆禾三一起回去，陆禾三没有拒绝。
　　直到送到客栈门口三人才离开
　　陆禾三脚步虚浮着走回了房间，接下来她又该去哪里呢？
　　床头上还放着一盒药膏
　　这也是王家旺悄悄放过来的
　　她想起厨房里总出现的那盒药膏，到头来竟是她忽略了触手可及的东西……
　　可是她怎么会去动那些东西，她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不是陈春华新找的殴打她的办法。
　　所以她从来不会碰
　　陆禾三慢慢取下头上的珠钗，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她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今晚的夜格外的漫长
　　……
　　张府
　　张相起把王家旺抱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亲手把王家旺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在让人把整理王家旺的仪容。
　　走也要体面的走
　　张相起实在不忍看王家旺身上的伤口，于是一个人去了后花园，走的时候拿走了王家旺送他的发束。
　　后花园内是安静的虫鸣，今晚的夜色很黑连月亮也见不着。
　　他坐在下午两人一起的位置，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发束。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吩咐人去吧蓁平书一家人抓起来了，可是就算这样张相起的心还是疼的厉害。
　　他一定要亲自审问蓁平书一家人
　　……
　　青莲村
　　王家娇突然惊醒捂着自己的胸口心里一阵心慌，就好像突然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连忙起身穿上衣服鞋子，然后开门往外走。
　　这个动静把还没睡的陈春华吸引了出来
　　看着正在出门的王家娇，她大声喊到
　　“娇娇大半夜了你要去哪里干嘛？”
　　王家娇转过头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下来，她无助的看着陈春华说
　　“娘，我梦到哥哥要走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他，我要去找哥哥。”
　　陈春华看着王家娇这个样子，心疼的走过去抱着她说
　　“哥哥不会走的他明天就回来了，再说了有你这么乖的妹妹在，他能去哪里啊？”
　　陈春华嘴巴都说干了，才把王家旺安抚下来送回了房间。
　　看着王家娇乖乖躺好，给她盖好了被子才转身关门离开。
　　看着陈春华辛苦
　　她赶紧拿出枕头下的平安福不断安慰着自己，哥哥明天就会回来了。
　　王家娇紧紧捏着平安福，心里不断祈祷着。
　　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啊
　　陈春华回到房间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一直心慌的很。
　　可是不能表现出来，万一让家娇知道了还不得大晚上去镇上看到家旺平安才行。
　　这大半夜万一遇到个坏人可怎么办啊？
　　可不能让家娇去
　　……
　　黑夜渐渐褪去，开始吐露白光
　　陆禾三一夜未眠
　　她洗漱后换了衣服，然后拿着包裹就出门了。
　　今天是发榜的日子，不管怎样她都要去看看才行。
　　这时还很早，可是很多学子已经密密麻麻的把考场在围的水泄不通了。
　　放榜的官兵挤了半天才挤进去
　　他拿着红榜在万众瞩目之下贴到了公示上，乌泱泱的人群瞬间挤了过去把官兵都差点挤变形。
　　无数落榜的学子看到红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敢确定自己落榜的事实。
　　一个个失魂落魄的离开
　　而那些榜上有名的学子大多都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大浪淘沙，这都还只是漫漫科考之路的开头而已。
　　一些人离开，又有一些人到来。
　　陆禾三看着身高身材优势，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她眼神扫过榜单
　　看到第一甲陆禾三还是有些吃惊，第一竟然是杜牡丹。
　　紧接着她往后看
　　张相起在第三名也是陆禾三意料之中的，甚至陆禾三猜测他应该还能更高一些。
　　可能是因为父亲在职的原因，忌讳一些朝政之事所以藏拙了。
　　很快她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看到自己时陆禾三还是稍微吃惊了一下
　　她没想过自己会考上
　　她只是想有一个童生身份摆脱这里，可是当她真的考上时，心里确实有些迟疑的。
　　以后真的就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吗？
　　不过这好像是也是她目前唯一的生存方式了
　　考上了举人她去书院就可以减免一些束脩
　　陆禾三看完自己后还在继续寻找着红榜上的名字
　　在二十三名她看到了
　　王家旺
　　如今一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心脏就不可控制的收缩疼痛着
　　哥哥你考上了
　　你刚迈出了理想的第一步，可是却要永远的停留在这第一步了……
　　……
　　衙门牢狱中
　　蓁平书一家人正被关在一起
　　张相起漠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里面苦苦哀求的众人
　　王家旺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祈求蓁平书放过他呢？
　　张相起知道王家旺不会的
　　他知道他算死也不会低头的
　　小厮走到张相起的身边先声说着什么
　　张相起目光一沉，猛的坐了起来然后走出牢房去了衙门大堂。
　　张大富料到张相起回来找他，于是先让捕头军师全部退下。
　　张相起冲进大堂狠狠的看着张大富说
　　“为什么要放了他们？”
　　张大富不急不忙的喝了杯茶道
　　“因为他们没做错什么？”
　　“可是蓁平书杀人了！
　　张相起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突然这样
　　“杀人的是蓁平书，他已经一命换一命了。”
　　“可是……”
　　张大富直接打断了张相起的话
　　“没有可是，你要知道你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你现在做的一些都可能成为以后要你命的利刃。”
　　“就算你想他们一家死，可是也不能让他们死在这个衙门里，不能让他们的死跟你有一点关系。”
　　张相起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之前处理蓁家的时候不这样说？”
　　张大富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儿子
　　“因为我即使动手，也不会让人知道是我们张家动的手，可是现在王家旺死了，蓁平书也死了。”
　　“你与王家旺又是朋友，现在蓁平书一家出点什么事，都会是你干的，明白吗？”
　　张相起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怒吼着说
　　“那又怎么？我就是要让他们偿命！”
　　张大富叹了口气
　　“相起，你该长大了。”
　　“你考上了举人还是以第三名的成绩，我已经给你申请京城的博古学院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吧。”
　　说完张大富无视了张相起的愤怒，直接叫军师进来说到
　　“你把少爷关在家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出去，直到书院新生大考前三天直接送他去京城。”
　　“至于那个王家旺毕竟中了举，把他尸体风光送回他的家里，在补偿五百两银子。”
　　军师向张大富行了个礼说
　　“卑职领命。”
　　然后就让人把张相起拖回去
　　张相起呆滞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这一刻他觉得他好陌生。
　　风光大葬，多讽刺的话。
　　………
　　张相起被软禁在了自己的房间，不管他如何大喊摔东西，门外的人通通装作听不见。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想到什么
　　他趴在门口的窗户上的对面的军师说“吴叔，张来伤好点了吗？”
　　吴百数看着突然乖顺的公子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更多的是好奇他要怎么脱困。
　　于是回道
　　“张来修养了一天，已经好了大半了。”
　　张来被打晕后蓁平书倒是没对他做什么，只是把他丢在了一旁的草堆里。
　　他被带回府后擦了药修养修养就没什么大事了
　　“我有些担心他，能让我过去看看他吗？”
　　吴百数直接拒绝
　　“那不行啊公子，让张来过来倒是可以。”
　　张相起等的就是这句话
　　立马回到
　　“吴叔，那你让他过来一趟好不好啊。”
　　吴百数没有拒绝
　　张相起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了，只是他看不到吴百数嘴角扬起的弧度。
　　吴百数跟着张大富二十多年了，公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朝廷局势逐渐混乱，让公子迫不得已成长实属无奈之举啊。
　　可是他看着张相起这样倒是有些欣慰
　　公子比他想的要聪明啊
　　很快张来过来了，头上还被包的厚厚。
　　张相起把他叫进房间先是问了问他的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开口道。
　　“我有件事交给别人办都不放心，说着把床头珠钗拿了过来。”
　　这是陆禾三拜托他带给家旺妹妹的，现在他也只能托付他人了。
　　张相起郑重的把东西递给了张来说
　　这个你亲自交给家旺妹妹，告诉她这是家旺送她的礼物……
　　说到这里张相起又有些哽咽了
　　他缓了缓才继续交代道
　　“我这里有一千两银子，你也帮我悄悄交给他的父母。”
　　张相起从衣服里拿出了两张银票递给了张来
　　张来看着难受的少爷严肃的说自己一定会带到的
　　说完张相起就让他现在就启程过去
　　最好赶在衙门送葬之前
　　张来也不拖沓，把东西小心的放到胸口的衣服里。
　　然后出门了
　　吴百数看着急匆匆出门的张来，他猜到了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张相起看着张来远去的身影
　　不知道陆禾三妹妹怎么样了？张相起心里百感交集，愧疚与悔恨快将他淹没了。
　　对不起陆妹妹，答应你的事他没有做到。
　　可是他一定不会蓁平书一家人的
　　来日方长
　　……
　　此时的陆禾三背着自己装着几件衣服和几个铜板的包袱，一边问路一边向北方出发了。
　　她要去京城的书院
　　这一去也许再也回不了头
　　可是她摸了摸胸口的五两银子，这银子不知道是王家旺什么时候放在她包裹里的。
　　他什么都知道啊
　　陆禾三看了看辽阔的天空，既然这样就替这个便宜表哥做完他想要做的事吧。
　　……
　　山高路远，前途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