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凶猛》fiveseven

36、怦然

　　夏天眼看是来了，小匀在周末抽空陪阿宁逛了一次公园，久久问划船的票怎么卖，售票处的女人懒洋洋打着扇子，看他们三个都是高中生，漫不经心说：“一个小时20块钱。”小匀租了三个小时的船，上船之前还排队买了冰激凌，因为天气热，那冰激凌递到阿宁手里时有些化了，阿宁看着手指上的奶油不知所措，小匀跳上船，捏着阿宁的手腕，替他吮掉手指上的奶油。
　　他们租的是手划船，吃完冰激凌了，小匀手把手教阿宁划桨。太阳将人身上晒得热热的，湖面水波明亮温柔，他们俩划船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把久久吓得抓着船边，哭笑不得。等阿宁熟练起来，小船终于平稳向前，湖边投下浓绿的树荫，那湖水也被浸得发绿，他们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丝丝夏风吹拂在脸上。
　　难得有这样平静安宁的时刻，小匀将手撑在身后，抬头看枝叶间的太阳，阿宁和久久在他对面玩剪刀石头布。久久教了阿宁半天，阿宁也只会出布，久久嗔道：“你好笨。”不肯跟他玩了。久久开了一瓶冰红茶，先给阿宁喝，正要递给小匀，看到半空中有蝴蝶飞过，便叫了小匀一声。
　　小匀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蝴蝶翩翩落下，竟是落在了他的肩上。小匀伸手去碰，那蝴蝶又腾空飞走，消失在了树枝后。
　　一下午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消磨，在这种时刻，小匀短暂想起了陈卓尔和过去的曾跃宁，想起了去年夏天，但是又很快把他们抛到脑后。太阳可以将他的骨肉晒到融化，情欲像水一样流逝。
　　久久新近剪了短发，发梢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是小匀剪的。之前小匀也给周砚剪过，剪刀抵在周砚脖子旁，威胁似的问他害不害怕，周砚瞧一眼镜子，开玩笑说：“谋杀亲夫。”小匀按住他的脖子道：“没错。”
　　小匀不知不觉开始想这些事，连久久叫自己都没听到，久久又叫了一声，小匀回过神，问：“什么？”
　　“有件事要跟你说，最近我很少看到曼妮。”
　　“出去陪客人了？”
　　久久犹豫片刻，道：“她现在跟蓉蓉一起合租，一个星期有三四天不回来，就算回来也很晚。蓉蓉说她傍上了一个老总，但我害怕她被人骗。”
　　“你问过她吗？”
　　“没有。”
　　“她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
　　“万一她要离开呢？”
　　“每个人都有可能离开。”
　　小匀的回答让久久怔住了，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心里堵得难受，小匀看她这样没再说话。小船在湖上飘飘荡荡，久久捡起船里的一块小石子，掷向湖面远处，抱着膝盖不再吭声。
　　小匀说不出哄她的话，所以只沉默划船，反而是阿宁摇她的胳膊，摇了半天，久久这才闷闷笑一声，恢复如常。小匀知道如果阿宁会开口说话，一定会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少年人才会反反复复提起永远，他跟周砚从来不提这个词。
　　他们本来打算待满三个小时再上岸，但小匀中途接了个电话，说曹操曹操到，刚好是曼妮出了事。小匀让久久他们先回家，自己一个人去警局，曼妮因为打黄扫非被抓，小匀替她交了500元保释金。
　　离开警局，曼妮看上去心情很低落，小匀把头盔递给她，曼妮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一个人沿着街边走，小匀看她穿着高跟鞋，走路都在摇晃，问道：“你要去哪儿？”曼妮在摩托车旁站定，点了一根烟，说：“今宵难忘。”
　　刚才在夜色中小匀没看清她的脸，这时发现她脸上有浮肿的指痕，小匀把头盔递给她，道：“我送你。”曼妮将头盔抱在怀里。
　　快到今宵难忘门口，小匀远远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路虎，曼妮让他停车，小匀把车停在路边。曼妮正要走，小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我可以解决。”曼妮轻声说“不”，小匀便松开她，看着她走向那辆汽车。车窗半降下来，曼妮跟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很快上了车。
　　小匀把头盔挂在一旁，在那辆路虎车离开后，低头玩手机，电话很快接通，冯治卿问他什么事，小匀道：“帮我查一个车牌。”小匀第一次有事求他，冯治卿不免有点得意，道：“叫一声哥哥就帮你——”小匀懒得理他，报完车牌就挂掉电话，然后发动车子掉头。

　　冯治卿做事很有效率，第二天小匀陪周砚打台球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冯治卿说那车牌查到了一个律师身上，问他查这人干什么。小匀知道正主八成藏在那律师背后，暂时查不明白，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这边易准听到小匀打电话，收起杆子转到小匀斜对面，他们三个人打八球，下一个该小匀出杆。周砚站在小匀身后，手撑在桌边将小匀圈在怀中，眼睛看桌子上的球，等他挂掉电话问：“有事情？”
　　小匀摇摇头，压身出杆，一击而中，干脆利落。周砚手还放在他的腰上，看他这球打得漂亮，离胜局不远，对易准道：“他平时也这么欺负你吗，天天赢你的钱？”小匀道：“输一局就欺负你了？”
　　如果不是易准站在那，周砚早就搂着人吻下去了。周砚看一眼易准，易准只笑了笑，默默擦巧粉。周砚在小匀的腰上掐了一把，放开他走到一旁看球。小匀的视线跟着周砚，周砚扶着球杆盯球时，侧脸的线条格外冷峻。
　　小匀最熟悉他的各种表情，可是在周砚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小匀本以为那个球进不了，周砚将手按在墨绿色的桌面上，灯光下那只手有力修长，如岳峙独立，一声清脆的撞杆之后，球远远滑进了洞口。
　　易准叫了一声好，周砚不管玩牌还是打球都很沉稳，没有小匀那么盛气凌人，自然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小匀道：“到底谁欺负谁？”
　　周砚低声道：“人都是你的。”
　　此情此景，让小匀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当时他躺在周砚脚边，只能抬头仰望，谁能想到三个月之后他会跟他站在一起，这个人几乎给了他一切，除了爱情。如果他不是一颗有用的棋子，一个可以上床的漂亮玩偶，周砚当然会丢掉他。
　　小匀没有说话，这时门外传来了吵嚷的声音，易准警惕地想要摸藏在桌底下的手枪，周砚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出门去看。
　　门开了，走廊暗沉沉的紫红色灯光涌进来，有人提到了警察两个字，小匀将手放在口袋里的刀上，周砚捏住他的手，示意他不用动。一个穿制服的身影走到门口前，对易准出示证件，道：“警方办案，正常搜查，请配合工作。”
　　小匀忽然放松下来。
　　易准伸手拦人，徐澍年推开他往房间里走，看清站在台球桌旁边的小匀之后，徐澍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
　　下一刻，徐澍年认出了小匀身旁的周砚。
　　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彼此，就好像这房间只是他们的主场，台球桌上的吊灯垂得很低，周砚跟小匀站在灯光中，徐澍年倒是站在暗处，光影被切割得明暗分明。
　　这是五年后，徐澍年第一次跟周砚面对面撞上，过了一会儿，周砚道：“好久不见，徐警官。”
　　易准不认得徐澍年，方才看他的胸牌才知道他是新上任的刑警队长，周砚示意易准放人过来，易准也就放下了手，不过徐澍年的一个跟班立刻被其他人拦住。徐澍年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淡淡道：“周砚。”
　　平常没有几个人敢直接称呼周砚的名字，就连徐澍年的上司来了也要客客气气叫一声“周老板”“周总”，他徐澍年是谁，一上来就直呼人名。周砚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看徐澍年的眼神有点冷。
　　包厢的气氛变得死一样寂静。
　　小匀怕他们了，不动声色放下球杆，绕到徐澍年面前，徐澍年跟小匀对视，两个人俱是一脸莫测。
　　小匀捡起徐澍年的胸牌看了一眼，又随手丢掉，道：“徐队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徐澍年看了他两秒，决定说正事：“昨天晚上有一起案子，一个陪酒的女服务生心脏病发作，死前跟多人有过性行为，我们在找她死前见过的客人，他上了这层楼。”所以阴差阳错跟他们撞上了。
　　“这个房间里有你要找的人吗？”周砚问。
　　“没有。”
　　“那看来徐警官又找错地方了。”
　　小匀本来想送客，徐澍年听到这句话在暗讽当年的事，站着不动道：“谁知道呢，命运无常。说不定哪一天猫逮到了老鼠，毕竟老鼠就是老鼠。”
　　周砚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徐澍年也长久地跟周砚对视，两个人就好像在用目光pk。
　　小匀示意徐澍年该走了，徐澍年不动，小匀道：“你要找的客人长什么样？说不定我认得，你们不能这样打扰客人。”徐澍年这才看进小匀的眼底，表情松动。小匀摆出送客的姿态，将徐澍年请出去，易准给他们让出位置。
　　包厢门在身后关上，走廊还有一个刑警在场，徐澍年默不作声将照片给小匀看，小匀对这张脸有印象，对那刑警报了个数字，等他转身走开，小匀捏住徐澍年的脸，抬头道：“两件事，查查那个易准，明天我去找你。”
　　徐澍年深深看小匀一眼，走廊没有监控，小匀才敢这么大胆，小匀说完了很快放开他，转身回包厢。徐澍年的面目在灯光下模糊不清，他看着小匀的背影消失，直到那道门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