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冰雅

7、第 7 章

　　对于柏海薇来说，生命中所有的震惊与意外的累积都不及那一天短短几分钟带来的改变，她的人生，就此颠覆。
　　早上起床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在，海薇这才发现自己上课要迟到了，高三紧张的课业，让她常常温书到凌晨，出门的时候，还一直抱怨着走廊上布满的障碍物，抱怨着脏兮兮没人打扫的大楼。海薇匆忙的走出了大门，没有片刻多做停留的意思，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可是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不然她一定不会出门，又或者，她会好好的看一下，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赶到车站的时候，车正要开，海薇急忙的赶了上去，投了币，然后像往常一样拿出本子来背单词。背着背着，前面忽然吵闹了起来，柏海薇一抬头，却见司机正和一个不及他腰高的小乞丐推推搡搡。
　　司机很凶，大叫着“走走走，要饭要到车上来了。”
　　“我不是要饭的！”小乞丐努力抬高头，长长的头发从前面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然而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要上车，一双黑黑的手死巴着栏杆不放。
　　“就算不是，有你在车上，别人还敢上来吗？”
　　司机只顾着喊，两只手指怕脏似的拈着小男孩的衣领，竭力的想将他丢下车去。
　　“我就要上来！”
　　小男孩横了起来，将小小的身体扭成了麻花，却仍是避不开男人的制胁。
　　车上不少人看着，却只是看着热闹，笑着哄着，没有人站出来为谁说句话。
　　海薇看不过去了，站起来说，“我让他坐我的位子行了吧，大清早的吵什么？”
　　她的声音很清脆，话一出口，四下立刻安静了下来，司机寻着声音望过来，愣了几秒种，立刻不屑的转过头去。
　　海薇蹙着眉头，气司机不把她当回事，正想站起来，小男孩忽然回过了头，冲她咧嘴一笑。
　　海薇猛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正想着，被司机的惨叫惊回了魂，“有电啊！有电啊！”。司机大叫，拽人的手松开了，小男孩泥鳅一般“哧溜”从他胳肢窝里溜了过去，笔直朝海薇滑了过来。
　　海薇真的想站了起来让他坐，可是小男孩连忙摇摇头，笑的很欢，乌漆抹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咕溜溜”不停的转。
　　司机抖着手叫骂着正想冲过来，车站的铃响了，乘客们都叫嚷让开车。他只好算了，临回头又不甘心似的狠狠瞪了小男孩一眼，才悻悻然的走回去。
　　海薇觉得小男孩很有意思，就好奇的问，“你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小男孩却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唇边，嘘了一下，眼里闪着兴奋，轻轻的说，“看吧，大狗熊马上要出丑啦！”
　　海薇看看他，心头爬上不好的预感，只见他手一挥，掌心腾起一颗火红的小珠子，如花开一般，一片片花瓣接连着伸着懒腰展开身姿，璀璨夺目，艳丽非常。轰地一声，化成一团火球向司机冲了过去，海薇吓得大叫，抬头四顾，周围乘客只是表情奇怪的看着她，难道他们都没看到这么奇异的景象吗？
　　来不及胡思乱想，就听见司机粗嘎的嗓子哇哇大叫，红色火球不停地围着他打圈子。
　　正在这时，凭空不知哪里窜出一把子声音，低低的，捣鼓着耳膜，小男孩惊的手一抖，火球失了操纵，笔直往车玻璃砸过去……
　　啊！司机大叫，小男孩大叫，海薇大叫，旁人却什么也没看到。司机胡乱的打着方向盘，整辆车子，好象醉了酒的老头在桥面上S型的打着转，猛地，冲向了桥边护栏。乘客这才注意到了，反应快的冲到前面叫司机停车，叫嚷声、咒骂声、喇叭声，乱做一团……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让乘客心惊肉跳。而汽车却不受控制似的往桥边滑动，而且，越来越快。
　　“砰……”一声巨响，公车应声从桥上翻落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薇只觉得身体轻了，悠悠荡荡，飘到一个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的地方，她茫然四顾，就看见公车上见过的那个小男孩，坐在前方，头低低垂着，那样子好像自己小时候做错了事一般。
　　海薇奇怪的问，“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其他人呢？”连说了几句，低下头，看见裤子下面飘飘荡荡，脚在哪里？刹那间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人死了以后，是没有脚的，因为他要投胎，大地是唯一的羁绊。
　　她……死了么？不不不！她不要死不要死，她还要考上大学，她要赚很多钱，她不想死啊。于是，几乎癫狂一般，揪住小男孩的臂膀，“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小男孩的头越发低垂，声音模模糊糊飘进了海薇的耳朵，“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真的是开玩笑，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我一害怕，就失了手。大家都没有事的，只有姐姐……只有姐姐……因为你就在我身边……”
　　之后的话，也许他有说，也许他没说，海薇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觉眼前一黑，可是她只是一缕魂魄，没了身体，连昏倒也不能了。
　　于是在男孩看来，海薇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要散了，吓得他急忙大叫，“大哥哥，你快来！”
　　小男孩的叫声一层一层飘了出去，仿佛四下无人的山谷里，少了屏障的回音。
　　“好事不干，整天惹祸！”声音袅袅回荡，海薇只觉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猛然，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层雾，浅而浓的蓝，似层层轻纱笼在了一起，纱中探出一只纤长如玉般的手，手腕微动，白骨竹扇照那男孩脑门弹了两下，疼得男孩抱头乱窜。
　　随即，雾气渐渐的淡了，浮现出一道修长笔直的男子身影，静若松生空谷，神如月射寒江，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望着海薇。
　　“我感觉的出，你很不甘心。但事到如今，我无力回天。不如给你一个机会，重活一次，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你是不是还会满心怨念？”
　　柏海薇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荣华富贵，我吗？”她猛点头，要，当然要，穷怕了，富贵一时也好。
　　“但我须告诉你，世上的事，没有十全十美，今天开心的笑，改明儿，就该哭了。”
　　“那怎么办？不是我害了姐姐？”小男孩又窜了回来，焦急询问，他对自己的关心，是若离没有想到的。
　　“既然错已铸成，”男人手一摊，瞥了眼男孩，“我们只好将错就错。眼前得了富贵，就看她将来，能不能守得住了？”
　　说罢，双手一番，一朵白色莲花在掌心盈盈生光，一道光影打在她身后，一个圆洞洞的白色的门。海薇转头看看小男孩，想起这两人的动作姿势竟是一样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亦或者，他们是不是人？
　　然而她得不到答案，两人都不看她，海薇只好转过身，鼓起勇气往光亮处走去，她的身后，男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得人恩果千年记，得人恩果千年记……”惟有这一句，反反复复的咀嚼，意味深长似的，终也消失没了踪迹。
　　走进了光亮，如同失重一般，意识也一齐模糊了。然而她没得到荣华富贵，当她睁开眼时，已身在流芳馆——一个古代的妓院，她被骗了。
　　一想起流芳馆，只觉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起崩裂开来，痛得滚大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来。她忽然好想父母，想念曾经让她很厌烦的唠叨，想念因她的烂成绩而终日紧皱的眉头，想念他们的语重心长，想念他们的善良慈祥，还有她的妹妹，从小吵架吵到大的妹妹，爱漂亮又贪嘴，总是边嚷着减肥边把零食塞进嘴里。如果可以重来一遍，再重来一遍，她不要荣华富贵了，她只想回家。
　　“怎么了？”一声温柔的询问，把若离拉回了现实，没有流芳馆的噩梦，也没有了父母的笑容，她只是呆呆的坐在床边，哄着瑞敏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