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症候群》小鱼卷

3、第 3 章

　　沈知微当天晚上原本准备看看新的习题册，翻开册子的时候，眼前却又不期然想起来了他手背上突起的经络。
　　甚至那一沓薄薄的A4纸上都好像能闻到一点儿苦茶的气味。

　　她有点儿心烦意乱地把册子合上，然后先是看了看门口有没有动静，想到这个点沈主任和赵女士一般都已经睡着了，才捞过旁边的日记本，一页一页翻过去。

　　然后又打开最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地写。

　　“第一次遇见。”
　　——2008.8.04《见微知著》

　　那天睡得有点昏昏沉沉，沈知微到了半夜才睡，睡前一直在刷附中的论坛。
　　因为是暑假，所以活跃的人也格外多一点。

　　里面不仅有附中的人，也有一中二中或者是长礼这样私立学校的人。
　　浮动的帖子很多，有要暑假作业答案的，也有吐槽新来的教导主任的，五花八门地充斥在首页。

　　沈知微顺着往下滑的时候，没想到看到了关于自己的。
　　[光明顶是不是送自己的女儿进附中十六班了啊？有人知道吗？]

　　沈主任人到中年，发顶中间颇有些力绌，锃亮异常，也得了个光明顶的外号。

　　沈知微手指放在鼠标上，犹豫了一会儿，才点进去看。
　　网页旁边大多都是各种各样的页游广告，花花绿绿地浮动在电脑屏幕的两侧。

　　[0L：小道消息，之前有人看到光明顶还去附中找十六班班主任来着，之前沈知微是不是一直都是普通班的？]

　　这种事情，远比不上一些少年时候的暧昧来得吸引人，诸如哪位被评定为校花，又或者是谁为谁大打出手。
　　所以很快就淹没在论坛里面。

　　只有寥寥几条回复。
　　[1L：一中的教导主任也要把女儿送到附中竞赛班里面？不怕跟不上吗，我们班的竞争还蛮激烈的……]

　　[2L：竞赛班硬性条件应该是要考到三百八以上吧！在普通班能排前三，要到竞赛班里吊车尾吗？]

　　[3L：沈知微？五班的吗？我记得好像之前是校庆主持人]

　　也就这么几条，沈知微看了看，再刷新的时候。
　　发现多了一条新的回复。

　　[4L：转不转到竞赛班我倒是不在乎，但是十六班有蔚游诶，好羡慕]

　　沈知微，蔚游。

　　他们的名字上下楼出现在一起，靠得很近。
　　匆匆一扫而过，好像是有着某种隐晦的联系。

　　沈知微不知道他会不会也会在无意中看到这个帖子，会不会意识到他今天偶然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叫做沈知微。
　　她将这短短几条回复看了好久，又刷新一遍，看到没有新的回复的时候，从表情栏里面找了两个表情。

　　[5L：【太阳】【太阳】]

　　她做贼心虚一样地关掉了论坛的界面，匆匆将电脑关机。
　　躺在床上，闻到被子上有一点晒谷子的气息，将被子盖过脑袋，以期挡住心如擂鼓的心跳声。
　　或许因为她实在是不够坦荡。

　　因为这一点心思，以至于她第二天早上起床吃早餐的时候都恹恹的。
　　赵女士看她脸色不好，手背贴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空调吹多了？还是昨天晚上玩电脑了？”

　　赵女士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数落沈仲：“当初都说了不要给她装电脑，都高三的人了，你没看到南陵日报上面说了？之前还有学生去什么、什么网吧的地方，和别人聊q.q，还要去见面！就你闺女这个闷性子，指不定被人给骗了去！”

　　沈仲拿着杯豆浆，倒是笑呵呵的。
　　“人家小姑娘小伙子都有的，咱们不装，别到时候让微微给落伍了，跟不上同龄人了。”

　　沈知微扒了两口细面，没接这个话题，只说今天和朋友一起去图书馆里面学习。

　　赵女士俨然是非常赞成：“图书馆啊，南陵图书馆？蛮好的，夏天开空调伤电，去那边学习又有氛围也不热，遇到不会的还能问问你朋友。”
　　她说到这里，又问：“是哪个朋友？”

　　“冯沁。”

　　冯沁是沈知微很早就认识的朋友，从前也在这个弄堂里住，只是因为后面她爸下海做了点生意，手头阔绰不少，也就搬离了这个弄堂。
　　她是个性格很开朗外向的女孩子，只是确实不太聪明，早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去学艺术了。

　　艺术生一向都烧钱，以后要上大学的各种费用更是高昂。
　　只是冯沁家里条件足够支撑她这点开销，况且父母也算得上是开明，索性也由着她去一中学艺术了。

　　赵女士犹疑了一下，好像是想说点什么，被沈主任拉了拉。
　　她话在嘴边，随后才说：“以后开学了就少往外面跑，要好好学习你知道吗？”

　　沈知微嗯了声，随后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等会出去。”

　　沈知微和冯沁约在早上九点。
　　市图书馆距离弄堂有大几公里，做公交车至少要四十分钟，沈知微把自己的碗筷洗完以后，在房间换了要穿的衣服就下楼去等班车了。

　　天气有点晒，沈知微用手撑起来挡住有点刺眼的光，看着公交站台会经过的站点。
　　她不怎么经常去市图书馆，只是弄堂位于南陵城南，冯沁新搬去的家在新建设的cbd区，在城北。
　　所以才选了一个折中的地方。

　　沈知微在车上听了很久的歌，最后单曲循环的一首，她不太记得名字了。
　　只知道是粤语。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她摁开mp3，才看到小小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歌。
　　——《暗涌》。

　　沈知微忡怔的时候，突然听到马路对面传来的一句：“微微！”
　　她抬头，看到冯沁站在对面朝她招了招手，然后小跑着过来。

　　“等很久了吗？”冯沁跑得有点急，“我爸非要送我过来，他又磨磨蹭蹭的，还在和什么人打电话，我看时间快到了，叫了出租车过来的。”

　　沈知微轻轻拍了拍冯沁的背脊，让她顺气。
　　“没有很久，不着急。”

　　市里图书馆有免费空调，去晚了可能会没有位置，沈知微帮冯沁分担了一下怀里的书，和她一起往里面走。

　　冯沁挽着她的手，迈着步子往馆里走，快进门的时候，歪着头问：“对了微微，你是不是马上开学要从普通班转到十六班了？”

　　沈知微没有和她对视，眼睑垂着，小声嗯了下。

　　“那可是十六班诶！不知道多少人想花钱进去都进不去，据说他们班平均分都快有四百分的，每一届都是全员985！”冯沁说得眉飞色舞，然后在这里顿了下，压低声音很快又接着说：“况且，蔚游不是在十六班吗？”

　　沈知微眼睑低了下，轻声回。
　　“是……吧。”

　　“也是，你好像不怎么关注这些，连他都不清楚。他真的蛮有名的，别说你们学校了，其实就算是一中，也有很多喜欢他的人。之前一中和附中打友谊赛，操场上几乎到处都是人，教导主任扯着个喇叭喊了半天说要注意集体荣誉，让我们多给一中加加油。”
　　“诶对了，那天微微你在不在？”

　　冯沁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我脑子不太好，已经记不得了。”

　　其实沈知微是在的。
　　附中和一中相隔不近不远，打友谊赛的时候是在周一下午，学校爽快地放了两节课的假。

　　因为沈主任一直都在一中上班，沈知微小的时候经常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写作业，她对于一中相当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篮球场。
　　当时已经进行了十几分钟了，她过去的时候，周围的看台和座位上已经座无虚席。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流，沈知微恰好看到他抬手投进一个三分。

　　他确实拥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恰到好处的疏离感，运动场上的热忱，薄汗打湿的额头。

　　很多年后，网络上开始流行‘少年感’这个词的时候，沈知微心中下意识想到的人，一直都是他。

　　沈知微高二分科的时候选的是物化，但是她一直最擅长的都是作文，她写过很多被打出高分的作文，记叙文又或者是议论文，可是有的时候，想要描述他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词不达意。

　　沈知微将自己带过来的化学练习册打开，小声地回冯沁刚刚的话。

　　“在的。”

　　冯沁哦了声，也没在意，略过刚刚的话题，咬着笔头看着摊开的数学题。
　　一整页的卷子，除了前几条填空题和第一条三角函数，其他地方她几乎都没怎么看懂。

　　冯沁咬着笔头将试卷翻过来，就看到更多的线和图形混合在一起，她实在是搞不清楚，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在说话。

　　这种别人都在各干各的情况下特别适合八卦。
　　以前沈知微和她还在上初中的时候，被分到一班，她就特别喜欢在自习课说八卦给沈知微听。

　　冯沁松开笔，写了纸条递到沈知微面前。

　　【微微，我们班的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楚盈盈好像也挺喜欢蔚游的。】

　　冯沁用笔盖戳戳沈知微。

　　……也？
　　沈知微用红色的笔在这个字上划了一下，打了个问号又递回给冯沁。

　　沈知微原本正在看试卷里面的化学实验题，制备聚合硫酸铁的流程中除掉过量的某种化学物质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刚才冯沁的话，心绪突然繁杂起来。
　　她的心事，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明明掩饰得足够好。

　　沈知微知道冯沁应该发现不了端倪，可还是做贼心虚一样，忍不住乱了阵脚。
　　好在很快递过来的纸条，结束了她现在惶惶的猜忌。

　　对面的冯沁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咬着笔头，看着摊在桌上的卷子。

　　【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我也挺喜欢蔚游的，还去附中偷偷看过他好几次，唉，不过楚盈盈真的蛮漂亮，听说家里也挺有钱的，听说等到开学，她就准备追了。也不知道蔚游会不会和她谈恋爱。】

　　冯沁应该是有点沮丧的，有点蔫蔫地在纸条的结尾加了一个哭脸的表情。

　　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里面，沈知微的那本化学习题册，都只做了几条选择题。
　　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一直到图书馆快要闭馆，冯沁爸爸开车来接她的时候，沈知微都觉得脑袋中好像是一团乱麻，分不清首尾。
　　冯沁看出来沈知微的心不在焉，“怎么了微微？不舒服吗？”

　　“没有。”沈知微摇摇头，笑了下，“应该是刚才空调吹多了，有点头昏。”

　　冯爸爸停下车接冯沁，将她背后的书包提溜过来，看到沈知微，笑着问：“小微也还在这里，叔叔一起送你回家？”

　　“不用了，”沈知微拒绝，“班车快到了，叔叔送我的话还要绕路，就不麻烦叔叔了。”

　　那个时候油价实在是不便宜，冯爸爸显然是动摇了，但或许是碍于面子还想坚持下，刚好手机从公文包里面响起来，是当下很流行的诺基亚，还挂着个水晶吊坠。

　　他的语气变得几乎是有点讨好，“诶诶，好好，我知道了，合同那边我过眼了，多谢陈总赏识啊。”

　　他打完电话，205号班车已经到了。
　　沈知微投币之前，很有礼貌地朝着冯爸爸还有冯沁挥手示意了一下。

　　晚上五点，人不算是特别多。
　　角落里还有位置，沈知微坐好，耳机从口袋滑落，她重新戴上，隔绝周围的人群。

　　刚刚的歌还在放。

　　明明是粤语歌。
　　但她突然听懂了耳机里娓娓道来的歌词，到底在唱什么。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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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引用自——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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