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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胆 ...

  •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奇道。

      慕容衍一时忘了刚刚的恼怒,竟然有些狼狈地转过头,低声说:

      “宫外的女子都是如此大胆么?”

      “什么?”舒元真没听清,侧过耳朵。

      不不,刚刚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一时看着这个粗鄙又没规矩的女子入了神。

      “没什么……放开我。”他不再重复,而是别过脸,目光落在别处。

      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慕容衍的耳根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浮起些淡粉。

      舒元真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腕没放开。

      在前世,她牵过的男孩从幼至壮不知凡几,自然不在意这点小事,一时间忘了这朝代的女男大防问题。

      这人的手腕好细,骨头甚至有些硌人。牵着手感又不好,让她牵她还不牵呢。

      放开手后,舒元真转头开始目光扫视一圈这屋子,寻找有没有什么可坐下歇息之处。

      于是慕容衍就看到那女子十分不嫌弃地用衣裳下摆擦了擦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然后轻松一跃,盘腿坐了上去。

      他:……

      他越发觉得自己刚刚是鬼迷心窍。

      “怎么,你很急着回去?”

      慕容衍闻言一愣,才发现自己望着窗外出神过久,被她误解。

      算算时间,暗卫本可以带着人这时候就找到他,但被她抓着跑了之后,估计又要耗费一段时间寻找。

      若一直寻不见,她们恐怕都会慌得不行,担忧自己的脑袋不保吧。

      他却并不急。

      慕容衍刚刚只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母后与父皇的感情还未彻底破裂,只是争吵日渐增多。父皇不再愿去母后的宫室,他的病被无数太医看过仍然毫无起色,父皇也病了,好像一切不好的事都在一起发生。

      那一天,他去看生病的父皇,之后却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想看看多久会有人发现。
      很快有人发现他不见了,许许多多人开始慌乱起来。慕容衍躲在一间外国进贡的大柜子里,从缝隙里看到了侍从、太监、宫女、乳母……她们露出的惊慌神情让他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解气。但很快,他就觉得无聊起来,因为母后迟迟不来。

      母后没有来。

      最后,慕容衍自己钻了出来,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从头到尾,母后都呆在自己宫中,好像忘记了她有这么个儿子。

      就像她在与父皇吵架时说的一样——

      她宁愿没有他这么个孩子。

      都是因为他,母后和父皇才会决裂。

      这只是一件小事,小得不能再小,只是一个孩子心血来潮的闹剧,是母后自己都不会记得的淘气。慕容衍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印象如此深刻,就连一整日没见到母亲之后,那一晚闪烁的灯火都历历在目。

      他知道,那段时间母后很难过,她关心的是更为重要的、别的事情。

      就在这件小事发生之后不久,慕容衍被立为太子,父皇驾崩。他穿上了那件为四岁小儿定做的皇袍,坐在了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于宽大的龙椅上。

      不过现在,慕容衍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疑惑了。他非常确定,自己一旦不见,母后一定会忧心不已——因为她承担不起谋朝篡位、用权自专的罪名。

      或者说,现在还承担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声音唤回了慕容衍的思绪。

      慕容衍又皱起了眉。木屋狭小,她就坐在离慕容衍不远的地方。他五感灵敏,几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雨水湿气,侵入鼻端。

      窗外雨声渐急,衬得木屋中一时间静下来,只余下两人的呼吸。愈发急促的穿林打叶声包围,像是天地间苍茫巨海,漂泊着孤零零一帆孤舟。

      慕容衍不喜欢这种天气。

      雨天总是寒气横生,他的咳疾也会加重,有时候还会患上风寒,又要多喝几碗药,多躺一些时日,让他讨厌。

      而现下讨厌雨天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雨天会遇到讨厌的人,还会和讨厌的人困在一起。

      “我姓舒,”那人已经开始自我介绍,笑眯眯的,一点不知羞,“名字嘛上元下真,元始之元,无伪之真。”

      “……我姓徐。”

      慕容衍沉默了一会,才回道。

      “嗯嗯,”她听不懂潜台词似的,依旧用那双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睛看着他。

      他偏头不与她对视:“……名怀生,无字。”

      就是因为慕容衍这种不愿意和她多说话的样子,才激起了她的谈话欲。

      俗称,又闲又作。

      “你也是来藏灵寺赏花的吗?”

      “……不是。”虽然确实隔了一会,但在她毫不懈怠的目光下,少年终于还是回答了。

      “哦?这里杏花这么有名,你竟然没听说过吗?”

      她立刻接着追问,虽然是现学现卖,但舒元真说得也毫不心虚。

      “并未。”

      “难道,你并非本地人?”

      “……嗯。”

      “那你家在哪里?来这里是游学还是行商?”

      “……”

      “怎么,难道不能说吗?”

      “京师人士,来此游玩。”

      “哇!”舒元真立刻很捧场地给了反应,“京师繁华,我一直听闻却未曾亲至,真想有生之年去看看。”

      慕容衍抿唇,没有回应。

      京师繁华,他也未曾见过。

      他对京师的印象,就只有宫中四方的天,和永远威严的父皇与母后。

      舒元真见他沉默,也不在意。

      她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的回答,只是闲着没事想找人说话而已。一问一答间,不知不觉窗外雨声渐小,天色逐渐有放晴的趋势。

      在她坐在桌上,一会晃着腿,一会盘着腿的时候,她看见那徐怀生一直身姿笔直地着,不曾有丝毫挪动,比她仪态优雅得多。

      这人穿着貌似华贵,礼仪谈吐又不像普通人,还能在戒备清严、不留宿外人的藏灵寺中住下。舒元真想,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算啦,反正也就会见这么一次,萍水相逢之交罢了,和她也没关系。

      突然,舒元真的表情一凝,侧耳细听,带得慕容衍也不自觉朝那个方向侧头。

      “公子——公子——”

      “郎君——”

      慕容衍恍然,原来是陈贵领着暗卫来找他了。

      他身子刚刚一动,就被一股力道按住了。

      “女郎这是做什么?”

      看到舒元真脸上的表情,慕容衍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未经允许擅入寺庙的,这屋里还有“赃物”,如果找他的人里有寺中住持,那就是一个人赃并获。

      他突然觉得一股舒畅袭上心头,不由得唇角微弯,故意问道。

      “该不会是心虚?怀生以为,若是神佛有灵,必不会计较这——”

      他用她之前说过的话来刺她,却没想到,还没说完,他就被陌生的淡香整个包围,睁大了眼睛。

      因为舒元真突然凑上来,捏紧了少年的脸颊,使得他脸上的肉挤在一处,嘴巴被迫闭上,成了个鸭子形状。

      “——你!大胆!”

      几乎立刻,慕容衍的耳朵脖颈就全变粉了,他气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自他登基以来,还未有人敢对他这么放诞无礼过——这,他要治她死罪!

      可惜充满威慑力的天子之怒,变成了从鸭子口中挤出的支支吾吾。

      “等下我就放你出去,你看在我带你避雨的份上,也帮我一下如何?”

      慕容衍看到那双眼睛恬不知耻地凑近面前,睫毛几乎要扫到他脸上。自从五岁后,母后都不会抱他了,慕容衍从未跟女子这么亲近,一时间忘了言语,只觉得越发气闷头痛,心跳怦怦。

      “放开!”

      在他能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舒元真已经放开了手,退后一步,无所谓地望着他了。

      刚刚能听到的呼喊声逐渐远去,原来是陈贵等人并未往这个方向来。

      ……一群废物!

      慕容衍内心暗气。

      女子手指在他脸颊上留下的感觉仿佛还在,她捏得很有分寸,并不痛,可那温热的触感挥之不去,腾起阵阵热意。

      而这时候的舒元真,已经抱起杏花,推门而去。

      “小郎君,对不住了,这个留下给你赔罪。”

      还说着令人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拜拜~”

      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慕容衍循声看去,只见一支红杏在放晴的天光中艳光刺目,令人不可逼视。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

      再见到消茶的时候,她简直要急坏了。不知道在舒元真避雨的时候,她自己脑补了多少有的没的,譬如被人抓啦、迷路饿肚子啦、被妖怪吃了……

      “好了,不用担心。”舒元真伸手给消茶顺了顺毛,小丫头闷声闷气:

      “夫人太乱来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告诉主君。”

      二人雇了顶轿子回家,却没想到,一进门就遇见一个火急火燎的家丁,如蒙大赦般抓住舒元真道:
      “夫人,您可回来了!主君都要急坏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舒元真迷惑。

      在她醒来后的一段时间里,上手经营商铺、接手原主的事业确实需要点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声称落水后遗症头痛,需要慢慢恢复。

      是原主的丈夫善解人意地帮她打理内务、操持经营,为她提供助力,可谓是相当到位的贤内助。

      系统告诉她:【不用担心,他对你没有感情,当年只是为了报恩与“你”成亲,入“你”内宅的。你只要在剧情进行到“强取豪夺”的结点之前,一直和他保持名义上的妻夫关系就行。】

      舒元真:懂了,剧情工具人。

      害,她何尝又不是呢。工具人惜工具人,她心里对他也更加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这位丈夫型工具人姓凌,底下人都以凌郎君相称。

      “一时半会说不清,您去看看吧!那群人来闹事的,坐了好一阵了!”

      她将杏花交给了消茶,心中揣摩着“闹事”二字,慢慢踱步进了前厅。

      走进厅堂后,只见凌氏端坐在上首,手边是一盅一口未动的茶。他身上仍是家常爱穿的浅色衣裳,表情维持着大方浅笑,只是看到舒元真进来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

      随着舒元真走近,他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

      “诸位,我家娘子来了,若有异议,可直接向我娘子说便好。”

      在他面前,几位穿着长衫的人坐成两排,皱着眉,喝着上好的新茶。

      真是浪费。

      舒元真扫了一眼,发现厅上坐的皆是名下药铺里的郎中,一共四个。

      “可算有个管事的了!”说话的那人资历最老,胡子最白,一见到舒元真就露出吹胡子瞪眼的不满表情,就像凌氏刚刚多么亏待了他们一样。

      剩下的人默不作声,任由他讲,看起来这人就是四人之中领头的。

      舒元真微微一笑,准确道出了那人名字:

      “秦郎中,怎么了?”

      而对方就等着这句话一样,她话音还没落,秦郎中就已经滔滔不绝开了。

      其实也就是他们刚刚怒气冲冲,对着凌氏说过一遍的问题。

      “……经常克扣月钱,分明应该发的足银,却总是掺了粗铜充数,还总是苛待我们,以次充好,生意越来越差,我们都不想在这干了!”

      那老头越说越流畅,像是背好了稿子一样。

      舒元真眯起眼,这是集体闹罢工来了?

      “舒东家,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在走之前,把之前的月钱补给我们!”

      “哦?”舒元真问,“那你们想要多少呢?”

      “五十两!”

      秦郎中一口咬定。

      凌氏大惊,按照契约,这些郎中每个月月钱是二两,这一下就要走了两年的工资。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

      这……他们这哪里是因为不满集体请辞,分明就是故意的。

      见到舒元真也露出吃惊的神情,秦郎中才满意似的,徐徐道来:

      “不是我秦老儿太贪心,我们在东家这里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再者说了,要让马儿跑,须得马吃草。若是东家不想以后舒记药铺的名声败坏,无人敢上门,老夫认为,这钱数并不算得多。”

      “秦郎中的意思,是封口费?”舒元真直接说破。

      “哈、哈哈……东家,您既然明白,这就好办了。”

      秦郎中干笑着说。

      凌氏脸上露出不甘心的神情,这秦郎中分明就是倚老卖老,公然威胁,可是若真的不给,他到处把谣言流传开来……倒不是不能对付,只是不久前娘子才落了水,凌氏只想好好照顾她,不想再生事端了。

      难道真的要吃了这个哑巴亏?

      舒元真扫视了一圈,除了在最角落喝茶的一位刘郎中,其余几人皆不敢与她对视。

      “明白了。”她冷笑一声。

      秦郎中一喜,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明白你们是来我这打秋风,当我是傻子来了!”

      舒元真冷下脸,一声厉喝,把秦郎中几人吓傻了。

      秦郎中干咽了一口口水,这位年轻的东家娘子,竟然有这种威势。他想起幕后之人教他的话语,又给自己壮壮胆,也喊道:

      “东家这是做什么?想要仗势欺人吗?”

      舒元真反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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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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