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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到了公主府,噙梦说公主一早便去暗牢了。我便在前厅等。噙梦在旁一面处理文书,一面听府上丫鬟来禀报事务。我左等右等,坐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公主,渐渐有些不耐。噙梦也将文书批得差不多,唤了丫鬟过来,报了几个我爱的菜,吩咐去厨房备膳。

      噙梦走来坐在我边上,笑道:“白大人,今日在这吃罢?别急,公主殿下约莫也快出来了。”

      我转向她道:“是那一位吗?”噙梦点点头。我又道:“公主最近,身体还好罢?”我坐着时,总想起公主那只满是血痕的胳膊,愈坐愈浮躁。

      噙梦笑道:“白大人糊涂了?这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公主殿下一向康健。”噙梦虽在笑,但我看得很仔细,她说之前微拧了拧眉,笑得也不比平时明快,明显藏着事。

      我道:“你骗我做什么,我看得出来你也是担心的,不如和我说说。”

      噙梦默默了半晌,抬首道:“公主殿下身体倒是无碍。只是,总闷闷不乐,不是关在在书房就是一人去暗牢,近来也很少同我商量。”噙梦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正欲再说,一个丫鬟上前禀事,噙梦细细吩咐后,等丫鬟走远,她犹豫一阵,道:“还有……近来公主暴躁了许多,我也是听丫头们说,书房卧室摔了不少件,这还不算,公主殿下连丫头们也骂了,都是从小服侍很妥帖的人。”

      我诧异道:“还有这样的事?”公主待人极好,小时候玩兴大,倒会捉弄丫头,但也从不责骂,大了更不必说,她都不叫人伺候的。

      噙梦道:“公主殿下虽未骂我,但对我也冷淡了许多,我本来有些伤心,但听丫头们这样说,现下只剩下担忧了。白大人,你与公主殿下同去了淮县,在那里可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说,若说公主自伤,似乎也只会加深噙梦的担忧,毕竟连我也不知公主究竟为何那样,我只好道:“淮县时,我与公主查到不少事,大概是那些事棘手,公主身上压力大罢。再过些日子,等她想出了应对之策,应该就没事了。”

      噙梦笑了笑,道:“我也是这样想。身体无碍就好了,公主殿下的话,一定会有解决之法。”

      我也回笑,“放心罢,从来没什么事能难住她。我去暗牢看看,先把她叫出来吃饭。”说罢,我拍了拍噙梦的肩,从前厅逃出向暗牢去。

      暗牢门口,我被两个狱卒拦了下来。我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两狱卒同声道:“白大人。”

      我道:“那还拦着我做什么?这地方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狱卒道:“公主殿下说,谁也不准进去。”

      我道:“那你们下去一个跟公主说,是我来了。”

      狱卒又道:“公主殿下说,谁也不准进去。”

      “连你俩也下不去?”

      他俩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一阵无奈,这两人似乎和之前看守冥辛的那几个同出一脉,一样冒着傻气。我只得在门口等。蹲了两盏茶的工夫,铁门终于有了丝动静,两狱卒站直道:“公主殿下。”

      我忙看过去,只见铁门后站着公主,一身墨蓝色衣衫,染着斑斑血迹。她沉默地从门后走出来,我忙冲上前,拉起她袖子细瞧,确认了是溅上去的,我大松一口气,抬头对上她的脸,刚安下的心猛地又收紧,公主的面色实在阴郁得可怕,我在那双赤红的双目中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我道:“你无事罢?”

      公主的眼眸动了动,有了些亮光,“你在这里?”她道,声音有些沉。

      我忙道:“是,叫你吃饭呢。走走,赶紧吃点去。审半天了。”

      公主不响,片刻后猛得将我一推,咆道:“你为什么来?!”她那一推力道颇大,差点将我推翻在地,我勉强站稳,她又朝我一吼,我结结实实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公主喊完后,喘了两声粗气,过了一会儿,她疲累道,“你快去底下。”说罢,快步离去。

      她走远之后我才惊醒。公主今日着实莫名其妙。我当即想打道回府了。两位狱卒在一边提醒道:“白大人,公主殿下叫您下去呢。”

      不用猜也知道底下一定是被打得半死的冥辛。我想了想,救人要紧,何况关于冥辛我也另有要问的。于是往牢里走。

      我本料到了冥辛的状况不会太好,毕竟审她的公主都满身是血,但我没料到情况竟如此之坏。我想我若不在门口等候,而是向原先那般从府里请了再来,恐怕冥辛这回是无望了。

      她腹部插了两把匕首,其中一把若再往上移一寸伤及肝脏,我下来之前她就该断气了。我急冲上去,探她鼻息,叫人将她放下来躺平。此间她一直紧握腹中匕首,此人伤重至此,竟还保有一丝意志,让匕首不动。

      她躺在地上时,闭着眼攥住我的一片衣角,口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我附耳过去。她说的是,救我。我回她两个字,一定。她便彻底昏过去了。

      此刻我的脑中不再有公主的血衣,也不再有公主莫名其妙的态度,更无一丝疑虑,一丝纠结,只剩下一个念头,将眼前这人救活。坠露飞奔着将药箱送来,我吩咐完其它要用的东西,便屏退了所有人,专心替冥辛治伤。

      一盆清水送来,一盆血水递出,在坠露往返更换热水中,我总算稳住了冥辛的伤势。等我拎着药箱走出暗牢,外边天色已墨黑,一轮圆月挂在半空。

      “白大人去吃些东西罢。”坠露道。

      午膳没吃,晚膳也错过了,可我并不觉得饿,我摇了摇头,“你去吃罢,我找你们公主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暖光撒出门外,我进了屋,公主捧着书坐在窗前,椅边桌几上摆着几样吃食。我在窗前另一边坐了,侧头看着她。她仍低着头看书,道:“先吃些点心罢,一会儿叫人送饭来,吃了再回去。”

      我不答,依旧看她。片刻后,她收了书放在桌上,偏过头看着我道:“怎么没胃口?”

      自然没胃口,从刚才为止,手与眼都浸在血水里,替冥辛处理时,还要担心她会不会痛醒过来,毕竟麻弗散对她无用,我用了其它麻药,只是效果并不如麻弗散好。精神紧绷了太久,既无饥感,也无胃口。

      我冷声道:“伤成那个地步,你不如将人一剑封喉,还痛快些。”

      公主笑了声,“我给她痛快?”

      我道:“我是说你自己。”

      公主道:“听不懂。”

      我怒道:”你还不懂吗?自从把人带回来,你问出什么了?你自己又变成什么了?到今天了,会说的早就说了,你再审又能审出什么?!这道理我都懂,你怎么听不懂?”

      公主道:“我的事,你不会明白。”

      我怒意更深,“我是不明白,你那些国家大事,军情机要。那么噙梦呢,她也不明白吗,为什么你连她也不说了?你究竟要一个人执迷不悟多久。婺国已经没有大将军了,你已经没有敌手了,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公主忽然起身,声调陡然拔升,眼中是血红的恨意。

      我亦起身大喊道:“所以求你了!把人放了,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此没有冥辛这个人了。你可以不要管她了!”

      “我怎么可能放她!你不懂!”公主双目圆睁,面红耳赤,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我从未见她如此失态,一时迷惘无措,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公主将桌几上的几碟吃食全挥落在地,又将桌几掀翻,椅子踢飞,一盏铜灯拿起又重掷入地,外罩的琉璃摔得粉碎,几点火星迸溅开来。

      我惊叫一声,烛心的火苗点着了公主衣衫底边,悄悄燃了起来。公主此刻情绪激烈,完全没留意到脚下的火,她嘶吼着,根本也听不进我的话。

      我只得猛扑向她,将她扑倒在地,将还未燃开的火叠灭。

      “啊——”短促而骤止的一声低鸣。倒地那一瞬,一阵剧痛从我双手底下侵扑上来,我翻手一看,满手的琉璃碎片,都嵌进我手掌里去了。

      不过,好在我身下的人,安静了。

      公主睁大眼望着我,眼神中有几分茫然。我立刻从她身上起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衣衫,只烧了底边一块。还好,火已经灭了。

      忽然我意识到一件可能比火更严重的事。我的手既然被扎了,那公主的头就在我两手之间,那底下可有不少碎片啊!我的心霎时瓦凉瓦凉的,我急绕到公主脑后,张眼一看——一地碎渣子上,是公主并未着地的脑袋。

      我没有比这一刻更庆幸公主是个习武之人。让她在一片混乱中仍然记得护住她的脑袋不轻易磕地。

      我的心口又跳动起来。我握着一拳碎渣,将她从地上扶起,道:“还愣着呢,快醒醒。”

      公主先是微微攒起了眉,之后面目扭曲,似无比的痛苦,她双手捂住脸,低声道:“对不起,轻衣。”

      我本想摸摸她的脸,只是一手的碎渣,一把摸上去,恐怕明日我就要被尚国百姓推上砍头台了,我还是收拢着手,道:“听我的话,不要再去想冥辛的事,任何难事,咱们一步一步解决,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公主并未作答,只是轻之又轻地点了点头。

      正此时,书房外一个丫鬟惊叫一声,“公主殿下,发生何事?!”手上端着食盒。

      我低头瞥了这满地狼藉,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听我身后道:“白大人要看隔空掌,我替她演了一遍,你不必在意,叫两个人来收拾。”

      隔空掌,那不是小时候看的话本里秋卿娥秋大侠的招式吗?亏你都狼狈成这样了,还能即兴胡诌。我回头看,公主已然是一张平静无波的寻常面色了,令人不由感叹,这变脸之能可比什么话本里的隔空掌厉害多了。

      我转回头,向丫头抱拳道:“抱歉抱歉,是我无知了,竟不知你们公主的隔空掌已练到第八层,劳烦你们收拾了。”

      丫鬟看一眼地上,又抬眼看一眼我和公主,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终于放弃无谓的思考,回道:“小的马上安排。”便端着食盒又出去了。

      公主从我身后走出来,将烧穿一角的外衫脱去,又走近道,“给我看看。”说着抬起我的手,我摊开手掌,里面已经鲜血淋漓。

      今日真是血光之灾,不光应在别人上,连我也没逃过。公主显然十分自责,托着我的手凝看。

      方才那段隔空掌,让我觉得放松不少,与公主间的滞涩之感也柔滑不少,我不想她再因我难受,便笑道:“好歹占着个公主伴读的身份,这算工伤罢?如今读书是伴不成了,不如改名叫伴难?有难同当的难。听着就比伴读厉害。”

      公主扯起嘴角笑了笑,道:“嗯,是厉害,有生死相伴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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