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莲》唐代三彩

46、第 46 章

　　一群人围着的中心，却是站着一个翩翩玉公子，身着白衣，眼神清澈，灰黑色眸子里装着纯善，倒是和身边这帮下人显得格格不入。

　　为首的正是两年前那个进入元家的小公子——元郎，只是身边的这群人却是他私下招募的人。

　　“元郎小公子，你说元家老爷竟真的也有这种本事，竟能窥得秘境，知道这处有灵物出现？”

　　小公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让周围这群乡野土霸如沐春风。

　　众人都听说这位元郎元公子虽不是正宗元家的血脉，却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与他们这些大老粗相处来从没有颐指气使，鄙夷不屑，因此众人对这位少爷颇为臣服恭敬。

　　小少爷也没有什么小心思，是以好些个事情都不藏着掖着，故弄玄虚。这次来寻宝也是元郎小公子坦诚相告，让身份不同的彼此也开始亲切起来。

　　原来是元家将要继任的家主，那位生活细节挑剔的令外人发指的元清老爷近日某天遥望天际之时，眼前开始朦胧出现一些异象，耳边窸窸窣窣传来声音，听得某地某时有仙物降临，才让他的义子元郎公子来寻。

　　“刚才跑过去的小孩子，被咱们的迷.药一熏，不也好胜心作祟，老老实实交代了吗？”另一个人笑着说着。

　　“这样，不好。”元小公子眼神稍稍失落，周围紧随着的众人看得出来他这是在自责。刚刚炫耀小手段的人赶忙闭口不言。

　　元小公子停住了脚，瞥过眼神去看刚刚说话的人，那人会意后，不好意思将刚用过的迷.药双手奉给了小公子。

　　稍稍停顿的队伍又开始前行。

　　一群人往湖边走近，脚步声起起伏伏，众人皆好奇往前边看去。

　　“这小地方看着没什么稀奇，那湖水却不一般，这么远的地方都能让他偷听到，元老爷真是神人啊！”

　　“可不是吗？这灵物长的地方也是不一般啊！你看周围的人都不敢接近这个湖，都供着呢，怪不得守的这么好，这灵物要是长在咱们那，早两百年都挖的根都没有了。”

　　“这湖水一看就是灵液形成的啊！谁知道这旮旯小地方竟然还藏着这等天灵地宝！”

　　“......”

　　发现坏人越来越近，小美人莲娃娃赶忙下意识拱进了花骨朵里。

　　只是一群人走近才发现，整个湖周围在阳光下透着闪烁透明的湛蓝色，这是高级结界，寻常人进不去。

　　“宝物就是那朵花！”元公子指着湖中心的那唯一一朵莲花。

　　莲花一看就不是凡物，眼尖的人一瞥就能发现端倪，这湖中摇曳的莲花像是有意识般晃个不停，周围却微弱无风。

　　小美人莲正摇头晃脑等着他的慕连哥哥买好吃的来，高兴地在花上上蹿下跳。

　　“咦，那些大人也是跟我分零食的吗？都这么大了还想抢一个小孩子的，可真不害臊！”小美人莲看到有人群走来，噘着嘴不满地想着。

　　“可是这里有结界啊！我们进不去！”众人尝试一番，皆靠不近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

　　元小公子不语，他向四周看去，这里的村民里有几个胆大的，向湖边走近想看个热闹，又不敢太靠前。其中有一个长相一般，笑起来却很甜很温馨的女子。

　　元小公子跟这位女子有过几面之缘，他记得，女子是卖莲花的，曾送过他花。

　　那花，至今还在客栈里勉强开着，已经有枯萎的趋势，本来是前两日就要扔掉的，元公子却没有这么干，每日会去，都要细看几眼。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举动，但也不想追究——他喜欢这样做就够了。

　　小公子朝女子微微一笑，那女子也没有害羞腼腆，笑得清纯，大大方方的回应了他。

　　元郎转动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低头不语，此时的眼神如千尺深潭，望不到底，只是无人察觉。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迷香，皱眉微不可查。又看了一眼那群试图突破结界的粗人，眼神变得如之前那般清澈后，缓缓抬起了头。

　　一群说要来“赏花”的人，看了几眼便回去了。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村民也都休息了，外面的小路却不寂静，虫鸣声不断，掩盖了一些人的踪迹。

　　“还是元小公子想得周到啊！生怕咱们破结界的时候，吓到了这里的村民。”说话人的声音沙哑又低沉。

　　“元公子已经想好了怎样破结界了吗？”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少年的声音清脆，又微不可查。

　　此时元郎公子身着黑衣，清秀俊美中更添加了几分神秘感，让人捉摸不透，又想细细研究。

　　行至湖边时，众人纷纷走上前去，想在元小公子面前长个眼。

　　元小公子在众人眼光中静静走上前，月光照着那张柔美白皙的脸上，温柔绮丽，变幻莫测。

　　他从袖中取出尖锐匕首，割破手掌，顿时血哗哗流淌，众人大惊，看着他手掌伸上前去，触及泡沫般透明的结界。

　　结界颜色由先前的稳定开始变得散乱，众人知道，这是起效用了。

　　一阵青烟悄悄升起，偷偷潜入人群，弥散开来。

　　周围人血液开始渐渐滚热起来。

　　他们都不是什么良民，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事情虽没有做过，却也都混的不干不净。幸得近日结识的元家小公子，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看得起，招募了他们。这份情谊不至于感恩戴德，但是几日的相处竟让他们一众鬼迷心窍般，觉得这个主人是上天派来，给他们苍凉凄惨又混乱的一生救赎的。

　　青烟悄无声息进了鼻息，融入血液中。

　　一句“众生平等”融进了他们的心，抚平了他们的躁动不安，众人只想让这位十岁的小主人多看一眼，多记住一刻。

　　他是有魔力的，在这星月稀疏的夜里，朦胧又神秘。

　　血液像是挨近了火山，滚烫沸腾，就要蓬勃而出，这是大剂量特制的迷.药才能焕发的出来的。

　　元小公子将最后一块迷.药点燃扔进人群中后，轻捂口鼻，从人群中慢慢退出，隐匿在昏暗月色里。

　　今晚光不亮，衣不显，身体和那帮大老粗比起来，过分纤瘦，再加上临走前众人饮过加了蛇毒的酒水，和现在迷烟的作用下，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元小公子眼光依旧澄澈见底，只是那嘴角一抹笑让这个十岁的小公子看起来有些可怕。

　　刚才残存的理智仅够那群人学着小公子的样子，在自己手上胳膊上划出几条狰狞的口子，血液开始喷薄而上。加上这个疯狂的举动后，渗入鼻息和伤口的迷.药开始发挥最大效用。

　　人们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要在玉器雕琢般的元郎小公子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在一群腌臜中脱颖而出，能得到这小公子的多一点青睐。

　　仿佛这个就是糟糠一般生活，蝼蚁一般生命的最高向往、神圣使命。

　　湖边，行尸走肉般的人群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拼了命的往湖里推去，被重重染上腥臭鲜血的结界，破防了。

　　血流如注，残忍的红晕开始在湖边渲染开来。

　　大大小小的伤口使得药物更强烈迅速的进入身体，一群人察觉不到痛，破了结界之后，一个个往湖中心走去，动作尽是失了理性的疯狂，眼里只有湖中心的那朵莲花。

　　小美人莲娃娃醒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呆呆坐在莲花里，恐怖的场景让他甚至忘了哭喊。

　　始作俑者沐浴在夜色中，他的眼神依旧明亮，揉夹着几分阴冷。一条赤练蛇从他脚边爬上身体，又沿着肘臂到手掌上。分叉的蛇头轻舔着伤口，这样就能减轻主人的疼痛了。

　　小蛇乖巧懂事，讨好的动作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他伸出大拇指，小蛇会意后边在指腹见蹭蹭小头。

　　他静静看着这一切，不知是欣赏，还是把玩。

　　结界的弱化是用血水侵染的，结界的破防是削肉剔骨得来的。大片的湖水由浅色变成深红，血腥味越来越重。

　　众人已经游到湖中，离那朵莲花越来越近。

　　“慕连哥哥！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啊！”小美人莲终于扯着嗓子哭开了。

　　“我不要糖葫芦了，我也不要零食了，你赶紧过来吧，慕连哥哥，我快吓死了！哇哇哇......”

　　“......哇哇哇”

　　可是这动作却无人看得见，也无人听得见，更挡不住纷纷向前的疯子。

　　有人游到了莲花旁，伸着手要去摘。

　　还未碰到丝毫，指尖就化作肉糜，连骨头，都硬生生混在了肉糜里，掉进湖水里。

　　“啊！”被折磨的人此时才魂归□□，嗓子里吼叫出声音。

　　又有人到了前头，颤颤巍巍伸出手来。

　　等他回过神时，看着眼前半个手掌已经变成肉糜，一点点落入水中，血液在惊起的水里处散漫开了，犹如开出一朵残忍绮丽的红色花。

　　越来越多的手伸向前方，沙哑尖锐的叫声连绵不断。

　　开始有肉糜漂浮在水面，接着是肉块，肢体，最后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黑夜，将血色与疯狂深深掩藏。

　　......

　　小美人莲将头深深埋进莲花里，捂着耳朵，紧闭眼睛。他吓得浑身颤动，抽抽泣泣喊着慕连哥哥。

　　“祭命结界！呵！近在眼前的东西却无法触碰，看来这次猎取只能半途而废了。”少年声音晴朗，话语温柔中透着冰冷，与眼前的血腥场景泾渭分明。赤练蛇闻言，从主人身上爬到地面，蜿蜒前行，正要爬进湖里。

　　“你们在干什么！疯了吗？”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莲花是我们这里的圣物，不准你们偷窃。”

　　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柔弱不堪，但依旧不容侵犯。却没有引来水中众人的一点注意，自杀疯了的人群依旧不要命的送人头。

　　躲在暗处的元朗公子却听得分明，他微微扬起头，遥遥看去，那女子身影并不十分清晰，但他知道是谁。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小公子想着，隐藏在了夜色更深处，旁边的石头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女子不顾月凉水冷，跳进了湖面，她隐隐约约闻到了血腥味，周围昏暗，却看不分明，湖中心围簇着一群叫叫攘攘的人。

　　死亡还在悄无声息继续着，胆大的女子并没有看到这些，她只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东西在她身边起起伏伏，偶尔接触，那东西却很柔软，没有扎人。

　　越靠近湖中心越多。

　　在黑暗的隐藏下，十几个尸体飘荡在湖面上，剩余不多的人依旧窜动着身影，去偷猎那朵莲花。

　　伴随着莲花被最后一个人狠狠用剩余血淋淋的小段臂肘硬生生扯下后，杀戮终结了。

　　“哇哇！救命啊！慕连哥哥救我啊！”

　　声音却越来越小。

　　但她听到了！

　　女子水性极好，如水下游鱼般敏捷到了湖中央，看到一个残影，通过声音判断来源后，和那个人影争夺起来。

　　他们不止偷莲花，还偷小娃娃！

　　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摸不着？

　　来不及多想，两个人开始在水中厮打开来。

　　女子虽然力气不足，但是水性好，耐性够，在水中游刃有余，而另一个人由于刚刚已经使劲了全力，再加上失血过多，双臂不全，占于下风。

　　小娃娃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水声里。

　　女子看着手中抢来的莲花，看着断处，又再也寻不到小孩子的声音，眼神充满无助，她望了一眼湖中心孑然而立，没有花朵的长茎，慢慢游了过去。

　　将花朵重新立在青茎上，又扯下头上的绳子一点点系好......

　　她知道这样无用，可是又痴痴的想这样。

　　因为这是，他们的圣物。

　　终于，用完所有的力气后，女子再也无法游起，身体开始往水深处落去。

　　她没看见，莲花绽放出亮光，一点点，最后一片片，照的月夜如同白昼。

　　躲在暗处的人却看得分明。

　　亮光消失了，莲花也枯萎去了，“砰”一声掉进水面，最后变成星星点点，在女子的腹部散去消失。

　　一个旧的结束。

　　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