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航意》墨语笙

5、第 5 章

　　2130年，除夕夜。

　　谢航查看着个人终端上的新闻，忽然听见门口响起一个温柔机械的女声：“客人来了。”

　　这个奇怪的来客提示音是谢航的亲老爸谢书钦搞出来的，他向谢航和谢夫人展示时，收到了两个白眼，却不以为然，愣是用到现在。

　　谢航眉心一皱，有些奇怪地起身，心想这都除夕夜了，谁还会上门来啊，不该都在家里过年的吗？
　　他在个人终端上调出门上的监控，就看见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瞳孔满眼笑意地隔着监控摄像头冲他笑了笑。

　　谢航：“……”

　　本来已经被谢航远程控制打开了一些的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叶双意：“……”

　　他也不生气，二话没说掏出了通讯器，门立马就开了。
　　谢航的声音传了出来：“别打我爸妈电话，自己进来。”
　　叶双意满意地收起通讯器，踏进了谢航家。

　　谢航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语气不善道：“你来干什么？”
　　叶双意接过智能饮水机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笑道：“我是你的家教老师，你说我来干什么？”
　　智能机器人把一个柔软的折叠椅摊开放到叶双意旁边，后者也没客气，坐了下去，说：“你父母对你可谓是非常上心的，新年假都不打算给你放，我刚腾出时间，谢夫人就把我叫来了，按理说，这可是除夕，别人都在家里过年，和家人团聚，我却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你补课，结果你刚刚还给我吃闭门羹，你这样，不觉得让我寒心吗？”
　　谢航：“……”

　　你寒心个屁，要真寒心，你别笑啊。

　　叶双意正要开口继续揶揄自己的学生，大门忽然来了，门口的瞳孔扫描探测到了房子的另外两个主人——谢书钦夫妇，于是自动开了门，并且用愉快而机械的女声说：“欢迎回家！”

　　谢航默默捂脸，服了他这个奇葩老爸了。

　　叶双意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几声，在谢书钦夫妇看过来前收了笑容，彬彬有礼道：“谢先生，谢夫人，你们好。”

　　谢夫人一看是叶双意，立刻笑道：“小意，你这么快就来了啊，实在抱歉，大过年的把你叫过来，你吃饭了吗？没吃就和我们一起吧，我们正打算吃了年夜饭后一起守夜呢。”

　　叶双意推辞道：“不用了，我就是过来跟你们谈谈补课的事而已，谈完就走，毕竟是团圆夜，我一个外人就不掺和了。”

　　谢航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特别想让叶双意赶紧滚，可他妈偏不合他的意，一边拉着叶双意往屋里走，一边说：“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和你谢叔叔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外人？再说了，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吗，我们这儿还多不出一双筷子和一个碗？多个人多份热闹，什么都别说了，今晚就在这儿住，谢航那小子敢赶你走我们就替你收拾他。”

　　谢航：“……”

　　这真的是亲生的吗？他想做个DNA鉴定……

　　吃年夜饭时，谢夫人对叶双意说：“小意啊，大过年的把你找来，害你都不能过个好年。”

　　叶双意喝了一口果汁，笑道：“没事，反正我家里也没人，在哪儿不是过年？而且在你们这儿反而很有年味儿呢。”

　　在一旁默默挑鱼刺的谢航动作一顿，不经意地瞥了叶双意一眼，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完饭后，谢航打开了谢先生的光脑界面，在大数据库查询栏上输入了叶双意的名字，很快，他找到了曾经被他一览即过的关于叶双意的资料。
　　叶双意在八岁那年就父母双亡，母亲死在实验事故里，父亲死在边防任务中，因为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很近的亲戚，他被送进孤儿院，而他父母的财产被暂时收归到遗产管理机构，在他十六岁时才还给了他。

　　难怪他说在哪儿过年都是一样，没有了亲人，自然在哪儿过年都一样。

　　谢航心情复杂地关掉了资料界面，把搜索记录清理了，关上了光脑，走出了谢书钦的书房。
　　叶双意趴在客厅外的阳台上看夜景，城市的灯火吞没了月光，一层又一层地落在他身上，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这个人看着什么都不在乎，总是笑着跟人开玩笑扯淡，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实则是一根无根的浮萍呢？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牵绊错综复杂，独独把他漏掉了。

　　直到这一刻，谢航才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和叶双意没有丝毫关联，只要叶双意愿意，他随时可以选择离开，因为他了无牵挂。

　　这种孤寂和凄凉瞬间充斥了谢航的心，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漫上他的心头，于是，在那个除夕夜里，他第一次，主动迈向了叶双意。

　　2145年，又是一年除夕。

　　谢航把碗筷准备好，然后去把还在复健期的叶双意扶过来。

　　叶老师好面子，死活不坐轮椅，谢航只好扶背抱换着来，把这位祖宗安置在了家里，今天是除夕，于是谢同学又任劳任怨地把叶双意挪到了他爸妈家来，一起吃个年夜饭。

　　此刻谢夫人和谢先生正在厨房忙活，叶双意借着谢航弯腰把他安置在椅子上的空档，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揩完油后，若无其事地点开了个人终端。

　　谢航无奈地看着他这位不正经的老师，确定叶双意坐好了，才起身去厨房帮他爸妈。

　　众人在多年后，终于又坐在一起吃起了年夜饭，饭还没吃完，谢夫人先控制不住哭了起来，谢书钦只好跑去安慰自己的妻子去了。

　　叶双意正在恢复期，饭是必须得吃的，于是谢航就一边给叶双意挑鱼刺，一边说：“我妈那儿有我爸，你别担心，吃完饭我们一起守夜。”顿了顿，他又垂下眸，补了一句：“你要是困了，也可以先去睡。”

　　叶双意似笑非笑道：“我都睡了五年了，再睡就得提前睡出老年痴呆了，而且我要是先去睡了，你面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挺不爽的吧。”
　　谢航：“……”

　　叶双意直接笑道：“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十岁那年我教你写字，让你换一种字体，你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事实上你非常不爽，于是我愣是手把手教你写完了唐诗三百首，手都快写断了，结果你面无表情地抬头跟我说你还是不会，我就知道你在耍我。”

　　谢航：“……”

　　叶双意摊了摊手，说：“所以，我可不希望你到时候报复我。”

　　时隔多年，谢航依然想骂那句“混账老师！”

　　逗够了谢同学，叶双意静静地坐在阳台的软椅上，看着天上不断炸开的烟花，往下，是万家灯火通明，曾经他无数次靠在自家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这些景色，可是越热闹他的身影越孤独。
　　八岁后的每一个除夕，他都一个人静静地藏在一个地方，看着那些繁华与热闹——那些与他毫无关联的繁华与热闹，一看就是一整晚。
　　他并不喜欢过新年，直到他碰到了谢航一家，终于感受到了年的味道，就像浮萍有了根，风筝有了线，尘埃落了地，万家灯火中，他终于有了归处。
　　他出神地望着阳台外的景色，半晌，像开玩笑一样道：“谢同学，我始终想不明白，我除了喜欢嘲讽人，就是喜欢气人，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是我气你气得不够多？还是你其实是个抖M，就喜欢被我气啊？”

　　谢航：“……”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他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一定需要理由吗？”

　　如果一定需要，或许是叶双意在某个冬日给他递了一件羽绒服时，也可能是某个夜里，叶双意在一天疲惫的工作后还强打着精神逗他开心，最后累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时，也可能是那个满天烟花的除夕夜里，他孤独地站在阳台时，甚至可能是更早，早到叶双意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在他难过时给他糖吃，帮他擦眼泪时。
　　他和叶双意的羁绊太深了，早就不知道是何时陷落的了，也不再重要了。

　　叶双意笑了笑，笑道：“确实，好像也不用，毕竟，情不知所起嘛。”

　　说着，他转头看向谢航，却发现谢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旁边，伏下身，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亲了上来。
　　这个吻很轻，像是在吻着一个稀世珍宝，温柔又小心。
　　正好到了12：00，稀稀拉拉的烟花忽然多了，七彩斑斓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火光映在两人的侧脸上，缠绵的唇分开了，火光映在谢航带着笑意的双眸中，叶双意听见他柔声道：“新年快乐。”
　　叶双意也笑了，轻声道：“新年快乐。”

　　我为你守岁，愿你余生平安喜乐，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