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本人腰间盘突出

1、第 1 章

　　他不爱我。
　　*
　　妈妈拉着我的手直夸我好福气，说那刚平了北疆的镇国大将军看上我了，点名叫我伺候。
　　我推门进去，里屋内我的姐妹们都在花枝招展的表演才艺希望被将军看上带回府做个姨娘过好日子。
　　头不敢高抬，只能用余光扫到一身玄衣席地而坐，怀里拥着的美人把酒杯递在嘴边，他一饮而下。
　　我上前跪下请安：“奴绿腰见过大将军。”
　　“绿腰？听说你的舞甚是一绝，那就跳一段来看看，跳的好，有赏。”他挑眉戏谑道。
　　我低声应好，便起身使出我的看家本领。妈妈说从未见过我这般舞的极好的人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楼里的摇钱树。短短几日就被捧成楼里新一代的花魁。世人皆传：绿腰一舞，价值千金。
　　一曲舞毕，我低头累的轻喘，这恼人的夏天倒真是越来越热了。
　　他站起身大笑走到我的面前抬起我的下巴：“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果真是绿腰一舞，价值千金。”
　　“将军谬赞了，奴不敢当。”我被迫看着他的眼睛，我才仔细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目，眼如桃花，眼神带着笑意似醉非醉，薄唇勾起一丝弧度，竖起的发早已散落，胸前的衣襟已然敞开，胸膛上的陈旧疤痕也不失他的风华，倒为他添了一丝男人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便是如此吧。
　　“你可愿随我回府伺候？”
　　我下意识看向他，他却不曾看我，望着窗外街巷，听着小贩吆喝。
　　我跪倒在地：“奴…愿。”
　　*
　　离开醉春楼的时候，有多少还是不舍的，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妈妈抹着泪念叨我去了将军府一定要小心谨慎，尊重主母。不然我们这种低贱妓子随便寻个错处都可以被乱棍打死。我静静地听妈妈唠叨，过了不久，将军府的人就来了，妈妈目送我上了马车，从今天起我就是将军府的人了。
　　到了将军府，我依照规矩拜见了夫人，夫人眉慈目善生的温柔，拉着我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丝毫没有嫌弃我的出身，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自从进了将军府，除了每日晨间给将军夫人请安，差不多仔细数来也有半月未见过将军。我本以为今晚将军也不会来，正准备让丫鬟熄了灯就寝，就听庭院里婆子的请安声。
　　是将军来了，我起身披件外裳，打算出门迎接，门就被推开，我屈膝请安，将军把我扶起语气暧昧道：“听丫鬟说你歇下了，怎么又下床来，不乖乖在床上等我，给你冻着了我可心疼，本将军来给你暖一暖如何？。”
　　他用手蹭了我的鼻尖，我羞红了脸娇嗔：“还有人在呢，将军这样说，奴家都要臊死了。”
　　他爽朗笑出声，招了招手，屋内的丫鬟婢子们立刻退下还贴心的关好了门。
　　“自从你进府，我还没有来看过你，战事太多没法子陪你，委屈你了。”
　　“奴被将军接进府已经受了天大的好福气了，奴不委屈。”
　　他不再多言，摸了摸我的脸吻了上来。
　　一夜春宵。
　　*
　　将军时不时的宿在我这，我也争气的有了身子。
　　当大夫作揖像我道喜时，我开心的哭了出来。
　　楼里的姑娘是不能怀孕的，女人最宝贵的就那几年，一旦怀孕生子，以后的日子就很难熬的过去，没有男人捧着多半都郁郁而终，死后也是一张草席扔在林里供野狼啃食。
　　所以楼里的姑娘在接客之后都会服用避子汤，有那么几个小心思的姐妹偷偷倒掉避子药而怀孕的就会被小厮生生照着肚子踹流产，活活的去了半条命，有些身子娇气的姐妹严重点的大出血连人都没了。
　　渐渐的，楼里的姐妹学乖了，不再想着生个孩子做盼头，但也羡慕那些良家妇人可以体验做母亲的喜悦。
　　将军把我抱在怀里好声哄着，他胸前的衣衫都被我哭湿了，穿着极不舒服，他也不恼，敲了一下我的额头道：“果然女人都是水做的，娇气的很，我未来的儿子可不能这么爱哭，不然将军府多丢面子。”
　　“将军怎知奴怀的是儿子不是女儿。”我抽抽搭搭的缓和情绪嘟囔到。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我窝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听着他慷锵有力的心跳声渐渐睡去。
　　*
　　最近的日子很不太平，邻国撕毁条约，举兵进犯我朝。
　　数月连败几场战役，城池也失掉几座，大批的流民四处逃难，皇帝大怒，下旨杀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官员，一时间，朝堂众人自危，面面相觑。
　　将军自认男儿铁骨铮铮，他即刻请旨要带领大军收复失地。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挥了挥手同意了。
　　将军走的时候，我还在睡着，等我醒来才知道将军早已经走远。
　　我日复一日的无聊，身子愈发的笨重，除了吃就是睡，都长胖了不少，气的我天天在后院辣手摧花，管家心疼的打着算盘一脸苦瓜相。
　　这天一早，夫人说要带我进宫去给皇后请安，我本以为又是每月的闲话家常，听听皇后娘娘的训诫教导。
　　可是当我跪在皇帝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贪图安逸太久，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夫人在一旁照着低头看着脚尖，我揣揣不安的跪着，龙椅上的人开口了：“绿腰，你莫不是忘了你是谁？”
　　“奴不敢！”那声音太过威严，我吓得身子一软趴在地上不敢乱动。
　　“朕交代你的事办的怎样了？”
　　“奴…奴无进展。”我牙齿打颤道。
　　“哦？”皇帝的声音抹上一丝冷意。
　　“皇上，镇国将军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我额头上已经浸上一层冷汗，强作镇定开口。
　　“绿腰啊，你知道的，朕想听的不是这些。”皇帝突然低声一笑：“既然这样，那就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吧。”
　　我心中大乱，慌张的看向夫人，希望她能帮我，可是她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还是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
　　我被人拖了出去，几个嬷嬷死死的压住我，强逼我喝下一碗打胎药。不过半刻，我疼的满地打滚，我看见裙子下有好多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将军送我的衣裙，他说过我穿这月牙色的裙子甚美。我声音嘶哑喊不出声只能往门口爬，我用尽全身力气拍门，希望他们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我感觉到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流走了似的，最终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将军府了，我正要挣扎着起身，旁边传来夫人的声音：“别乱动了，好好休息吧。”
　　“我的孩子呢。”我死死盯着她，眼眶发红。
　　“孩子引下来就死了，皇上让人扔去蛇窟喂了蛇。”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可惜了，是个男胎。”
　　我失声痛哭，大骂着让她滚。
　　她安静的看着我哭了良久才道：“我知你有多痛，皇上说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记清楚自己的身份，是谁的人，再不听话，你知道后果。”
　　她说完便走了，我心如死灰，对啊，我只是一个被皇帝安插进来的眼线，怎么能动情呢？我的命不要紧，可是我的哥哥还在他手里，哥哥自幼待我极好，我怎么能如此不清醒。
　　我不再哭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许任何人打扰，夫人每日会命人送来吃食，我没日没夜的练着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练舞，但是我除了跳舞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身子大好的差不多了，我也会出了屋子到处走走，但是人却也渐渐的沉默了，以前的性子安静一会会儿都不行，现在到可以一坐就是一天了。
　　那天我正在亭子里喂鱼，老远看见夫人走了过来，我不愿理她，自顾自的看着水里的鱼儿争食吃。
　　“邻国太子和副将秘信联盟，将军不察，落入圈套，双眼被刺瞎，脚筋被挑断。”
　　我猛然看向她：“是你们的计划是吗？你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吗？他忠心于皇帝根本没有想过谋反你不知道吗？”我嘶声力竭“你就这么不在意这么狠心吗？陷害忠良？”
　　“绿腰，你真的很天真，他是臣子，皇帝让他死他不得不死。”她眼里带有一丝怜悯“功高震主，这就是他的下场。你我，也没有选择的资格。”
　　*
　　他是被人抬回来的，那天我就那么看着他，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早已凝成血痂，头发燥乱，安静的坐在步辇上，听着皇帝对他沉声痛息的宽慰，他还是那样如清风明月的回应，好似那么可怜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回到府中，只剩下我和他的时候，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我抚上他的脸庞，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他捏住我的手把我往他的怀里一带：“不怪你。”我听他这么说着。
　　我想跟他说很多话，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好像感应到了似的问道：“怎么了？”
　　“将军，您爱奴吗？”我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他的话。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破出胸膛。
　　“绿腰，我不爱你。”我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心脏被撕裂的痛楚。
　　“为什么？”我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可是他却没有开口。
　　天色已晚，我正要退下，他拉住我的手笑着说：“绿腰，我很久没有看你跳过舞了。”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奴，现在就舞给将军看。”
　　这场舞跳的极差，我本想拿出最好的姿态，可是今天属实不在状态，我频频出错，还好他并看不到我的狼狈，永远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一舞结束，他突然说：“去吧。”
　　去哪？我愣了愣正准备问清楚，他却说困了让我退下。
　　我看着他半晌，转身出门。
　　走到后院转角处的时候，我突然被人拉进书房，原来是将军夫人。
　　她说：“皇上已经不愿意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她想让我做什么。
　　她掏出一份密谋造反的书信，她让我盖章子，盖上将军府的印章。
　　将军出征前曾将将军府的印章交付于我。
　　我拼命想逃开，可是我被她死死按住，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命运，也是他的命运。
　　印章盖下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见他，即便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脸面再去见他。
　　我在冰冷的地上呆坐一夜。
　　天凉了。
　　皇帝的禁卫军把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当传旨太监到的时候，他还浅笑着问公公何意。
　　等太监读完圣旨，我看见他好似意料之中一般地笑着接了旨。
　　他在被侍卫压走的时候，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告诉我照顾好自己。
　　他被收监入狱。
　　我知道，他要死了。
　　皇帝一直拿他当做心头刺，怎么会给他喘息的时间呢？
　　三日后游街示众，五马分尸。
　　*
　　今日的太阳毒辣的厉害，所有人围在街上，看着昔日的大将军被人扔的满身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他一点一点的往前爬着，有人踩他的手，有人踢他的腰。
　　他曾付出性命保护的子民们恶毒的诅咒他，随行的衙役拿鞭子抽的他血肉模糊，他们哈哈大笑，笑着这个曾经威武的大将军。
　　游行结束后，他的四肢还有头被绑上麻绳，每根麻绳都绑在一匹马上，五个方向，各自背道而驰。
　　我在酒楼上看着他，他还是那样笑着，可是我知道他真的很累了。我的将军，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午时三刻，一声令下，五匹马飞快的跑了出去。一瞬间，就在那一瞬间，他就那样被撕裂了。那样破烂的伤口，还被拖拽在地那么久，怕是老一辈的缝尸匠都不能缝好吧。
　　楼下的人们欢呼着，他们开心这么一个大逆不道之人终于被绳之于法。
　　城楼上的皇帝说着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鬼话，还说什么只定一人的罪，其他人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所有人跪下虔诚的参拜着他们的王，赞赏着他的菩萨心肠。
　　我笑了，这种恶心的做派可真是只有他才做的出来。
　　我的将军可没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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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回到了醉春楼。
　　等待着我的下一个客人。
　　房门再次被推开，我勾唇一笑起身迎了上去。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他说，你可愿随我回府伺候？
　　*
　　可惜，他到死都不曾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