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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醉酒 ...

  •   酒至半酣,教坊司所备的歌舞也已有些乏味,不时有哪家公子将早已备好的才艺展示出来,以博些许美名。

      或歌或舞或弹或唱,倒也有些精彩,可来来回回的不过就是那些,对顾绥来说,也就看看牧九辂的反应有意思。

      她若是多看了哪家公子几眼,他能当场从李伏羽那儿将此人的三代祖宗挖个清楚。

      “这曲也听了,舞也看了,着实有些无趣,倒不如几年前顾公子的剑舞来的精彩。”

      太皇太后突然开口,台上刚刚弹完一曲的陈家公子五指微蜷,面色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收敛起情绪,颔首走了下来。

      一时间诸多视线集中到了顾绥身上,顾绥握着酒杯的手捏紧了些。

      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还有这出啊!

      殿中有人附和:“的确,顾公子武功卓绝,剑法更是得上将军亲传,上一次见顾公子的剑舞还是在五年前,这之后顾公子就常驻边疆,再未得见,倒真有些想念,不知今日可否一饱眼福?”

      顾庭颂幽冷的目光落到了太皇太后身上。

      就算绥之武功没忘,太皇太后此言也够阴毒。

      什么叫别人的舞曲就无趣,绥之的剑舞就精彩?

      这话虽然没错,但也不能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

      “太皇太后可是觉着累了?”

      牧九辂轻飘飘地斜过来一眼,话语间虽含着问怀,但却无波无澜,听起来莫名有些幽冷。

      太皇太后眯了眯眸:“摄政王多虑了,今日除夕,哀家兴致正浓,就等顾公子大显身手呢。”

      这意思,是非要看顾绥之一舞了。

      摄政王就算位高权重,可这时候当着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若是再说些什么,轻易便能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但她还是开口了:“太皇太后…”

      “你们之前也不是没看过我舞剑,若总是舞剑,我自己都觉着没意思,不如来点新鲜的?”

      顾绥弯了弯桃花眸,及时出声打断了牧九辂接下来的话,从座中站起,走到殿中。

      牧九辂看了过来,眸光幽深,顾绥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

      顾绥问道:“有鼓吗?”

      很快便有三五个宫侍抬了一面红漆牛皮的桑木鼓,顾绥拿起鼓槌来先随意地敲了两下,试了试手感。

      “麻烦灭几盏灯。”顾绥双手握槌,头也不抬地说道。

      “照做。”

      牧九辂吩咐道,殿内一时间暗下来不少。

      咚--

      咚咚--

      鼓声响了起来,两声过后,鼓点忽而密集了不少,轻重有度,节奏感疏密有致。

      在略有些昏暗的环境中,众人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副景。

      黄沙漫天,单鼓立在破损的高台之上,血染鼓面。

      鼓槌重敲,黄沙卷起,旌旗飘扬。

      好似有什么模糊了视野,然鼓面的震动犹在耳边,鼓槌的落点清晰可见。

      一声声震撼有力的激越鼓响穿透漫天的黄沙,直击耳膜,引人血脉贲发,心神颤动。

      顾绥忽而放慢了节奏,沉闷的鼓声中带了一丝凄凉之色。

      “取萧来。”牧九辂抬手招了身后的燕舞,吩咐道。

      燕舞很快取来了一只白玉长箫,牧九辂将其横在唇边。

      下一秒,幽幽萧声便穿插.进了鼓声之间。

      缥缈似烟,若有若无,像是亡魂经久不绝的呜咽。

      听到萧声,顾绥抬头看了一眼,视线撞上她的墨眸,唇角翘起一丝弧度。

      鼓萧合奏得精妙绝伦,宛若心照神交,天衣无缝,殿中之人一时间都沉浸在这曲声当中,刚刚还有些困顿的人早已清醒过来,下意识攥紧了拳。

      鼓声又重了起来,依旧不快,却更激昂。

      她们仿佛看到,黄沙中的残影握着长戟,举着残破的战旗,一步步向前,没有一丝后退的念头。

      她们勇往直前,哪怕知道自己终将会被黄沙埋葬,可仍旧不悔。

      萧声渐停,鼓声依旧,变得急促而又紧密。

      黄沙彻底湮灭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人得见她们去往何方,只有响彻云霄的呐喊在耳边响起,夹杂着斧钺之声,嗡鸣不绝。

      鼓声戛然而止。

      没有人知道她们结局如何。

      这一曲,结束了。

      顾绥放下鼓槌,清朗的嗓音将所有人带了回来。

      “太皇太后可还满意?”

      殿内一时间无人回应,也没有人去点起那些被熄灭的烛火。

      太皇太后常年在深宫待着,哪经历过这个,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顾绥是在跟他讲话。

      他调整下神情,拊了拊掌,嗓音有些干涩:“顾公子果然才艺双绝。”

      顾绥又看向牧九辂,唇角弯得更深:“还得要多谢摄政王以萧曲合奏,让这首曲子有了灵魂。”

      “不必,即兴罢了。”牧九辂将白玉箫交给燕舞,淡淡说道,“曲子叫什么?”

      顾绥朝她耸了耸鼻子,明明就配合得挺好,非得嘴硬!

      “曲名逐鹿。”

      逐鹿。

      群雄走野逐鹿,一士入海骑鲸。

      众人恍若被鼓槌猛敲了一下,不敢再轻视殿中之人一眼。

      能奏出这等乐曲的,岂是池中之物?

      也就是这半年来他赋闲在家,每月不过参与两次大朝会,还从不发表意见,以至于让有些人逐渐忘了他前几年的凶煞之名。

      牧从枫瞟了一眼小皇帝左边的太皇太后,心中啧叹,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敢找顾家的麻烦。

      这一段插曲过后,顾绥回到座上继续吃菜喝酒,并不在乎他人对刚刚那一曲的评价。

      “什么时候了?”他可是还等着送生日礼物呢。

      “快啦,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散了。”

      李伏羽现在看向顾绥的时候满眼冒星星,脑子里都是‘绥哥哥怎么这么棒!’,‘绥哥哥天下第一!’。

      左边的牧易也被刚刚那一曲惊到了,时不时朝顾绥这边看一眼。

      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皇姐喜欢他了。

      可他还是姓顾啊,他为什么要是顾庭颂的儿子啊!

      纠结的牧易有些气闷起来,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果酒。

      顾绥嫌那果酒太过甜了,招了一位宫侍来让他换一壶。

      那宫侍心下一思量,顾公子可是当将军的人,喝这种果酒确实委屈了他,便去取了女子所喝的屠苏酒来。

      岁聿试毒过后为他斟了一杯,顾绥刚喝一口眼睛便亮了一瞬,这酒够劲儿。

      李伏羽见状也想试一下,顾绥笑眯眯地给他倒了半杯。

      李伏羽兴致盎然地送到唇边,却一小口就将他辣地直吐舌头,热汗都涌了出来。

      “绥哥哥你好坏,你都不告诉我这么辣的!”

      “哈哈哈,是你自己要试的啊。”

      另一边,牧易对着自己的随侍吩咐道:“他们喝的什么,你也拿一份过来给本殿下。”

      “是。”

      随侍很快回来了,牧易好奇地尝了一口。

      “嘶,好辣好辣。”

      牧易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硬生生让他忍住了。

      顾绥之到底是不是人啊,这种酒他也喝得下去!

      一刻钟后,顾绥有些微醺,他站起来想要出去透透风。

      屠苏酒后劲儿强,李伏羽那一小口已经让他有点神志不清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顾绥便没叫他,只有岁聿和云暮跟在他身后。

      走出室外,微冷的风拂上面颊,顾绥清醒了些。

      他转身看向岁聿:“我之前给你的那个盒子呢。”

      “在这儿呢公子。”岁聿从袖间将那个小檀木盒子取出,递给顾绥。

      顾绥将里面的小像拿了出来,指尖摩挲其上。

      “还有多久十二点啊?”

      “公子说什么?”

      “啊不是,子时,还有多久到子时?”

      “还有不到一刻钟。”

      “哦。”

      顾绥点了点头,而后略有些犹疑地指了一个方向。

      “鸾霄宫,是在这个方向对吧?”

      岁聿云暮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

      “是。”

      顾绥抬脚朝那个方向走去。

      “你们谁去告诉牧九辂一声,我在鸾霄宫等她。”

      岁聿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公子您醉了?”

      顾绥回头看他一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会醉?快去快去。”

      “我跟着公子,不会让公子出事的。”云暮说道,岁聿这才在顾绥的注视下回去韶和殿。

      鸾霄宫。

      守门的人见到顾绥突然来此,有些诧异,不敢放他进去,只恭敬地行礼问安。

      顾绥也不急,就等在这里,抬头望着星空。

      “公子,您还好吗?”

      好一会儿后,云暮小声问着,顾绥很敏锐地回道。

      “好啊,怎么不好,又是一年,新的一年。”

      云暮见他吐字清晰,这才放下心来。

      “那云暮便提前祝公子新年快乐啦。”

      “你也新年快乐。”顾绥随和地说道,云暮心下有些温热。

      “你在本王宫门前做什么?”

      牧九辂是一人前来,岁聿并不在她身边,云暮微微蹙眉。

      “得等一会儿才告诉你。”

      少年弯着桃花眸,带着欢愉和神秘,牧九辂唇瓣轻抿。

      “公子,岁聿不见了。”云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早在顾绥出来之后就跟了上来,并特意躲避掉了中途回去的岁聿的摄政王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看向了满天繁星。

      顾绥也不在意,摆手道:“那你去找找,别让他出什么事了。”

      云暮:“……”

      所以公子就不觉摄政王此刻在这里有哪不对吗?

      “你去啊,不用担心我,有她在就算又有刺客我也会没事的,再说了哪来那么多刺客,大过年的。”

      顾绥催促道,云暮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怎么公子就这么信任摄政王。

      唉。

      顾绥一直催,云暮离开之际一步三回头,生怕摄政王对他家公子图谋不轨。

      在再也看不见云暮人影之后,顾绥突然傻乐起来。

      嗯,在牧九辂眼里就是傻乐。

      只见他突然凑近牧九辂,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现在没有人会打扰我啦。”

      守在门前的宫女默默垂下了头。

      牧九辂眸中漾起一丝无奈之色,温声道:“进去?”

      顾绥兴奋地点头:“好啊好啊。”

      殿内,燃起的灯火让他脸颊处的绯红越发明显,牧九辂眉心微蹙。

      “你醉了?”

      “没有啊,我清醒着呢!”

      他摇了摇头,呆愣愣地说道,牧九辂不禁叹了口气。

      这不叫醉什么叫醉!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顾绥眼眸亮晶晶的,闻言抬手指了指她,被酒液浸染过的嗓音潋滟无比。

      “我当然知道了,你是我的神仙姐姐呀!”

      牧九辂:“……”

      好嘛,醉得透透的。

      “唔,不对,是宝宝,最喜欢宝宝了,宝宝抱抱。”

      顾绥黏黏糊糊地凑过来,牧九辂象征性地推了推他,见推不开便任由他抱着。

      “你刚刚说什么?”

      “喜欢宝宝呀。”

      牧九辂五指穿.插在柔顺的发间:“再说一遍。”

      “哼哼,我才不,宝宝套我话,你都不说喜欢我的。”

      牧九辂:醉了还那么较真。

      “你先说。”

      “那我说了你就说嘛?”

      醉酒少年撒起娇来威力更胜,牧九辂喉咙一紧,嗯了一声。

      “喜欢宝宝,最喜欢宝宝了,宝宝也快说喜欢我!”

      “喜欢。”

      “喜欢谁啊?”顾绥不满意地说道。

      “你。”

      “连起来嘛。”

      牧九辂嗓音滞涩:“喜…”

      砰--

      子时的烟花骤然炸响,浓黑的夜幕被绚烂的烟火照亮,下颔搭在她肩上蹭来蹭去的顾绥唰得一下抬起了脑袋。

      牧九辂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捧住了脸,对上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眸。

      “宝宝生日快乐啊,新的一年要万事顺遂,平安喜乐,我会一直在宝宝身边的!”

      牧九辂的心跳忽而停了一瞬。

      他的一字一句在心底徘徊,明明那么清浅,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

      “宝宝你看,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不好看?”

      顾绥将那个小像递了过去,牧九辂伸出手来接过,动作很轻地抚摸着精细的木雕。

      “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嗯,我是不是很棒!”

      少年抬起下颔,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牧九辂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很棒。”

      “嘿嘿嘿,神仙姐姐夸我了,姐姐最好了!”

      顾绥又开始傻笑起来,称呼在神仙姐姐和宝宝之间变来变去,牧九辂将他拥得越发紧了。

      “顾绥。”

      “嗯?”

      “说过的话要算数。”

      “那当然啦。”

      牧九辂闭上了眼,右手扣在他的脑后,呼吸粗重。

      “新年快乐,我的绥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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