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闪耀时》苏九则

59、第 59 章

　　去往大学的那个城市之前，她和妈妈坦白了。
　　这是在外求学除了过年第一次回家，原来她还有一个家，她觉得有那么一点迷幻。她都快忘记自己是有家的人，而不是漂泊流浪在外的随便一只猫或是一条狗。
　　夏木妍坐在高铁上，外面青山绵延，无数人的家从眼前掠过。有城市也有乡村。那么多个家门里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她不知道。可应该会是幸福的。她的家也在小镇上，也有青山绿水。可惜没有幸福。
　　这样的家乡其实风景秀丽，要是家庭其乐融融，是农妇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要去劳作，拔草，收稻子，或是给在田地间还在忙活的父母送水也是幸福的。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也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家人。
　　她试图去理解他们，也没有能够完全说服自己。到底当时是妈妈偏心不好到极点，还是碰到了她最为敏感的时期？还是两者都有，于是她的心态爆炸了。
　　这一年里她极少回忆到过往，她不敢也不能。
　　没想到一路坎坷，一路曲折，她终于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地，终于可以回望自己来时的路了。她回顾了很多，仍然无法释怀。可是心情已经坦荡了很多。
　　眼前的风景绚丽，她已经过完那一站了。终于可以感慨这山河远阔。
　　原来走过一路山水，她还是得回到自己的“家”。
　　她的家没有变，挨着左邻右舍。
　　林丽花正在门前和邻居闲聊，看样子应该很投入。
　　那一刻她终于有勇气在大家面前喊：“妈妈，我回来了。”这一次她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无论你爱或是不爱我，你想怎么对待我，都无所谓。因为如你所说的，我确实翅膀硬了，可以飞翔了，去往属于自己的天空。
　　没有你，我可以生活，没有你，我学习可以很好。那么妈妈你的爱可以不用放在我身上。
　　林丽花当时心情正好，笑着问她：“怎么回来了？不是还要打暑假工吗？”
　　她也笑着回答，“结束了。”
　　“哦，回来就回来吧。”林丽花很是无所谓。
　　一点点都没有变啊，她还是那个被当做空气的人。没关系，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是掐着时间回来的，待上两天就要走。也许是这样，她决定好的谈话才格外迅速。
　　“妈妈，我们谈一谈吧。”她平静地说道。
　　林丽花起先是想立刻斥责，有什么好谈的。但是看着夏木妍认真的神情，她变得迟疑，沉默了。
　　时值午饭后，弟弟也出去玩了。这样一个恰好的时间点。正是适合聊一聊。
　　“这一年我其实没上大学，我去复读了。”夏木妍说的很平静，像流水一样。她就这么毫无波澜地把这个惊天大秘密说出了口。
　　林丽花立马气得跳了起来，口不择言地骂她，“你是什么东西，不让你复读你还复读，真的是反了你了！你说说你，考上了大学也不读！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
　　她的脸真的被气得变了形，半晌恢复不了颜色。
　　她甚至都忘了问复读结果，嘴里不住喃喃着：“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我还说你在上大学，一直在骗我。”她怒气冲冲地要走到房门外找扫帚。
　　“妈，你就别找扫帚了。你没资格打我。”夏木妍站起身来，特别淡定地说道。
　　果然一听到这话，林丽花立刻调转过身来，“我没资格，谁有资格？看来是得叫你爸回来管管你。”
　　没想到夏木妍仍然是一脸镇定，“他也没资格，去年也没回来，平时也不管我们。”
　　是啊，尽不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
　　“怎么你的父母都没有资格了？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到头来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林丽花愤怒得无以复加。要不是夏木妍淡定地不似平时的样子，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
　　她语气温柔地问道，“那你好好想想，你真的对我和弟弟始终一样吗？”
　　林丽花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来女儿是怪自己偏心。怪不得她那么镇定，原来是这样。可是自己哪能就这么承认，还是死鸭子嘴硬，“你弟弟比你小那么多岁你也要吃醋？”
　　夏木妍下结论，“你知道你是偏心的。”
　　林丽花哑口无言，这么赤裸裸揭露出来倒让她没了发火的理由。她自己心知肚明，只是好面子，不肯撕开。
　　夏木妍继续说道，“这一年我干了什么，做了什么，你有真心实意的关心过吗？”
　　她气焰消了下去，坐在椅子上，“你倒是说说，你在外面鬼混些什么？”
　　“认真读书，考上了C大。”她原来以为自己说出来应该是要狠狠地推翻他们对自己的贬低和轻视。可如今她的内心特别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林丽花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你说什么？是那个C大吗？”除了知道全国最好的学校，这是第她二个知道的。因为他们这一片的人都知道。他们认为当老师是铁饭碗。所以这个全国最好的师范类院校是他们最耳熟的学校。
　　“嗯，就是那个大学。”
　　林丽花的表情变得复杂，“你是考上了那个大学了吧？当老师的那个学校？”
　　“是。”
　　夏木妍察觉到她的态度有变。
　　的确如此，林丽花的表情立马变了。这个结果让她进退两难。夏木妍已经开始自己挣钱了，这复读好像也没有找自己多要钱。如今她考进C大，以后当老师稳稳妥妥的。
　　她说不定以后还能沾上光，毕竟还是自己女儿嘛！
　　她的脸色几经变化，终于恢复了原样，“既然考上了那个学校，你就去读吧。以后当老师，也稳定。”
　　林丽花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巴结的神态。
　　在这样的表面下，夏木妍也知道她心里的打算。要她当老师，说出去很体面。到时候她找对象也好说，反正哪里都好。甚至于对弟弟以后找对象也好。
　　夏木妍不置可否。
　　她平静地应答，“我知道。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她们的关系没有实质性的改变，也不可能有实质性的改变。她不是选择原谅了他们，只是她还是要往前走的，所以她选择了遗忘。
　　至于妈妈以后怎么对待她，那是她的事情。她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段谈话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夏木妍第二天还要去找她的好朋友严敏。
　　她和严敏的友谊说来也怪，在初中是一个班，不是好朋友但是彼此都认识。高三才到同一个班，有点发小的情谊。可是严敏对她来说，已经是高中最亲密的情谊了。
　　严敏在大学开学后发过几条信息给她。她是过了很久才看到的，可是看到又有什么用呢？她当时走错一步就是步入万丈深渊。她也没敢讲。但其实她心里还是充满歉意的，让自己的好朋友失去了自己的消息。
　　夏木妍还是选择□□联系，她很郑重打下几个字：你有空吗？
　　严敏收到消息的时候非常高兴。加上两人不经常聚在一起，她很高兴奔赴了这场约定。
　　夏木妍专门去到市里，在一家火锅店与自己的好朋友相聚。
　　严敏上了大学之后，相貌已经有了变化。夏木妍一见面很开心地夸她：“你上了大学越变越漂亮了！”
　　严敏觉得不好意思，反夸她说：“你的小嘴越来越甜了！”两人一年没有见面却毫不生疏。她们亲热地挽起手，一起走到座位前。
　　一阵热闹的话头过后，严敏突然鼻子一酸，“你这一年真的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夏木妍的事情已经告诉了她七七八八，因而她觉得很心疼。在仓促之下，她其实不知道她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感觉应该是很辛苦的。
　　在大学的时候严敏时常想到她，在□□上试着联系，却从来没有回音。当时严敏也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总之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暑假严敏才看到她的消息，当时她激动地从床上翻过身，然后跳了起来。那条信息很长，大意是解释自己一年里为什么不回消息，以及自己复读的事情，还有就是考上了C大的这个喜讯。
　　她当时真是难以置信，同时也为她高兴。初中的时候她就发现夏木妍身上就有一股韧劲，是在别的女生身上看不到的。凭借这股韧劲，夏木妍初中三年都是年级的佼佼者。
　　高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成绩下滑了，但是她表现得若无其事，让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影响了她。
　　没想到她居然一狠心去复读了。复读有多辛苦大家心底是知道的。挨过高三的人都不愿意重来一遍。说是炼狱般的高三也不为过，何况是再经历一次。
　　严敏揪着心问她：“你复读还好吗？”
　　夏木妍倒是笑着的，说，“挺好的，这一年没有白费。”
　　她还讲了自己复读的学校有多么好。严敏惊呼道：“怎么跑那么远？我们学校也很好，你这个成绩复读都不要钱。”
　　“我妈不让，我瞒着她偷偷去的。还有宁远中学毕竟是我们省最厉害的复读中学。”夏木妍吐了吐舌头。
　　严敏觉得信息量一下子太大了，“你妈不让？那你怎么撑过来的？”这个事情她倒是第一次知道。
　　夏木妍云淡风轻地说：“打工挣钱。”她还把自己复读的细节讲给严敏听，当然省略了其中最为艰难的部分。
　　严敏还是心疼的不行。夏木妍长得可爱得很，一直让大家有保护她的欲望。谁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去复读？此刻她说的很随意，还是笑着的模样。
　　可是她心里清楚，这要付出多大代价。“你真傻，你怎么能不说呢？”
　　严敏抱住了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反而是夏木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你别哭了，现在我不是一切都好好的。”
　　她这才用纸巾擦干了眼泪：“对对对，你还考上了C大，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去这么好的大学了。”
　　夏木妍鼓励她说道，“你还可以考研，别瞧不起自己！相信自己，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好。”她点点头。
　　严敏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她：“对了，你空间里那个帅哥是谁啊？怎么你就谈了恋爱？”
　　“宋韵声。我复读刚开始的同桌。”夏木妍提到他的时候眼神明显温柔了几分。
　　严敏打趣她说道，“里面肯定有一段故事。”
　　最后夏木妍还是耐不住严敏的软磨硬泡，就给她讲了。
　　“故事很长，你确定要听？”
　　严敏急切地点点头。
　　两人的火锅吃了很久，汤添了一次又一次。
　　……
　　“锅底又要烧干了！”
　　“你这是什么神仙的爱情故事！我不管我也要去复读，男高中生就是好，哪像我现在还是单身狗一条！”
　　夏木妍觉得好笑，“你变脸可变得真快。”
　　“你大学生活怎么样？”
　　严敏想了想，对她说：“以前很想上大学，高三就是这样苦苦支撑。现在上了大学，还是怀念高中。忙忙碌碌也打打闹闹。”
　　夏木妍歪着头笑了笑，诚实地说道，“我还是很期待大学生活的。”
　　“你这样辛苦考上大学生活一定很好。”严敏对她很有信心。
　　“我明天就要去报道了。”夏木妍告诉她。
　　“这么快？也是，我都忘了，差不多到时间了。”确实新生报道的时间比较早。
　　“寒假回来记得找我玩，最好男朋友一起带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帅！”
　　夏木妍害羞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