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湘江水沉》明水镜子

3、三 雨中鬼城

　　定主卓玛对向她行礼的人回了礼，盯着吴邪多看了几眼，而后便径直坐了下来。阿宁恭敬的拿起瓷盘递给定主卓玛，问道：“嬷妈，您看看，您当年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老太太不会说汉话，翻译立刻将阿宁的问题翻译成藏语，定主卓玛从阿宁手里接过瓷盘，端详起来。她看了几眼就不住点头，用藏语说着些什么，楚瑶听不懂，只能仰仗那中文不太行，藏语水平也一般的翻译。
　　定主卓玛告诉他们，这只瓷盘就是当年陈文锦给她看的那一只，有了这个盘子就可以找到当年陈文锦一行人与她分开的那座山口。
　　听到这里，楚瑶也不禁脸上带出点喜色来。
　　对话很快就结束了，行礼后定主卓玛便被她儿媳妇搀扶着离开了帐篷。有几个听不懂便问阿宁怎么样，阿宁兴奋的回答着，把定主卓玛的话复述了一遍，楚瑶注视着阿宁那带着无法遮掩的笑容的脸庞，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那几个人当即便激动的开始互相交谈，黑瞎子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阿宁站了起来，“今天，中午十二点，全部人出发。”
　　楚瑶本觉得时间有点紧张，但一想如今士气高涨，让这些人等一天，他们肯定做不到，就也跟着起身要往外走。
　　这时，黑瞎子一指吴邪，道：“那他怎么办？”
　　楚瑶步子一顿，看了眼阿宁，阿宁想了想就指着坐在一旁的张起灵道：“他带回来的，让他自己照顾。”说着就出去了。
　　楚瑶走在后头，她在车上睡了很长时间，所以现在并不困，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一边跟乌老四闲谈。
　　楚瑶是学西域历史的，乌老四算半个考古人，两人聊起来也愉快。这一谈就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公司最近新开的那座巫山墓。
　　乌老四说，“我虽然没实地下去，但从你们带回来的东西看，绝对是座贵族墓，但你不觉得就形制来看太奇怪了吗？”
　　楚瑶笑笑，也不隐瞒：“确实是这样，这座墓的墓主人下葬较仓促，所以从形制上来说就会显得不合规矩。这座巫山战国墓是女子独葬墓，从随葬品来看，我推测墓主身份是楚巫。”
　　乌老四点点头，“不过墓主外来的可能性也非常大，她随葬的三青鸟纹罐与中原风格大相径庭。”
　　“虽然只是一小类随葬器，不过也有可能。”楚瑶对乌老四的猜测予以肯定，“裘德考想必给你看了当时拍回来的照片，那些大部分都是生活用具，不像是专为下葬而准备的。”
　　“确实。”乌老四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有点意外楚瑶居然毫不避讳的直接说破了裘德考并不完全信任她这点，“楚国贵族迷恋三青鸟，想向西王母求长生不老？”
　　楚瑶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得眉眼皆弯，只说：“想长生的还少吗？”
　　乌老四深以为然。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楚瑶加快了收拾行李的动作。阿宁一边数着自己的压缩饼干数量，一边丢给楚瑶几个，楚瑶刚想说话，只听一道熟悉的男声，“你有没有多余的装备？”
　　吴邪？
　　楚瑶不是声盲，吴邪坐在她旁边跟阿宁聊了那么久，她自然认得他的声音。
　　他不跟张起灵谈，怎么来找阿宁？
　　楚瑶不免心生疑惑，把压缩饼干全塞进包里后便抬起眼去看。
　　阿宁脸上也带了点诧异：“多余的装备？你想干什么？”
　　吴邪耸了耸肩，“我要加入，我要加入，我也要去塔木陀！”
　　“加你个头。”阿宁不住一笑，而吴邪却不愿放弃，“我能帮到你们，想想在云顶天宫里。”
　　阿宁脸色微变，她转头看着吴邪的眼睛，朝他笑了笑，“你是认真的？”
　　吴邪点点头。
　　阿宁把皮球踢给了楚瑶：“楚瑶，你怎么看？”
　　晨风吹乱了楚瑶的鬓发，她伸手将发丝顺至耳后，“你听过‘塔尔木斯多’吗？”
　　吴邪一愣，他的目光顿在了楚瑶右手腕间的镯子上，意识到这只镯子的材质后，吴邪不禁心下愕然，一时竟没答话。
　　楚瑶也不需要吴邪回答，自顾自的讲了下去：“那是这里的藏民对塔木陀的叫法，意思是‘雨中的鬼城’。这座城被我们推测为西王母国的都城。”楚瑶这话说得带点悠然，仿佛在介绍景点一般，甚至还微笑了下，“当地传说，这座城市只有在大雨时才会出现，一旦看见就会被夺走眼睛。有些地方，外来者光是看着，就已是冒犯了。”
　　楚瑶确认似的又问了遍：“你还是要去？”
　　吴邪说：“我要去。”
　　楚瑶看向吴邪，在即将和他对视的时候移开了目光，她动了动嘴角，瞥了眼阿宁，对吴邪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吴邪先生，欢迎你加入我们。”
　　阿宁见楚瑶表了态，就一指旁边的装备车：“随便拿，十二点准时出发，过期不候。”
　　楚瑶见阿宁回答的如此爽快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她在吴邪说出云顶天宫时就已经决定让他加入，询问她也只不过是给她这个顾问面子。楚瑶和裘德考的队伍合作得一直很愉快的一大原因就是两边都很会做面子工程，看起来都好看，说白了就是摸了底，识趣，裘德考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楚瑶则对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儿通通无视。
　　不过在这片土地上，面对远处的滚滚黄沙，看着这一幕的楚瑶没由来的有点烦躁，但想到新加入的是吴邪这个局外人，心中又莫名舒服了些。她吐出一口气，拎着包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没去听阿宁跟吴邪讲的行程计划。

　　中午十二点，车队出发，楚瑶、阿宁、黑瞎子、张起灵及定主卓玛与她的儿媳妇、孙子坐在一车。楚瑶闻着定主卓玛那儿媳妇身上淡淡的香气，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只好看向窗外发呆。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车子驶过，尘沙扬起，是以两车之间都要保持距离，要不然根本看不清前路。
　　千篇一律的辽阔旷野自楚瑶眼前快速掠过，金色的沙海与日光相接，天地交界处已融为一体，楚瑶眯起眼，便望见了黄沙中一蓬蓬的梭梭树。那是生命的象征。
　　西域这片土地是不朽的，不论风沙如何吹过，淹没了多少古城，但断壁残垣尚在，曾经的历史就算被埋没，也始终有人不会遗忘。
　　楚瑶抚摸着自己的镯子，不禁露出个微笑来。这笑容其实有点忧郁，楚瑶自己没觉得，但阿宁却看在了眼里。阿宁没由来的觉得楚瑶变了，这种转变非常缓慢，可以说很难被发觉，但当阿宁回忆起第一次见楚瑶时的情景，她才愕然意识到，楚瑶的确与过去不同了。
　　车子的行驶速度很快，楚瑶觉得自己在高速上漂浮，车队一路补充物资，很快就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站点敦煌。当年陈文锦一行人就是从敦煌出发，他们如今走的路线与陈文锦一致。
　　长时间的行车让楚瑶感觉非常无聊，更有晕车加持，她更多的时候是跟来格尔木时一样，半躺在自己座位上昏昏沉沉，拜定主卓玛儿媳妇身上的气味所赐，楚瑶一路上都没能有什么好脸色，自然也就没心情说话。
　　楚瑶会花大把时间来思考，一个牧民家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机遇，这是毫无道理的事情，裘德考这种人都没得到的东西，她是怎么得到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她丈夫难道当了后羿不成？
　　可以肯定的是，这女人绝对没那么简单，她出现在这里必有意义。或许，她已经先行去过了塔木陀。
　　要不然真是碰了巧？谁会信。
　　这并不是楚瑶多疑，而是与裘德考合作日久，虽然彼此防范，但他们因各有所求始终处在蜜月期，楚瑶也因此得知了许多事情，总有人在觊觎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楚瑶冷眼旁顾，也不知这坦途能走多久。
　　车队简单修整后就开离敦煌，驶上察尔汗公路，戈壁滩再度在眼前展开，苍凉之感扑面而来。楚瑶多在江南，如今见了这西域景象，只觉怀念。
　　她回忆起丝绸之路的繁华，驼铃阵阵，商贾不绝，西域国家以水立国，当河流改道，水源枯竭，也就到了国家灭亡的时候。不过在大部分情况下，战争会先一步将它们吞噬——人的野心是无限的，当然，还有贪念。
　　楚瑶曾见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而在狭小的车厢内，透过窗子去看，楚瑶也见到了夕阳，那其实和过去很像，又没那么像。
　　这么想着，楚瑶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毕竟太阳是不会变的。
　　深入柴达木的腹地后没多久，队伍便离开了公路，开始由定主卓玛这个向导带路。路途不免就崎岖起来，时常走上碎石滩，或者河川峡谷的干旱河床，阿宁有时回头看楚瑶，她嘴唇都是白的，整天并不吃什么东西，用楚瑶自己的话说，是怕到时候颠簸吐了。阿宁想象了一下楚瑶在车里狂吐的场面，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只觉得不该如此，也就不再劝她吃东西了。
　　傍晚时分，在定主卓玛的指引下队伍很顺利的找到了当年陈文锦他们旅行的开端处，一个名叫“兰错”的村子。
　　这一发现令阿宁很振奋，显然，老太太的能力是值得信任的。
　　楚瑶也挺高兴，一是天色已晚，阿宁决定让队伍在此扎营，这给了她一点喘息之机，另一方面，离塔木陀又更近了一步，如果一切顺利，抵达指日可待。
　　定主卓玛本怀疑这村子多年过去已经荒废，但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烟，四户人家，三十几号人的样子。不过在进村时，一辆车翻进了风蚀沟里，虽然车不能开了，好歹人没事，但也到底给这开头的狂喜添了一抹阴影，阿宁也因此忧心忡忡。
　　当晚队伍便在报废的车子的旁扎营。沙漠温差大，夜里寒冷，扎营时会点起篝火，楚瑶常坐在离篝火有点距离的地方一个人待着，这回也不例外。她远远地听着阿宁在对其他人述说忧虑，高科技在这片沙漠是无法畅通无阻的，路虎虽然性能优越，可毕竟是机械零件所组成，与骆驼和马匹不同，在这里，或许一点小问题就能让它报废，而他们早就远离公路，救援速度被拉慢，等待救援的人们的危险度也随之增加。
　　风声呼啸，火焰摇曳，在这离城市喧嚣的大漠之夜，楚瑶仰起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河，她尝试以星辰确定古城方位，却苦于没有坐标，那边阿宁他们的讨论已近尾声，片刻后便没有人再说话了。楚瑶看着远方，一片漆黑，在这种夜里她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前路，她深知随着搜寻时间的增长，成功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因为这本就是危险行为，车辆报废更会雪上加霜。楚瑶并不希望这次行动失败。
　　正想着事，一瓶水被递到面前，楚瑶伸手接过，仰头就望见了阿宁。楚瑶看向刚刚他们谈话的篝火堆，在对话结束之后，队伍里的人已经在陆续爬进睡袋里准备睡觉了。她有些疑惑，便问道：“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怎么还不睡？”
　　阿宁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这话也可以给你。”说着，就在楚瑶身边坐下，“喝点水。”
　　楚瑶依言拧开瓶盖抿了几口润了润嗓，她没说话，等着阿宁开口。
　　片刻后，阿宁果然说话了：“从巫山回来后，你就一直戴着这只镯子。”
　　“和手表。”楚瑶补充道。
　　“我们今天只谈镯子。”阿宁道，“楚瑶，巫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瑶似笑非笑的看了阿宁一眼，但她很快就收敛了这外露的感情，转为平和：“除了我，下去的人都死了。”
　　“公司里有人怀疑是你做了手脚，我不这么认为。”阿宁示意楚瑶去看自己的手腕，“你从里面把它带了出来。”
　　楚瑶没有隐瞒的意思，“是。它很漂亮，也显白。”她想了想，添了一句，“是我从尸体上取下来的。”
　　阿宁有片刻的沉默，“你很喜欢它？”
　　“它是我的东西。”楚瑶知道阿宁的沉默是为了什么，把从尸体上取下的东西直接戴在自己身上，听起来确实够古怪，还不太吉利，但她并不介意。
　　阿宁则在审视楚瑶，他们的这位合作伙伴隐瞒了太多东西，但就某些方面来说又是坦诚的，楚瑶不是体术大师，没办法把人全部杀死不留活口，他们检查过尸体，每一个都死得干脆利落，很多人是死在一起的，甚至连反击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就像是死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古怪无比。
　　再者，若楚瑶真不愿意透露消息，那她出来后为什么要把上面待命的人都叫下去拍照、搬运？这些人都一个不落的带着东西回来了。灭口应该全部杀死才更利落。
　　阿宁推测，在这座墓中，一定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或许是楚瑶没有料想到的，但她又接受了。
　　阿宁站起身，没继续聊下去，她深知楚瑶没有说出真相的意向，再试探也不会有结果。阿宁拍拍楚瑶的肩，对她道：“早点睡。”
　　楚瑶一笑，又喝了口水，“嗯，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