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的云

2、第 2 章

　　龚原中的新家就在关家对面，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窄巷。两家的二楼都有一半是露天平台，平台边缘还要往前伸出一点，站在女儿墙边甚至能摘到对面花盆里的草莓。
　　这巷子很清静，都是独门独户的，房子上了年岁，但是并不显旧，只是沉稳。龚家的这一栋是当年跟关家一起置办下来的，后来龚父调到外地，房子就一直交给了关家在帮忙看管。
　　龚原中第一次上露台的时候发现对面露台上种了许多花草，关容正坐在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看书。发现龚原中在朝这边看之后，关容起身端了一个花盆递过去。花盆里面是一棵茉莉，植株不大，但是开得热闹，花香一下子扑到龚原中脸上。
　　“啊？”龚原中看着他迟迟没动。
　　关容问：“不想要吗？”问着就想收回去，龚原中连忙伸手，却没说出“要”来。他只觉得如果不伸手，关容就再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关容看了他一会儿，把花盆递过去。

　　这是夏天的末尾，过完最后一个星期，龚原中就会去三中上学。三中离家很近，三中坐落在大街和小巷交汇的中心点上，三中的外表是不刺眼的白和没有光华的墨绿。三中校门口是一条秋冬会落满焦黄树叶的林荫道。树是法国梧桐，可是关容告诉龚原中，那其实是二球悬铃木，英国梧桐。
　　龚原中觉得很奇怪，他不知道关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一直很想问，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来一直没有问过。也许是有无数次可以问的机会的，但他故意放跑了。直到长到三十岁，有一回去接关容看关爷爷，经过学校门口的林荫道，他才忽然问起：“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三球悬铃木的？”
　　“什么？”关容问。
　　按照平时的习惯，龚原中会摇摇头，告诉他没有事。可他从镜子里看到关容平静的脸。他说：“法国梧桐是三球悬铃木，英国梧桐是二球悬铃木，学校门口是英国梧桐，不是法国梧桐。”
　　“你告诉我的。”龚原中说。
　　关容说：“忘了。”
　　有两秒钟的沉默，而后龚原中笑了，应他：“嗯。”

　　龚原中是夏天过的十三岁生日，九月份正好插到三中的初二，关容矮他一个年级。等第二年他升初三的时候，关容已经和他同班。
　　这是初三第一天上学，龚父又出差去了。晚上关理路过，来接他们回家，正好碰到了班主任。两个大人在前面走了一截，龚原中听到班主任跟关叔叔说：“这孩子以后真是前途无量，说不定能破本校高考生的年龄记录……”
　　走在后面的关容突然靠近龚原中，龚原中侧耳，关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最后一次跳级了，我不是神童，我知道自己的底在哪里。”
　　他才十一岁多，个子还小，头顶只到龚原中的肩膀下面。龚原中低头看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得到龚原中的反应，关容突然无声地笑起来。他眯起双眼，小小少年的脸干净稚嫩。
　　龚原中起初总是摸不清关容的脾性，后来知道了一些。关容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哪怕那些评价都是漂亮的，他心里对自己有更清晰的认知。
　　而龚原中跟其他人不一样，龚原中从不往上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