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安》沐以乘舟

29、平静，汹涌

　　同样忧心忡忡的，还有李清照。
　　她本是在书房案桌前构思自己的文章框架，可这电闪雷鸣之势让她心惊肉跳。
　　也无心创作，想去看看佘尽欢，但雨势太大，免得麻烦，便坐在窗边，打开一点点细缝，看大雨滂沱。
　　风携雨落进屋内，那一块地方很快湿的透彻。李清照衣裳下摆也被溅湿零星半点。
　　李清照用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雨，有千斤之力，砸下来，也是让人泛疼。
　　她想起前几日，在院落里听到的话，几个下人闲聊。
　　“哎，也不知道怎么？这一两月以来长公主夜夜很晚才睡，甚至一夜无眠，都在书房处理政务。”一个高高瘦瘦的宫女说。
　　“可不是，但奇怪的是长公主白日里有一两个时辰是不在书房的，也不知在哪儿？”另一个宫女说道。
　　“长公主日夜操劳，那眼底的青黑，看得我都心疼。”
　　“可不要揣摩长公主做什么，长公主对我们都有恩，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给长公主添麻烦就好。”
　　众人皆是点头，后来又聊了些什么，李清照也没有心思在听了。
　　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李清照抿着嘴，有些冷硬。
　　她每日都对佘尽欢有意无意地表明自己的心思，佘尽欢避而不答，每每让李清照感到无力。
　　可从来没有看到佘尽欢背后为自己做的事，她没有说一个字，却做尽了一切。
　　相比之下，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李清照关上窗子，雨声轰隆声隔绝了一些。
　　满面的书墙，经史子集，奇闻怪谈，个人收藏，还有佘尽欢专门找来的孤本典籍，分门别类，琳琅满目。
　　想看的太多，选择的也多，而佘尽欢只有一个。
　　李清照抽出史记，翻看起来。读到帝王本纪，心绪平静，渐入佳境。
　　第二日佘尽欢向皇帝告假，有事需要调查，赵煦恩准，没有上朝。
　　这以前是常有的事，因为佘尽欢的改革范围很广，那时候刚起步，很繁忙，民间，皇宫常常两头奔波。
　　所以早朝之事也是三五不时请假，文武百官却多有不满，被皇帝压下，后来佘尽欢的改革顺利也证明了自己。
　　百官也哑口无言，便由之而去。
　　直到后来，改革稳步推进后，佘尽欢才得以每日按时早朝。
　　这一次久违的告假是为了等相松。相松也是忙碌，经常见不到人影。
　　“公主！”相松行礼。
　　“不必多礼，”佘尽欢扶起来，“辛苦了，与明则处理得如何？”
　　“一切顺利，大辽的一个暗探点被我们除掉了，被抓的人当中，查出一个是副首领，只可惜嘴太硬，撬不出东西。”相松低眉。
　　“连明则的审讯手段也无用？”佘尽欢不禁有些哑然。
　　明则，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明之镖局的镖头，当然这是名义上的，实际是皇家禁卫军前统领。
　　被赵煦用莫须有的名义贬除，在暗中行事。
　　“惭愧！”
　　“呵，看来我们遇到劲敌了。”佘尽欢沉着脸色。
　　“还有，情报堂那边说，端王有异动。”
　　佘尽欢蹙眉，“怎么说？”
　　“端王在昨日冒雨鬼鬼祟祟去见了一个人，然后情报堂的人跟踪，今日晚间应该会有消息。”
　　佘尽欢点头，“对于大辽暗探一事，若是不得情报，杀了吧，以绝后患，没必要留着。”
　　“是。”相松神色恭敬。
　　“还有，我让你单独查的事呢？”
　　“有眉目了，皇上安插在端王身边的人就一个，我们逐一排查，如今来看，是一个危险的人。”
　　佘尽欢知道赵煦不会放心端王，肯定有所监视，那时候自己还是很信任赵煦的，所以也没有安插什么人，只是观察而已。
　　赵煦也跟自己透露过，他安排了一个人在端王身边，端王有什么动作，他都一清二楚。
　　如今皇帝与端王之间的种种迷惑之象，实在的费解。
　　既然赵煦不说，那佘尽欢就自己查。
　　“危险的人？对谁有危险？”
　　“对大宋有危险，我们查到那人是大金的皇族后裔。不过被大金的皇帝不看重，甚至驱除，不知怎么就被皇上救了。”
　　“那人是谁？”
　　“李代。”
　　“查到他所有情报了吗？”
　　相松看着佘尽欢绷着侧脸的线条轮廓，白皙冷情，自带压迫。
　　“皇上对他的事情处理得很干净，无从下手。”
　　佘尽欢问：“那他金人的身份是从哪儿来的蛛丝马迹？”
　　相松眼神一闪，还是如实道：“明也统领。”
　　佘尽欢一笑，“又是摆了他一道？”
　　佘尽欢可以想到明则知道自己又被骗走了消息有多愤怒。
　　“主要是公主的威望好使，他……相当敬仰公主。”
　　“下次记得请他喝酒，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佘尽欢使招
　　“是，公主。”
　　佘尽欢收敛笑意，“他也只知道如此？”
　　“是的，公主。”
　　佘尽欢目光深幽，“大辽那边一定要防住，还有大金，亦是不可忽视。”
　　“是，皇上也时刻盯着。”
　　“将这七日的奏报给我吧，我看看。”
　　相松拿出两本册子，记载了大宋境内改革的监察事宜，包括官员效绩，实施效果，百姓反馈。
　　佘尽欢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看罢，“交给观察小组吧”
　　“是。”
　　“相松，辛苦了。”
　　相松目露涟漪，“为公主做事，死而无憾！”
　　佘尽欢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了李清照与自己的约定，她不是下人，是与我有同等位置的人。
　　现在看着为自己尽心尽力的相松，她们又何尝没有青春，却为了自己，耽误了人生正当时。
　　“相松，去叫相竹进来。”
　　相松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是。”
　　佘尽欢又叫了声相黎。
　　三人又一次会面。
　　佘尽欢面对忠心耿耿的三人，突然弯腰，带着虔诚的敬意。
　　“公主这……”三人惊慌无措，都要跪下。
　　“你们别动，”佘尽欢恳切地说，“你们跟着我，一个女子的青春不再，你们可曾怨过？”
　　三人坚定，“不曾，我们心甘情愿。”这是她们三人的默契。
　　佘尽欢却摇了摇头，“你们是我的宫女下人吗？”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公主这么问，“是啊，公主是我们的主子。”
　　“你们记住一句话，我们是契约合作关系，不是主仆。”
　　契约，合作她们动，连在一起却是何意？
　　没让她们想太久，佘尽欢解释道，“契约双方在合作有效期内履行职责，契约内容都是利于双方的需求，同时契约双方都享有同等权利。”
　　佘尽欢又补充，“有点像活契，但绝对不一样的是，享有同等权利这一条。”
　　三人还是一脸茫然。
　　佘尽欢摆摆手，“在我公主最大权力施行范围内，你们有自己的自由，可以拒绝我的要求，选择你们想要的生活和方式。”
　　三人通通跪下，“公主的旨意我们绝不违背。”
　　佘尽欢扶额，无奈，“好了，你们先起来，没让你们不听我的。”
　　佘尽欢想了想，“这样说吧，我说个期限，五年后，如果你们有人想要自己的生活，我放你们自由，做你们想做的事。”
　　看三人又要说什么，佘尽欢又接着说：“不要忙着说什么万死追随公主，你们三个不同，现在在我眼里，你们的人生是自己的，你们在外面有能力靠自己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有追求。”
　　三人沉默无言，都低下头，佘尽欢也不强求她们，她的契约合作如今只是口头一说，看来得弄个文书出来。
　　“跟清照说说。”佘尽欢心里想。
　　“你们各就各位吧，休息的时候，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佘尽欢让她们退下了。
　　佘尽欢透过窗外，看着昨夜风雨飘摇之际，那残破的花枝，泥泞的湿地，宫女太监们一丝不苟地打扫着。
　　嘴角微微上扬。
　　想到李代这么一个不明情况的人，佘尽欢恢复了淡漠。
　　“李代……”

　　赵煦刚结束早朝，脱下袍子，换上轻便的衣裳。
　　“皇上，膳食已经备好了。”苏珪躬身道。
　　“好。”
　　由太监每道菜尝过之后，赵煦才开始动筷。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人退下。”
　　赵煦慢条斯理地吃菜。
　　吃到一半，“皇上，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一道男声在殿内响起。
　　“朕可没有为你备碗筷。”赵煦抬头看向来人。
　　李代默然，眼中覆上笑意，坐在赵煦的对面。
　　看着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心里冷哼，面上却是爽朗，“皇上乃万民表率啊，如此勤俭。”
　　“得了，端王府如何？”赵煦面无表情，只看着李代的眼睛，丝毫动作也无。
　　而李代却感觉浑身汗毛战栗，冷意压迫而来。
　　李代强忍住不适，“端王去见了一个人。”
　　“谁？”
　　“蔡京。”
　　赵煦冷俊的眉峰蹙着，蔡京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何要见他？
　　“理由呢？”
　　李代摇了摇头，“端王没有跟任何人说，独自前往。”
　　扫了一眼李代，李代任由打量。
　　嘴角勾起笑意，“阿代，辛苦你了，在端王府，就你一人孤军奋战，记住，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李代像是放松下来，“多谢皇上关怀，为皇上做事，万死不辞。”
　　赵煦用完膳，与李代下了一盘棋，赵煦赢，结束时，赵煦说：“人一生来，就是棋子，每个人都被摆布，就看最后赢的是谁，哪些棋子又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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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代走之时，赵煦眼神扫了一眼，“阿代。”
　　李代回身。
　　“过几日便是阿兰的生辰…”赵煦定了定，思绪飘远，“代朕看看她。”
　　李代放于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悄然放到了身后。
　　“是，臣告退。”
　　李代走后不久，赵煦神色不对，冷汗直流，“苏珪，宣孙太医。”
　　孙太医把脉施针后，“皇上只是火气旺盛啊。”
　　赵煦已经听过太多了，“把之前的药量加重吧。”
　　孙太医愣住，“可是……”
　　“没有可是。”赵煦这一双眼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孙太医自知惭愧，“是。”
　　“退下吧。”
　　“是。”
　　赵煦缓了片刻，“宣御史中丞进宫。”
　　“蔡京，赵佶，你到底要做什么？”赵煦沉重地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