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关山满目斜阳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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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堂皇的西式大门前，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灰色呢子大衣，身形挺拔且瘦高的男子站在大门对面的小洋楼下。
汪曼春从76号的院子里跑了出来，她脸上带笑，像一只欢快的蝴蝶一般跑向马路对面的男人。
男人朝着汪曼春伸出手，汪曼春扑进了对方怀里，男人顺势将她环住：“师哥！”汪曼春感觉幸福极了，周围仿佛弥漫着浪漫而又甜蜜的气息。
路上周遭的行人纷纷侧目，只不过眼中并没有多少钦羡，反倒是带着惶恐，匆匆离开不敢多看。毕竟，这个笑的甜蜜的女人穿的是深蓝色的海军军服。
汪曼春一身笔挺的竖领海军军服，佩戴穗肩章与袖章，军裤边镶着金线。这样的军装穿在身上本该是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只是这身衣服是集汉奸特权与国贼杀戮为一体的标准符号，是带着浓重血腥味的76号的标志。这样一身衣服上身，无论怎样都体现不出汪曼春的飒爽，只剩下了狠辣如蛇蝎的气质，再浪漫的气氛都被这血腥气给震慑住了。
“长高了。”明楼摸了摸了汪曼春的头，顺势将耳边的碎发归到耳后。
汪曼春甜甜的笑着：“我刚刚接到师哥的电话，还以为在做梦呢！”
明楼笑了笑，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的含义。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汪曼春挽着明楼的手臂问。
“昨天刚到。”
“还走吗？”
“不走了，欧洲也是一片危局，形势混乱，经济崩溃，无处不是战火。我呢，也想好了，哪也不去了，从此倦鸟归林。”
说罢，明楼长叹一声，颇有几分志士学者的味道。
汪曼春心中喜悦，嘴角的笑又大了几分：“回国有什么打算？”
明楼答：“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效力，到财政部去混个一官半职。我是觉得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的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知道政治、经济不分家。”
汪曼春垂了垂眼睛：“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加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
蓦然间，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弥散开，汪曼春低着头，明楼神色莫测，有意无意间阳光下，身后洋楼的阴影将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分割开来。
明楼先打破了僵局，轻声问：“你，还是一个人？”
“是。”汪曼春把手插进裤腿的口袋里，潇洒地点点头。
“我记得，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明楼说。
“嗯，对。”汪曼春笑着点头，只是笑容中带着无奈，透着几分诡异。
“又无疾而终了？”明楼看了汪曼春一眼，语气里带着遗憾。
汪曼春抬手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打圈，笑道：“没有，我……把他给杀了。”她耸耸肩，“师哥要听细节吗？”
“不，不。”明楼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点到为止。”
“听说，师哥在法国结了婚，带着太太回国了吗？”汪曼春试探道。
“你又听谁瞎嚼舌根子？我可是刚失恋，你可别在我伤口上撒盐，我会翻脸的。”明楼故意绷着脸道。
汪曼春却很开心：“我错了，师哥。那今天咱们去哪里叙旧啊？”
“你家。”明楼干脆的回答。
汪曼春皱了皱眉：“师哥，你都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守旧？就别去看家长了吧？”
明楼曲起指节，刮了刮汪曼春的鼻子：“到家谢师，不能免俗。汪大小姐，走吧。”
杭城，警察学校特训班。
特训班设在山上，上山唯有一条路。山上的学校一应用品全靠补给车送上来。
明台来的突然，又是被王天风给带上来的，经过训练场时，正在上课的学员们难免面露好奇的看向他。
“骑云，你带他先去宿舍，换好衣服到我办公室来。”王天风对郭骑云道，然后又对柏宁说，“你的军装已经放到你的宿舍了，换好后也过来。”
“是！处座/老师。”
柏宁回到宿舍，这里是王天风让人重新整理的宿舍，属于教官宿舍。
屋里打扫的很干净整洁，军绿色的被子整齐的放在床上。一套军装端端正正的摆在床上。
柏宁脱下自己的西服，露出一身精瘦的身材，身上能看见大大小小伤疤。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摸了摸脖子上用细银链拴着的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自柏宁记事儿就带着，想来应该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因为这是一款女戒。柏宁曾经仔细看过戒指，纯银的质地，内侧刻了一个字，勉强能看清是个‘蕊’字。
在柏宁十几岁，在香港读书时，曾有过学成回沪就去寻自己双亲的想法。只是后来真的回上海后，没多久就去了军校，然后便忙着学习。等到军校毕业，又去了特训班加入军统。寻亲的事就这样一拖再拖。
之后柏宁便息了寻亲的想法，毕竟身份特殊，便是真的找到了他也不敢去认，难说会不会给双亲给自己带来危险。还是等将来把日本人赶走，自己也还活着，再寻亲吧。
柏宁摩梭了一下戒指，就一件件换上笔挺的军装，肩领别着少校军衔，大步离开宿舍。
明台穿上特训班的制服后，跟着郭骑云到了王天风的办公室。一进去，就看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的王天风以及一身军装立于一侧的柏宁。
“处座，人来了。”郭骑云轻轻敲了一下门道。
“嗯。”
明台偷偷看了一眼王天风和柏宁的军衔，一个上校一个少校。
“坐吧。”王天风放下手里的文件说，“我们来说些正事。”他抬手将一张表格推给明台。
“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王天风双手交握，放在下巴处。
明台拿过表格，都是他的个人信息以及自愿加入军统的说明，都是填好的，只需要他签个字。明台刚要下笔，却又顿住：“我有两个要求。”
郭骑云站在明台后面，面露不悦，他自然是不喜欢明台这幅大少爷做派的。特训班是什么地方？来这里还敢和处座提高求？
“说说看。”王天风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表情平淡的看着明台。
“我要从我的行李拿一件东西。”明台说。
“不行。学校有规矩，不允许保留个人物品。等到毕业的时候自然会归还你。”王天风直接拒绝，“你还是换一个吧。”
明台撇了撇嘴，似乎对王天风的拒绝也不意外：“那行吧。那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可能！学校有校规，不能和外界联系。”没等王天风说话，郭骑云就忍不住的说。
明台也不急，手里转着笔：“我说打电话也是为你们好。我知道，你们肯定在港大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我昨天就应该给我大姐打个电报平安的，要是她没接到电话肯定会担心我。她一担心，又联系不到我，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大姐肯定会用各种手段来找我，到时候麻烦的可是你们。”
柏宁看向明台，瞧他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看样子很有信心老师会答应他的要求。明台，姓明的上海大户人家……竟是那个上海明家吗。
“老师，明台说的有理，上海明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柏宁弯腰低声对王天风说。
王天风眯了眯眼，颇为凌厉的看向明台，然后冷笑一声，小聪明！
“带他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彻在明公馆里，明家大姐明镜一路从楼上小跑下来。
“喂？”
“大姐，我是明台。”
“明台，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你……”
明台听着电话里大姐嘘寒问暖的嘱咐，差点眼泪都要掉出来。
柏宁看着明台和家里人通电话的温暖表情，即便习惯了很多年，此刻心中也仍旧有几分落寞。
看着明台挂了电话，柏宁把表格推向他：“现在，可以签了吗？”
明台揉了揉眼眶，露出一个笑容来！：“当然，苏师兄。”
“以后，叫我苏教官。”
自此，明台开始了在特训班的生活。
起初，特训班的学员们都很看不上明台，一个富家少爷，又是当初被王天风亲自来领上来的，自然受到排挤。
不过明台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十分擅长与人交际，特训班的学员也基本都是和他同龄的人，年轻人之间总是有话题的。所以明台很快也就和他的同学们打成一片了。
明台虽然是个空降兵，但是他才华横溢，善于触类旁通，行动课的成绩可谓“赏心悦目”，射击、骑马、车技、勘测、舞蹈、音乐、电讯、攀缘等科目，科科挂“优”。
但是王天风却觉得，这只不过是明台的表面，因为他还没有失去兴趣。等到这位大少爷失去兴趣，麻烦也就要开始了。
正如王老师所料，明台坚持了一个月，就坚持不住了。特训班的生活自然是无聊而又机械的，每天除了训练上课，就是吃饭睡觉。明台觉得自己被冠冕堂皇的囚禁了。
起初也只是小打小闹，例如向王天风打报告要带着于曼丽去维也纳。可想而知，曾经叱咤风云的毒蜂在看到明小少爷这份报告时脸色有多精彩！结果自然是，明台被王天风臭骂一顿，然后踹出了办公室。
柏宁听到郭骑云讲这件事的时候，都笑出了声。他大概能想象出当时明台理所当然的表情以及老师黑如锅底的脸。
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波，事情还要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开始……
那天，明台正在训练场训练，郭骑云走向训练场：“明台！处座叫你去办公室。”
柏宁也恰好轮值，见郭骑云脸色严肃，便走过去问：“骑云，出什么事了？”
郭骑云看了看已经走远的明台，低声道：“明台上海的家人打电话去了港大，找明台。”
“那位明氏的大小姐？”
郭骑云摇摇头：“不是，好像是明台的哥哥。处座看上去对他哥哥有些……警惕？总之，很重视的样子。”
明台的哥哥？柏宁挑了挑眉，抬脚跟上郭骑云。
办公室里，王天风脸色稍显阴沉：“你家里人来电话了，是你哥哥打来的。”
明台一听，心下一虚。
“等一会，我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王天风锐利的眼睛看着明台。
明台不语的答应了，反正他自小撒谎就骗不过他那两位哥哥，若是阿诚哥可能还好，若是大哥可就……
“骑云。”王天风扬了扬下巴，郭骑云便走到一块小黑板前，拿出了粉笔。
明台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喂？”
“明台吗？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一头，是明诚，这让明台稍微松了口气。
明台照着郭骑云写的应付着明诚有意无意的询问。
“你那边，是什么声音？”明诚忽然问。
“哦，我同学，在出板报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关山满目斜阳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