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快乐》即墨凉

1、1

　　沈苑中午收到一封信，来自国外的。沈苑奇怪，他认识的人中没有出国的。他看了看，没有拆开，放下信，准备工作。
　　老板推门进来，兴奋的说：“小苑，走，跟我玩去！他们说今天会带美女来。”
　　沈苑淡淡的说：“我说过今天要工作，”顿了一下，“三倍的工资。”
　　老板换上严肃的面孔，“小苑啊，你别工作狂的状态24小时不停转。偶尔关一下，放松放松。你又不缺钱。”
　　沈苑理了理桌上的资料，不经意的说：“叔叔前天跟我说，要我管管你，最好把你管教的跟我一样。”
　　“OK！既然你有事，那我就先走了！不要太辛苦哦，Byebye，my sweet honey~！”说着就不见人影儿了。
　　沈苑摇摇头，目光扫过那封信，然后开始工作。

　　下班先去了超市，因为元旦，超市里的商品都在打折。放远了眼光，向油盐酱醋米的地方望去——人挤人。沈苑拿了两包挂面和面包。
　　一个人的话，不需要太麻烦，有口吃的就好。
　　向收银台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犹豫着，怎么说今天也是过节，还是买些东西，回家做给自己吃……
　　沈苑掉过头来，买了一小袋大米，接着去挑了一条鲢鱼。他一直不喜欢做鱼，麻烦不说，而且做不好，吃起来太腥了。可是就有人一直喜欢他做的鲢鱼。
　　去挑肉的时候，身旁的女人挑来拣去的，没觉得哪块肉好，对老公发牢骚：“你光站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挑挑哪块好些。”
　　男人也不耐烦：“哪块不一样，随便拿一块，快点走吧。”
　　沈苑看看他们，稍稍的睁大了眼睛，有瞬间的迷茫。
　　把自己手中挑好的肉递了过去，说：“大姐，这块肉不错，你拿去。”
　　女人接过肉，对他笑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谢谢了。”也不忘数落身边的男人，“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成天到晚就知道球球球，那个破足球有什么好的！都不知道帮我分担些家务。”说着挤向别的地方了。
　　沈苑看了一会儿，又挑了一块肉，走开了。想去买鸡蛋，看到那里排队的人有十多米长，推车走开了。
　　海带，油菜，芹菜，西兰花，辣椒，葱，蒜……蒜……不行，他不喜欢蒜味儿。沈苑把蒜放回去，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把蒜放回了推车里，走开。
　　四处的转了转，应该再不需要买什么了。不自觉的又回到蔬菜区，看着推车里的蒜，无奈的放回去。

　　去结账的时候，发现自己买了很多东西，他一个人的话大概一年也吃不完的。

　　回到家，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厨房里，打开冰箱，里面剩下半杯牛奶，一袋只剩下一块的饼干，那瓶Budweiser是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完的忘记了扔。沈苑把买回来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放进去。整理的仔细。

　　冰箱嗡嗡的响着，沈苑突然间有些冷。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到客厅把电视打开，再回到厨房接着整理。
　　电视里正播放新闻，沈苑听不大清楚，脑子里全是冰箱的嗡嗡声。他又回到客厅，走的时候发现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心想着该换换了，这地板也有年头了。
　　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房间里充斥着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今天是元旦。世界各地的人民以不同形式欢庆新年……”

　　沈苑看着冰箱里满满的食材，满意的笑了笑。伸手要拿鱼，可拿出来了，却又不想做了。再放回去。回到家的沈苑做事总是这样犹豫不决。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从冷藏箱里拿出一包挂面，煮着吃。
　　一个人的话，吃不了那么些东西，浪费了怪可惜的。等下次谁来了，做给别人吃吧。
　　可是，谁会来呢？
　　自己又有多长时间不曾做过饭了，那人走后……

　　捞出热乎乎的面条，沈苑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吃两口面条。清水煮出来的。难吃？不会觉得，能吃就好。

　　每个电视台都在播放晚会，随便的找了一个看起来热闹的台，放下遥控器，扒着碗里的面条。外面也很热闹，听见有人在放鞭，阵阵的回声。沈苑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看不见什么，只看得清路灯微弱的光。放平了视线，看向对面，有一家的窗户前挂着亮灯的字，火红的——元旦快乐。

　　若是……若是当初没有点头的话，现在两个人是不是会坐在客厅里，吃着他做的饭菜，彼此说句“元旦快乐”呢？那个人会不会亲亲他的脸，拉着他的手，脸上溢满笑，说，别管了，明天我刷碗，现在应该去看电视。然后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晚会呢？

　　电视里那个女人是假唱，太明显了。沈苑喝口汤。
　　“真是垃圾。这种水平也敢拿来在全国人民面前现！”那个人肯定会这么说。
　　只是，如果，如果没有点头的话……

　　沈苑跟他相遇相恋与普通男女一样。吵过架生过气，也甜蜜过幸福过。哭过笑过，一路相伴了好几年。原以为，能和他一起过下去，不好不坏的，却也找不出任何能代替他的人。
　　有一年冬天，公司接了个项目，沈苑忙起来，常常八九点钟才下班，回到家都十点了。每天能看到他站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一个人走来走去，看到沈苑回来，连忙上前去接，一张脸冻得通红通红的，却笑得明朗温暖。
　　冬天的晚上，人很少，沈苑第一次在外头主动的去牵他的手。
　　他诧异，眼睛盯在沈苑的脸上，说：“或许以后不会这样，日子长了，什么样的激情都会被冲淡。但是，即便没了这份冲动，我也不会在三九天的晚上顶着寒风站三个小时去等一个人。只有沈苑！”声音稳稳的。
　　他极少说这样的话，类似承诺的，他从没说过。
　　沈苑心里想着：就是这个人了。

　　时间匆匆而过，双方的父母开始催促他们结婚。他的父母催的格外紧。
　　他拉着自己的手，坐在两位老人面前，一字一字的说：“我要和他一辈子！一辈子！”
　　沈苑别过头，不想看那对老人失望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看到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心里有些怕了，被握住的手颤颤抖抖的。

　　沈苑一直不敢对父母说，一直拖着。他也不怪他，说会等着，等着他愿意说的那天。

　　他与家里闹翻了，母亲生病也没有去看看。沈苑知道他心里着急害怕，可为了自己却一直不肯去医院。沈苑心里愧疚。
　　那日沈苑买了些水果营养品，瞒着他去了医院。
　　两个老人相扶相依，在医院的草地上散步。
　　沈苑看着他们的样子，很羡慕。突然想到若是和他一起偕老，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兀自出神的时候，他的父亲看到他。老人自知道他们的关系，从不曾怒骂侮辱过，一直温声细语的劝说，却让沈苑更加的难以承受，心里越发的觉得亏欠了他们，抬不起头来。
　　沈苑低着头，听他们一句一句的说，丝丝入扣句句在理，让他反驳不得。只握紧了手中的塑料袋。
　　该怎么办？他说过要一辈子，可是，谁知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恨他，他又会不会爱上了别人？
　　沈苑一直担心着，这些是种在心里的藤蔓，一点一点的缠住了他的心，谁知到以后的日子呢？可沈苑不想点头，不想答应他们与他分开。
　　和着他父母的说辞，沈苑的心慌乱不堪，无从选择。

　　他的母亲显得很激动，甚至跪了下来，求他。
　　当时周围有很多人，疑惑的看着他，像针一样，扎的他难受。沈苑顿了顿，随后上前扶起他的母亲。
　　年过半百，满脸的沧桑，花白的头发。为了什么，就在病榻上也在操心，也在难过，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么。
　　沈苑的心被揉搓的变了型，疼得说不出话来。咬着下唇，僵着脖子，停了好长时间，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位老人拍着他的手，说对不起，说谢谢。
　　沈苑心里堵的慌，不想在老人面前哭出来。也待不下去了想要走，转过身来，看见他站在自己的身后。冷漠疏远。
　　沈苑一瞬间觉得什么东西裂开了，再也回不去了。人傻了。
　　他直直的看着自己，眼中没有憎恨，却是满满的失望绝望。
　　他什么都没问，转身走了。
　　那是沈苑最后一次见他，一个笔直的身影——之后……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他的音讯。
　　他的双亲拿着一张字条来找过他，上面有他写的三个字：放心吧。沈苑看了以后小心翼翼的揣起来。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摇着摇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他走的很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拿，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整个人蒸发了一样。
　　沈苑期望着他能回来，就算他结婚了也好，忘了自己也好，只要能看到他的人……沈苑没有换门锁，这个愿望就一直驻留在心里。他等着，等着。

　　沈苑放下碗，还剩半碗的面。躺在沙发上。
　　沙发是他选的，很贵的一组。他说，床可以将就，但是沙发不行，一定要能装的下两个人。那个时候，他说完话，猛地抱住自己，两个人倒在软软的宽大的沙发上，他像孩子一样，趴在自己的胸前，一脸灿烂的笑，说，你看这样的多好，多舒服。

　　多少年了？他走了有多少年？一直刻意的不去想，可到了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却除了他，也没有别的可想了。
　　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了。有时候会想再找一个算了。也去过酒吧，大多只喝了杯酒，就回家了。对上前来搭话的人全然提不起情绪来。
　　不是他，都不是他……不是他就不行。
　　沈苑也没有办法。

　　躺了一会儿，恍惚间是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白炽的灯光直射，逼着他又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电视里的晚会早就结束了。
　　沈苑起身揉揉眼睛。洗个澡该去睡觉了……对面的沙发坐着一个人，脸上溢满笑容，还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看你在睡觉，就没有叫醒你……不过，我饿了，有吃的吗？”他笑呵呵的说。
　　沈苑呆住，直直的看着他。
　　“这碗面条太难吃了。你一直都在吃这个吗？为什么不做些好吃的呢？”那人皱了皱眉，捏捏他的脸，不满意，“你看你瘦的。”
　　脸上有些疼，不是做梦……
　　“等……等，等一下，我这就去做。马上就好很快的你别着急你看会儿电视真的别着急。”怕他会说离开，沈苑抢着话说，说完连忙跑到厨房里，打开冰箱，翻出今晚刚买的菜。
　　其实，都是他爱吃的。
　　洗菜，切菜。眼中的泪水一直模糊着视线。他拿着刀，却切不下去。
　　那年沈苑在点头的时候就后悔了，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身体被抽空了，没有力气去喊，去挽留。就看着他慢慢的远离，一走许多年。等待的日子究竟有多么的苦，谁知道？父母逼着他结婚，沈苑死咬着牙不答应，然后也不回家了。冷战了几个月，父母妥协了，不再逼他。沈苑发现，并不是很难，只要坚持一下，难过的日子终会过去的……可是，那时的他不知道，没有坚持，没有守住。
　　沈苑就等，想等到他回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时间被拉得漫长的，细碎难熬。有时候实在难过的要过不下去了，就看看他留下的那张字条，他曾经的博客；一遍又一遍的看他曾经看过的书；翻出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铺开，想着他穿起来的样子，然后折好，放回去。日复一日，沈苑不知道他的等待什么时候会结束，也没有把握他一定会回来。就这么无望的。

　　他走进来，拿掉沈苑手中的刀，从背后环住他，为他擦掉眼泪。身体温热，相互温暖。
　　沈苑转身抱着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对不起，真的……我……我错了。我应该坚持的。”
　　“小苑……”
　　“别走了，别再离开了……别再走了……”多少年，每次想他回来了，该说些什么，说爱他？说想他？有时自言自语起来，想了好多的话。可现在，沈苑只说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抬起沈苑的头，一张布满泪水的脸。低头，吻上他的唇。
　　“不会再走了，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了。”

　　沈苑办公室桌子上，那张被忘记了的信是他寄来的。信封里，是他和沈苑的照片，两个人站在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前，阳光从头顶照下来，他们灿烂的笑着。照片的背后写着：亲爱的，元旦快乐。

　　大家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