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麦芽的鱼

6、第 6 章

　　来不及细想，她已经一跃进入天门。

　　在九狱，虽没见过真正的九天神界，但九天于九狱的鬼而言，是神圣且极其希冀的地方，传闻只有十世大善之人，才有可能死后飞升九天。

　　在九狱的鬼心目中，九天是神仙所居住之地，一定比冥域最繁华的地方还要繁华，云雾飘渺之中琼楼玉宇，仙岛林立，天河之水蜿蜒千里万里奔腾不息，什么人参、鲜密、蟠桃，琼浆玉果更是信手拈来，比之九狱，简直是妙境中的妙境。

　　既来之则安之，她既然入了九天，一定好好四处逛逛，回去后也好向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鬼邻居们，好好炫耀炫耀。

　　预想之中，那些手持兵器守卫天门的的银甲天人们，视她为无物。她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进入金光闪闪的巨门之中。

　　青衣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但跟着银甲天人急匆匆的行动方向，也跟丢不了。

　　好奇心驱使，她没那么着急跟去，反而四处张望，看看这九天之上到底有什么妙处。

　　云雾缭乱，除了脚下的白玉石梯，什么也看不清，能歌善舞的仙女呢？目不暇接的美食美酒呢？长着翅膀的飞马，以及来来往往的仙人们呢？

　　难道在云雾之后，想着想着她的脚步便开始偏移，向浓重的云雾中走去。

　　“底下是万丈深渊！本尊可保证不了，你掉下去，会不会变成一滩血泥。”

　　耳边凭空响起的声音，瞬间止住了朱诺前进的步伐，大魔头心狠手辣，他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或许...九天的妙处在前面也说不定。

　　朱诺快步跟上，前面白雾越来越稀疏，白玉铸成的亭台楼阁果然渐渐凸显。

　　隐约传来的，还有丝竹声乐，余音缭绕，以及仙娥们的莺声燕语，脆若银铃。朱诺越发走得急了，不是着急，而是心急，迫切想要一探究竟，九天上的神仙都过的是什么美妙的日子。

　　拨开层层云雾，眼看美景美色就在眼前，突然脚下的玉石板剧烈晃动，丝竹声断，娇娥婉转之音突变此起彼伏的惊叫。

　　随即，一道声音响彻天界，久久回旋：

　　“已吾之身，镇吾之魂，三界各归其位。”

　　话音落，白光现，耀眼的光芒顷刻蔓延至天界各处，她根本来不及闪躲，白光掠过，她的身体急速下坠。

　　失重感一下袭来，这可是万里高空啊，她不由的闭上眼睛，叫了一声：“大魔头！”

　　可是没用！失重感还在继续加剧！她瞬间怒了，把自己学到的所有骂人词汇全部用上。

　　“混蛋！孬种！王八！没种的家伙！”

　　身子骤然一停，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抬头一看，不正是大魔头吗？

　　朱诺：“大魔头...你...你回来了！”
　　一袭黑袍，淡金的眼眸，青丝及踝，正是她在无间地狱见到他的模样。

　　大魔头低头，四目相对，突然开口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第八狱可不是白混的，朱诺立马堆起满脸笑容，略带谄媚的说：“都是尊称，用来呼唤您的。”

　　男子闻言，眯了眯狭长的眼眸，接着手一松，她早知道他不没这么好心，眼疾手快在魔头松手的刹那间，一手攀上魔头的胳膊，借力一拉，身子一扭，竟整个身体翻越男子的头顶，稳稳的站定，只是用力过大，被她拉扯的地方竟然断了，只剩半截袖子的魔头，脸阴沉的更厉害了。

　　可没等魔头发作，他们所处的狱相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乎与天地齐宽的黑色城邸缓缓从高空落下，横亘在天地之间。

　　对于即将落下的巨城，魔头一点惊异之色都没有，反而一把拉起她，向城邸飞去。眼看着就要撞上，身体却瞬间毫无感知的穿墙而过，再一眨眼，两人已重新回到最开始的庭院。

　　魔头依旧坐在桌边，她坐在下首位置，好似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庭院，除了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魔头的半截袖子还飘飘荡荡。

　　朱诺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冰凉的手掌更有力的握住。她蹙眉抬眼，撞进一片淡金的眼眸，脑子不自禁回想起狱相之中，那脚踏白莲，御风飞行的青衣男子，明明是同一个人，一个过去，一个现在，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此不同，一个出尘不染，一个邪妄霸道。

　　见她看着他的眼睛发愣，他垂了下羽睫，他最不喜的就是这双眼睛，不禁加重了手劲儿，低声道：“在狱相之中，你都看到了什么？”

　　朱诺痛呼一声，不禁也来了气，不是不喜人碰吗，现在到抓着她不放了，使劲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她干脆一口咬了上去。

　　还未咬上，她的下颚便被捏住，魔头的手指毫不心软，捏的她下巴生痛。

　　魔头：“说！都看见了什么！”

　　技不如人的她赶紧点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说！”

　　下巴的钳制解除了，手掌还被紧紧拉住，像是怕她突然跑了一样，朱诺斜着眼睛瞪了一眼他紧握的手掌，见他丝毫没有松手之意，便撇了撇嘴，没有再造次。

　　魔头自然注意到她的视线，手掌的温度一阵阵传来，他的身体从来都是冰冷，从未有过温暖的感觉，可她就像一块火炉一样，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让他自觉地抓的跟紧。

　　朱诺：“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跟着，还需要我来说。”

　　魔头：“如你所见，本尊只能感知，无法亲见。”

　　朱诺：“那你做过的事，还需问我！”

　　魔头微微抬眼，淡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冰冷，就在朱诺以为又惹恼了魔头，而为自己的多嘴懊恼之时，魔头缓缓开口了：

　　“有时候，连自己都是不可信的。”

　　连自己都不能信，还能信谁，她暗自嘟囔了一句，然后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的描述出来。

　　期间，魔头的眉头几次皱起，但都没有说话，直到她交待完最后一句，顺势说道：“你不是说你没有名字吗？既然你喜莲爱莲，又傍莲而生，不如我就叫你莲生吧。”

　　“莲，我们都有名字了，不如我也给你起一个吧，你是因莲而生，就叫你‘莲生’吧。”

　　随着她的话起话落，猛然一个清越的女声闯进他的脑海，犹如一根巨刺刺入额心，翻江倒海。

　　手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她急忙起身退后，戒备的盯着眼前的魔头。

　　只见他突然抚向自己的额头，手掌遮眼下的右边眼睛竟腥红无比，散发着冰冷而肃杀的气息。

　　他盯着她，也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额心，一只手向前伸出，紧蹙的眉头下，表情狠戾而狰狞，身子摇摇晃晃向她走来。

　　“你....你别过来啊。”
　　她步步后退，实在是怕了他的反复无常。可她忘了，整个无间地狱都是囚魔之地，反过来他也是这无间地狱唯一的主人，相随意动，他想做的事没人可阻挡。

　　只是瞬间，他的身体就倾覆过来，她根本来不及闪躲，就整个被他囊括在怀中，然后压着她两人双双倒地。

　　她被压在身下，几乎动弹不得，他双眼紧闭，身子一边冷一边热，再无其他动静。

　　她推了推，死沉死沉。
　　无奈，只得自己挪着从他身底下爬出。

　　出来后的第一反应是跑，跑过庭院的小桥流水，跑过廊桥的门洞，可跑来跑去，她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试了几次都是如此，累得气喘吁吁地，她才不得不无望的回到房间，魔头依然不省人事的趴在地上。

　　看来，这无间地狱，万见狱相，想要出去只能指望大魔头了。

　　她蹲下身子，先是轻轻的喂喂喂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后，她又伸出手揪住他半截袖子摇了摇，还没有反应，看着那张绝艳无双的脸，想到自己之前的惨痛经历，不禁恶从胆边生，手摸上那种光滑细腻的脸，一下又一下，拍打上去、

　　“让你把我当厨娘！”
　　“让你把我叫来无间地狱！”
　　“让你吼我，摔我，教训我！”

　　白皙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可真是娇嫩，她还没怎么用力呢。

　　还想再来一记狠得巴掌，突然手掌下的眼睛猛然睁开，淡金的眸光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她扬起的手瞬间放下，作势放在他的肩膀上，假笑立马堆在脸上，颇为关心的问道：“你还好吗？”

　　手刚要碰上，突然魔头冷然的开口：“别碰我！”

　　又来！朱诺脑门上的青筋几欲跳出，谁要碰他啊！她才不想碰他呢！

　　魔头手一撑地，便爬了起来。

　　他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像是看见污秽的东西一样，满目嫌弃和疏离，又似离的不够远外，又退后了好几步，然后冷冰冰的开口道：”你怎么还在此处？“

　　她简直想打人，她怎么在这里，他不是最清楚的吗？这会子倒是质问起她来了。可暗地里再怎么恼怒，明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她还指望着他出去呢。

　　想到这，她立马反应过来，既然魔头的神经又错乱了，她何不趁此机会离开这呢，随即她立刻回道：“我这就走，这就走...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魔头颔首点头，示意她跟上，依然拉开一大段距离，两人出了房间，走过小桥，穿过石门，在她看来穿过门洞，又会回到庭院的时候，猛然进入一片混沌，意识到快要离开这里，她顿时心情舒爽了很多，不禁放松了警惕，看着前面带路的大魔头，心思忽而转到狱相之中他脚踏白莲，负手飞天的场景，虽隔得远，但也和这时给她的感觉一样，宛若出尘，隔绝疏离。

　　不知为何，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突然痛如刀绞，她喘着气捂着胸口停了下来。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眸冷淡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