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盏》椿柏水榭

5、笄礼

　　御书房内，除了程彧之外，其他人都已告退。
　　程彧生的是一幅风流不羁的长相，早年也曾荒唐过，但如今收敛了傲气，入朝为官，也算是政绩斐然。
　　“程卿此番毛遂自荐，倒是让朕颇感意外。”祁瑾意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微臣昔日愚钝，承蒙陛下不弃，如今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自然为陛下尽心尽力。”
　　“朕此番派你去，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知？”祁瑾意换到了正题上。
　　“陛下既然将我一人留下，定然是有要事交代，但恕臣愚钝，猜不透陛下的用意。”程彧不紧不慢的和他打太极。
　　祁瑾意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江南一向为富庶的鱼米之乡，能被下放到此处任职的官员，在京中也一定颇有门路。你出生世家大族，自然也比旁人更加知晓与其中的门路，朕此番派你去，就是要让你查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祁瑾意说到后来，眼中出现了杀意。
　　“臣定不辱使命。”程彧跪地，作长揖。
　　出了御书房，叶少安正在不远处的廊庭，看样子在等谁。
　　“程大人。”看到程彧出来，叶少安连忙迎上来。
　　程彧也回礼：“叶大人在此处等我？”
　　叶少安微微颔首：“此番江南雪灾，陛下派你我二人同去。”他稍作停顿，抿嘴，思考怎么开口合适：“除了为了赈灾，也是为了缓解世族与寒门之间的关系…”
　　叶少安还是单纯了些，他自小所受的教育不过是儒家礼学，才学高超，又幸得名师，一路上顺风顺水，未见世间奸邪，远没有同龄人在官场上所磨练出的眼力见，身上还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今天这话要是换做程彧说，绝对不会如此生硬。
　　程彧竟然难得起了些逗弄他的心思：“陛下的旨意，我岂敢不从，叶大人若是下朝之后无事，不如我请大人喝几杯，我们好好聊聊。”
　　叶少安歪头，微微思索，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
　　程彧突然有些不忍心戏弄他了。
　　御书房内，祁瑾意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的越来越厉害了。
　　这时，大监撩开珠帘，给他带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陛下，太后娘娘已经给苏府下了拜帖，邀苏夫人明日入宫一叙，商议婚事。”
　　祁瑾意有些晃神：“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会。”
　　“您的头又开始疼了吗？”大监却没有立马退下，而是皱着眉问。
　　“无妨，老毛病了，朕休息一会就好。”祁瑾意还是摆手，让他退下了。
　　这次大监没有再坚持。
　　出了门，外面的小太监迎上来：“公公，陛下他，”
　　“去娘娘寝宫。”大监觑了小太监一眼：“我不回来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去打扰陛下，你在外面侯着听从吩咐。”
　　“是。”

　　太后寝宫。
　　“越来越严重了吗？”林太后坐在主位上，眉头深深皱起。
　　“娘娘，恕老奴多嘴，陛下如今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日以继夜的处理政务，操劳国事，蚀空的是几十年后的寿命啊。”
　　“哀家何尝不知，”林太后叹了口气：“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如今虽有心弥补，却是无济于事。只愿能事事顺遂他的心愿，愿病痛不在加深罢了。”

　　第二日一早，苏夫人就入宫和林太后见面。
　　“我瞧着二月二是在好不过的日子了，阿柚马上就要及笄了，再给你留半月时间，就是我祁家的儿媳妇了。”
　　“这可不成，我苏家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这刚刚及笄，就要被你家诓骗走，我这可不是亏大发了。”
　　林太后和苏夫人两人遣散了身边一众奴婢，两人没什么架子的坐在塌上闲谈，如同民间普通的妇人，为家中孩子热热闹闹的商量婚事。
　　“我家小子那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你还能对他不放心。”林太后笑着。“再不济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只要我还在一天，肯定替你护好你家苏丫头。”
　　“阿云，你和陛下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这后宫险恶，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明言的，我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苏夫人也难得放下身份约束，掏心掏肺的说出了心声。“我也不是什么糊涂人，不求陛下对阿柚如何，相敬如宾，保她一世无忧，”
　　“这是自然，”林太后也是点头：“苏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膝下本也该有个女儿的，”
　　“阿云。”苏夫人不忍，想要打断。
　　林太后却是挥手，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么小一个丫头，在我怀里，一点一点没了气息，身子渐渐凉下去，开始僵硬。”说到这，她眼圈已是通红。“所以你放心，我是真的有将阿柚当做亲生女儿来看，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护好她的。”
　　苏夫人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再后面的事，就交给礼部来操办了。

　　一直到苏栗落及笄的那天，祁瑾意都没有和她再见面。
　　彼时程彧和叶少安已经离京一月有余，他们也陆陆续续向京城传来密保。
　　元宵将至，年味逐渐消散，隐藏在烟火之下的波涛开始汹涌起来。

　　说起来京城近日最热闹的大事，莫过于苏太傅家嫡女苏栗落的及笄礼。
　　苏家人虽然为人低调，平日在朝堂之上不显山露水，但门徒牵扯众广，前来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况且，一大早，宫中便有太后和陛下派来的人操持着宴席，送来的及笄礼也是举世无双。
　　大衍的皇后之位。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时，苏家人正恭敬的跪在院中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家邦之化始隆。惟中壶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懋典，用协彝章。今有贵女苏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含章而懋著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则。褆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逮斯樛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茧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显命有龙，鸿麻滋至。”
　　“微臣，谢主隆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监着人宣读完圣旨，又将为首的苏大人虚虚扶起：“那咱家就在此提前恭贺苏大人了。”
　　“不敢不敢，承蒙先帝赐婚，陛下看重，才有小女今日，只愿小女秉德温恭，服侍好陛下，才不算有辱门楣。”苏大人续了一把络腮胡子，看上去极为慈祥。
　　“苏大小姐，接旨吧。”解玉亲手取了圣旨，递给苏栗落。
　　苏栗落跪在人群中：“臣女接旨。”苏栗落腰杆挺的笔直，接过圣旨的手丝毫不动，浑身姿态放的恰到好处，却又不会显得谄媚，不愧是从小接受皇家教育，当做未来国母教养的女孩。
　　苏栗落小小的院子中摆满了各方送来的礼品，其中不乏珍贵的，但要算得上顶顶价值连城的，还得是祁瑾意差人私下送来的一枚玉珏。
　　通体晶莹，若有白布为映，变会散发出温润的白光。即使是在羊脂白玉中，也算得上是极品。
　　但这样的白玉虽然难求，举国之力也并非求不得，真正不得见的乃是玉珏中那道血线。
　　相传玉珏一破为二，便可使佩戴的两人命格相连。
　　所以，当苏栗落看到盒子中的这块玉珏时，着着实实是愣住了。
　　“这盒子里的东西可有旁人见过。”苏栗落问送来盒子的暗卫。
　　“盒子里的东西是陛下亲手装进去封起来的，中途属下不曾打开，也未曾交于他人之手。”暗卫道。
　　“那就好，”苏栗落点点头又给盒子封起来了：“你把这个送还给陛下，告诉他我受之有愧。”苏栗落递出盒子。
　　暗卫大哥却没有伸手去接：“陛下说了，盒子里的东西，苏姑娘必须收下，否则陛下也不知道自己还会送什么过来。”
　　苏栗落眼角微微抽动，想到民间流传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说，想着每一个都比这个糟糕，还是把东西收下了。
　　暗卫大哥看自己任务完成，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两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别扭，要不是看在月钱高保护苏小姐不费神的份上，他才绝对不来吃这狗粮。
　　苏栗落珍重的藏好盒子，又稍微修饰了容颜，她今日还要去前厅呢，毕竟，这可是她自己的及笄礼。
　　宫中派来的提举官启声道：“今苏氏女行笄礼。”于是笙乐大作，在女官的引导下散发垂肩的苏栗落缓步入东房，等侯在其间的苏夫人为之梳发总髻，梳成后再引至祠堂，乐声稍歇，宫人唱祝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先由主持宗妇庆王妃为苏栗落加一普通钗冠，施以首饰。随即，她缓步再入东房着裙背、饮执事者所酌之酒，象征性地略进馔食，又加大袖长裙，再进酒。
　　最后再入祠堂，庆王妃为她脱去适才所加之冠，置于盘中命人彻去，然后庆王妃起身，含笑将她的正冠给她戴上，并从一旁婢女所托的盘上缓缓取过一枝枝冠笄、冠朵，细心地一一插到她的头上。随后有执事者奉褕翟之衣进殿，请苏栗落着衣，并再酌一杯酒，请庆王妃亲执，祝词再响：
　　“旨酒嘉荐，有飶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祝毕庆王妃赐酒，柔福饮完，再食执事者所奉馔食。
　　于是再拜聆听提举宣训：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随后苏栗落再拜，一字一字地背出她的答辞：“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归位再拜，并再三拜谢庆王妃。。
　　礼毕。
　　拖宫里来的老嬷嬷的福，前院的一切都被安排的有条不紊，主客尽欢，现在就等着她这个主角过来。
　　“苏小姐到。”家中的仆人拖着长长的嗓子喊到。
　　一时间，客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苏栗落多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不慌了，她不卑不亢的走着，走向父母，去见证这个独属于她自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