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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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不断的雨季使六月的姑苏城被笼罩在一片朦胧雨幕中，天亮得很早，天色却总不肯放晴。
青泉的屋子倒还算朝阳，却也难免床脚有一块瓦片坏了来不及报修，半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只好拿了巴掌大的白瓷描边面盆接着，过不了两个时辰起来换一次水，因此睡得并不安生。
到了约莫五更天的时候，院里的公鸡都还没来得及打鸣。青泉手脚轻快地穿好衣服，又三两下绾好了现下京畿时兴的丫鬟头，打了一面盆水去于嬷嬷房门口等着了。
待听到里头说话了，便推开木门，支开半扇窗户，点了火烛，轻声问道：“嬷嬷早。”于嬷嬷轻轻打了声哈欠，说到：“今个儿又起得这般早？你也是个实诚的，像你这个年纪的小丫头都爱睡懒觉呢。”青泉一面应着一面给嬷嬷递过漱口的杯具道：“我睡觉比旁人轻些，也就起来容易些，不过顺手给嬷嬷端盆水梳洗，不值当什么呢。”
嬷嬷心下满意，点点头说：“也好，你有这个觉悟是不错的，难怪当初许管事的说你同旁人不一样，如今看来确实是个好苗子。”青泉腼腆笑了笑，默不作声的做手头的事。
待众人都用过了早膳，奴仆们齐聚小庭院听候差遣，因洒扫晨除一干事物都是听特定某个嬷嬷吩咐，每人每天的活计也是不一样的。
于嬷嬷拿了名册扫了一眼到：“芳玉，若溪去正厅，青泉，紫苑去大少爷书房……”
话音未落有人小声议论：“凭什么呀，厅堂那么大”“就是就是，书房没准还能见到二少爷”“青泉和那个紫苑莫不是给了嬷嬷什么好处”
于嬷嬷也是见惯这场面的，只朗声到：“碎碎什么啊？少爷书房虽不像老爷夫人房间贵重物品那么多，可是也是精细活，你们自己手脚活不活不清楚？厅堂走廊有什么不好面积大好打扫，真是半点规矩不懂。”话落没人敢再吱声，一群人接了任务便各自散了。
青泉提了水桶抹布，紫苑拿了扫帚簸箕，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长廊上，长廊很窄，只容一人通过，是供奴仆专用的道路。
到了门前二人对视一眼，各放下一手的东西，一同推开了房门。书房里并没有人，隐约有昨日燃尽熄灭的檀香味，书案上搁着洗净的毛笔，书籍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紫苑松了一口气，一路上来都不敢说一个字，现下放下了东西，同青泉说到：“还好大少爷平日讲究干净，她们倒也没说错，这里确实比前厅轻松不少呢。青泉，你擦那面书架，我来这面。”
青泉点点头，径直走去。紫苑见她不说话，又开口到：“青泉的父母原先是做什么的？他们说你不像家生子，我看着你倒像官宦家小姐呢。”
青泉叹口气道：“紫苑妹妹莫要打趣我了，谁家的官宦小姐生得我这般粗糙的手？再者我也是万万没那个福分投生的，下次这话可不要说了。”
紫苑想了想，也不再多说，放下抹布，在下裙上擦了擦，指尖轻轻划过书架上那些蓝色封皮的书籍，转头问到：“青泉，你说咱们这样的人活着可真没意思，成日为旁人忙碌着，连贵人拿来消遣的东西也看不懂。”
青泉看她一眼，扬起嘴角笑了，罢从腰封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她道：“前日主子赏的，我不爱吃糖，你吃罢。可别想什么之乎者也的烦书了，旁人有旁人的消遣，咱们也有，等晚间消了食我带你去看荷花摘莲子。”到底小孩子心性，紫苑接过糖很快点点头到：“谢谢青泉，你真好，嘿嘿。”哄好了紫苑，两人很好把书房该打扫的地方都清理了，两人准备撤走时一人白衣如雪儒雅周正款款而来，两人赶忙低头请安：“大少爷好，书房已整理好了。”那人微微点头，开口是温润嗓音：“辛苦两位了。”
“不敢当，若没什么吩咐奴婢便退下了。”青泉低头恭敬道。说罢二人便退下了。到了花园，紫菀才敢同她说到：“大少爷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哎青泉你知道这个月底咱们四等丫头便要挑一批升成三等丫鬟去各个小姐少爷房里伺候了，月俸也由主子划。”青泉点点头：“知道，只是这事全凭嬷嬷做主，咱们心急也没什么可做的啊。”“于嬷嬷向来看重你，她定然会举荐你去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少爷或小姐了。”紫苑眉眼弯弯道：“你不是总学不会刺绣么，若没了我帮你，你衣服破了可怎么好补？二小姐屋里的二等丫鬟春秀姐姐说会帮我争取，要不我同她，咱们一块去得了。你心细还有耐心，她们肯定会要你的。”
“你啊。”青泉轻轻点这丫头的额头笑到：“去哪里都无所谓，咱只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全凭天意吧。”
青泉是在约莫五六岁时被买入华府的，当时许管事带手下几个嬷嬷来人市买丫头片子，预备给府里的小姐们找几个玩伴陪读。
当时那牙婆极力推销青泉，咧着一口铁牙伶俐说：“这丫头父母是镇上有名的破落户儿，因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将女儿卖了，清清白白的来头，大人们请放心。”其实那牙婆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来的，就连青泉自己也记不清楚，只是这样说使人放心买下罢了。
原先那嬷嬷并不肯买，小声说到：“这般模样，生得太好，带到府里怕不肯安心做事呢。”许管事略做思量，许是瞧见青泉过于可怜，摸摸她的头道：“不过一个丫头，能搅出什么风波，我瞧这孩子的眼睛澄亮清明，必不会生什么坏心思。”便将青泉带了回去。
同她那一拨的丫鬟名儿都是许管事取的，什么紫苑，竹露，还有青泉。许管事原是镇上的秀才，因屡试不第便寻了这差事倒也颇得主子赏识，他对青泉说：“山罗列兮青青，泉纷飞兮泠泠。划与你青泉二字，是水不沾水，望你今后能明白我的期许。去吧。”
眨眼间几年过去，青泉脱离了当初稚嫩圆润的团子模样，轮廓越发清晰，明眸皓齿，偏偏她并不爱笑，永远一副淡然平静的样子，让人觉得并不好亲近，身边这些年也只有紫苑和许管事的小儿许明初乐意粘着她。她也由着他们去了。
这些年因着许管事的照拂，她和紫苑等丫头都过得还不错，他虽从来不明面说什么，但青泉心里是敬重他的。他知道青泉夜间常常被别的丫鬟起夜呼吸太重扰得不好入睡特地给她拨了间于嬷嬷房旁的小屋，虽是独间，但兼顾着服侍嬷嬷起居的任务，因此别的丫鬟也不曾有什么闲言碎语。
她向来安分守己，除了眼前的地方也不曾打听前头主子的事，只知道主子们渐渐长大，跟前需要提拔一波人，这是个顶好的机会，她怎会不心动，只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能从做粗活的粗使丫鬟到小姐服侍的，自然一切都不同了。
三等丫头的选拔在后天，上头并没有说明是如何选人，如今她也只能安心等待着。前路漫漫，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想到今晚约了紫苑去池塘头莲蓬吃，她抓紧做完了手头的活，又给于嬷嬷备到了热水，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关门时看一眼四周丫鬟们都在屋子打牌欢笑，是刚刚结束一天的疲倦享得这半刻的闲娱。偶有人影也不过来去匆匆并无人在意她。她正想着，忽有人朝她肩上扔了颗小石子一样的硬物，并吹声口哨到：“青泉姐，嗨，看这儿。”她捡起地上那物，原是一颗包好的松子糖。她心下明了，收入袖中，这才不慌不忙的转身看向墙头道：“这就来了。”说罢悄悄移向墙角，拨开被杂草掩住的石块，衣裙一撩脚蹬了上去，许明初将手递过去，青泉握住，借着这劲一下便上了墙头。
这边紫苑已早将一个废弃高脚凳备在下头，二人先后下来，再小心把痕迹掩好。趁着夜色向莲塘迈进。路上青泉戳戳紫苑的胳膊道：“你怎地将他带来了，过不久便要开秋学了，他无心课业怎好。”许明初满不在意到：“那不还早着嘛，我作业又不曾落下，咱三人从小一块长大干什么都一起，怎么，如今便要与我生分了？”紫苑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青泉只好摇摇头，也不说什么了。
本该是青泉下去捞，但既然许明初也来了自然是轮不到她了。于是许明初脱了鞋子，紫苑拽着他的衣袂，青泉负责望风。远近无人，只有长廊隔两步一盏灯的明亮光影。
忽然，青泉瞥见一抹红色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惊得瞪大眼睛正转身想去告知还未知情的两人，就被那人抢先用衣袖轻掩住口唇：“嘘，姑娘别叫人来，我不是小贼。莫怕。”青泉惊魂未定，勉勉镇定下来，那人本来也不曾打算禁锢她，便很快松开了。立马拉开半步的距离，打量她一番后扬眉笑道：“好生俊俏的妹妹，这么晚了，你只身一人在此莫不是要做什么…？”说罢展开扇子好整以暇地准备看她如何辩解。
可惜青泉并不吃这一套，她见那人一身石竹红的圆领袍，腰间系一根宝蓝宫绦，宫绦上有一块镶金的玉珏，头上只带一顶小冠，插了一根羊脂玉雕花的笄固定，也不难想是哪位少爷。只是听闻老爷二子尤为乖张，喜着红衣，行事不按常理，风流有度，才情都是一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