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来等你》梓伊

2、2

　　于梁开始觉得带妻子来这个地方，是个错误。
　　城东那个并不算大的，老旧的，却承载了不少他们两人间回忆的摩天轮，几年前被拆掉的时候，遗憾不舍的不只有妻子，还有他自己。虽然在那之后，他和妻子在每一次出去旅游的时候，都会将所到地方的摩天轮列为必去的地点，可终究，还是比不过在这个他们相遇相知和相爱的城市里存在的摩天轮的意义。
　　所以当他知道城北新建的广场，有建摩天轮的计划的时候，才会那样期待，所以当他终于等到摩天轮落成之后才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妻子来。
　　尤其是在他察觉到妻子近来情绪有些不对的时候。
　　他是想要逗妻子开心的。
　　他也本以为，这个新建起的比当初被拆掉的那个更高也更好，更漂亮的摩天轮，是能够让妻子开心的。
　　但是，他好像做错了。
　　这个地方他一直知道妻子不喜欢，还会有意避开，可他之前也只以为妻子不喜欢这里改建之前的拥挤混乱，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这个地方不只是让妻子不喜欢而已。
　　来到这儿附近后，妻子便开始身体僵硬，甚至连脸色都慢慢开始泛白。她已经不自觉地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睛也低垂下去根本不去看车窗外面，他以为能够让她开心和放松的风景。
　　这里已经没有几年前的样子了，新建起的广阔的广场将曾经有些混乱的车道路口覆盖掉，显得整洁而又漂亮，高高的摩天轮树立在广场的另一头，远远地还能看到摩天轮底下已经排起了长队，很受欢迎的样子。
　　这原本，应当是很美好的景色的。
　　可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强压起来的情绪。
　　“佳宁？”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甚至无暇关注与路边石阶的小小剐蹭，才停好车便马上转身，急急地去拉她的手，触手冰凉。
　　他急声唤道：“佳宁，怎么了？”
　　“……于梁。”沈佳宁的声音沙哑，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儿哭音：“我不行……还是不行……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
　　“好好好，回家，这就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于梁几乎从没有见过妻子这样惶恐而又无助的样子，此时已经顾不得追问原因，连忙再次发动车子掉头回去。
　　车子掉了头，按照原路驶离，但在于梁答应之后就低下头抱住自己双臂的沈佳宁，却在回程的路上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专心开车想要尽快带妻子离开这儿的于梁没有注意到。
　　沈佳宁的目光落在那广场的正中央，那里离摩天轮还有段距离，是一座两人高的白色雕塑。而多年前，在她宁愿尘封起来的那段记忆里面，那里还是有些混乱的路口。
　　闪烁的灯光，刺耳的鸣笛。
　　她看着那个方向，眼睛渐渐泛红，就像是沾染上了那时候抹不掉的血色。
　　……
　　于梁倒了一杯温水，走回沙发前，递给低着头坐在那里，从回来之后就一个字也没有再说过，甚至也没有再看过他的妻子。
　　沈佳宁仍旧低着头没有看他，却还是慢慢地接过了杯子，将它捧在手心里，试图温暖自己冰冷的双手。
　　于梁叹了口气，坐到了她的身旁，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小心地施加力道，让她朝着自己靠过来：
　　“佳宁，到底怎么了？不愿意跟我说说么？”
　　沈佳宁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了他的怀里，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将手里的盛满温水的杯子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而后双臂朝着身边的人伸了过去环绕过他的腰身，将他紧紧地搂住。
　　像是会怕他突然消失那样地，紧紧地搂住了他。
　　弄得于梁一愣。
　　“佳宁？”
　　“……于梁。”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还带着哽咽：“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于梁抬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鬓发，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和不解，但此时他的眼底却全被疼惜担忧占满：“问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
　　“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如果还有机会……你还会……想遇到我么？”
　　于梁怔了怔，侧过头轻吻她的发顶：“你在说什么傻话？”
　　沈佳宁的双手又去圈紧了两分：“如果呢？”
　　于梁毫不迟疑：“当然。”
　　沈佳宁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声音也开始发闷：“就算……就算要付出很重的代价？”
　　于梁仍旧不迟疑：“嗯。”
　　“可那代价……真的很……”
　　于梁一挑眉：“比如？”
　　沈佳宁沉默了一会儿，于梁感觉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让他一度想要开口终止今天的话题，让她不必再想不用再继续了。
　　但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比如……会要你的命呢？”
　　于梁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可心念一转之后，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回答：“那我也……还想遇到你。”
　　沈佳宁没有再说话。
　　于梁只觉得自己胸口的湿润又扩大了几分。
　　他的手臂揽着自己的妻子，温柔却也坚定，而同时放轻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出现在我窗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绝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大概还是一个走不出自己世界的行尸走肉，也还……不肯原谅自己的家人，没有办法体验现在这样的幸福。”
　　沈佳宁一动不动，仍旧紧紧地抱着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是你把我从噩梦里带出来，是你让我变成今天的样子。佳宁，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世界里没有你的出现，如果你一定要问，那我告诉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你那一天，走进我的人生。”
　　这一次，沈佳宁沉默了很久。
　　久到于梁以为他不会听到她的回复了。
　　“……好。”
　　他听到她的声音从他的胸口处，闷闷地响起。
　　只是这一声与先前她问他问题时的情绪很有些不同。
　　但他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