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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邂逅 ...

  •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怦然心动》
      酷暑七月,烈日当空,整座林城堪比蒸笼,热气升腾。
      今天是周日,明禾私高的男寝楼下人头攒动,多数学生都在排队洗头。
      “哗啦——”林稚初拧开水龙头,刚埋下头去就被热水烫得头皮发麻。
      “嗷!好烫!”
      在旁同林稚初一起洗头的室友庄悦伊直接尖叫出声。
      林稚初忍俊不禁,笑意攀上嘴角。
      “伊伊,咱们可是铿锵玫瑰,要坚强。”
      林稚初忍着灼烧感将头发打湿,脸上笑意更甚。
      “唉,早知道这样,我初中就努力学习考个好高中了,哪里还用得着到这个破地方受罪。”
      庄悦伊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又看向一旁与烫水搏斗的“铿锵玫瑰”林稚初。
      最终,庄悦伊咬紧牙关,弯下了脖颈。
      在庄悦伊低下头时,林稚初无意间瞥了眼站在自己身侧洗头的少年。在暑气和烫水的双重侵袭之下,这位兄台却面色不改,气定神闲,一举一动都透出优雅,与周围边洗边骂的男生们犹如两个世界的人。
      厉害啊……
      林稚初看得心服口服。
      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少年挺直的鼻梁滑下,少年长睫沾水,侧脸清晰,皮肤白净。不知为何,他洗头的动作就像加了滤镜,隐隐有些勾人。
      林稚初愣了片刻,又不自然地转回头。
      “对了,小初。”
      庄悦伊突然侧过头换她。
      “嗯?”
      “能借下你护发素吗?我的好像忘在寝室了。”
      “没问题啊。”
      林稚初欣然应允,抬手就要去拿台上的护发素。
      石台抵着墙壁,比水槽要高两级,专门用于放置学生杂物,因为弓着腰,林稚初拿取的动作“并不方便。
      少女鼓了鼓桃腮,踮起脚来,一手撑着水槽的平台,一手朝石台伸去。因为发梢还在滴着水,所以她只能低着头行动,模样颇为狼狈。
      第一次尝试,没够着。
      林稚初“啧”了一声,怪自己在放东西的时候没掂量好距离。
      第三次尝试,还是失败。
      林稚初咬了咬下唇,满头黑线。
      就在她苦恼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下了她的护发素。
      林稚初还未出声制止,这人就率先开了口。
      “你要拿的,是这个吗?”
      这人正是站在林稚初身侧的男生。他将洗发水递到了林稚初的手边。
      林稚初诧异地看向他。
      风吹树梢,斑驳的树影在少年光洁的面庞上摇晃着,林稚初的目光与他那双桃花眼对上。
      他长得很像林稚初喜欢的一个日本男星,不仅帅,而且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在少年低沉清润的嗓音与风声交织之间,林稚初感觉自己受了蛊惑,竟然一时失语。
      风过无痕,阳光灿烂。点点细碎的金晖钻进树荫的空隙,撒向少年清澈的瞳孔。在两相对视之间,一片粉红自耳根蔓延至林稚初的脸颊。
      “嗯……谢谢。”
      林稚初避开少年的目光,娇软清甜的嗓音里泛着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根本就控制不住啊!
      一旁的庄悦伊高高扬起眉梢,显然是被眼前景象吸引住了。
      有情况啊……
      庄悦伊的视线紧紧黏着二人 。
      “没事。”少年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毛巾,随意地擦拭了几下乌黑的短发,随即提着洗发用品离开。
      林稚初将护发素拿给庄悦伊,又扭头忘了他好几眼,直到少年颀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
      “哎,小初。”
      庄悦伊在打出泡沫时用手肘轻触了下林稚初。
      “怎么了?”
      林稚初看向庄悦伊。
      “刚刚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哦!你看看你,刚刚脸都快比苹果还红了!”
      “有吗?”
      “非常有!”
      “才不是……明明是天气太热了,水又烫。我这只是正常生理反应啦!”
      庄悦伊听到这句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嘛明明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去了,还想靠着那点拙劣的演技骗过她庄红娘。
      看破不说破,庄悦伊笑着没再说话。
      等着吧,姐一定把你们撮合成。
      另一边,林稚初已经关上了水龙头。擦头发时,她还在回味这方才发生的情景。
      确实挺帅的……
      长得还有点像柏原崇……
      林稚初的脑内小剧场唰唰运转,瞬间就切换到了电影《情书》里的经典场景。
      曦阳镶金,窗帘翩飞,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静静地倚在书架上垂眸阅读,神情专注。日光在此刻化作了造物主的笔,一笔一划地勾勒出少年精致的眉眼。画面就此定格。
      何谓一眼惊鸿?大概这就是一眼惊鸿吧。
      这是童年时烙印在林稚初心底的画面,是她对于初恋最美好的向往。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自己的初恋会是何模样,而现在,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少女的心不知不觉间泛起了涟漪,林稚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似都被糖果塞满,连呼吸都是甜的。
      庄悦伊直起身板,刚拿起帕子就瞧见了站在一旁傻傻发小的林稚初。
      “……”
      庄悦伊叹了口气,装作无事发生地将头发甩干。
      算了,让她犯会花痴吧。

      晚间。
      高一的课程轻松,周日只有两节晚自习。在最后一节课上,下课铃还未打响,十班的学生们便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纷纷咬起耳朵。
      “老张,放学去小卖部不?”
      坐在林稚初前排的男生转过身来,朝她的同桌张正鄞挑眉。
      张正鄞懒散地撑着脑袋,缓缓开口:“不去,没钱。”
      “我去,你忘了今天陈砚给咱们班男生请客啊?去了又亏不了你。”
      这话音落下许久后,张正鄞才有了点反应。他看向那男生,眼神微凉。
      “我说我不去,你听不懂话吗?”
      说着,张正鄞又将身体往前凑了些。
      “他陈砚也就这辈子投了个好胎,攒下了他这辈子横的资本。可是老子偏就看不惯他那看谁都高高在上的鸟样。还有,他跟我那兄弟那事可没完。你少在老子面前提他,老子不缺他那点吃的。”
      张正鄞冷笑着说完,没再搭理那个男生。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眼见张正鄞脸色愈发阴沉,那男生便只能当自讨没趣,讪讪地转过身去。
      可惜咯,要辜负陈砚的嘱托了。快到手的烟就这么没了。
      那男生在心中长吁一声。
      林稚初虽听着两人的对话,却一言不发,手中摘抄笔记的动作一刻也未停。
      她和张正鄞关系不错,今天是她头一回听到张正鄞说话语气这么冲。她估摸着,这事对张正鄞的心情很大。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无关己事,她便不会好奇和过问。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班上愈发吵闹。
      一直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班主任李蔚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拾起粉笔就朝后排笑得最欢的几个男生身上砸去。
      “没完了是吧?”
      话音落下,全班瞬间噤声。
      “关于纪律问题,我不想再多作强调。作为高中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心里都该有个数。既然不想学了,不如趁早离开这个班,好歹还能给自己谋条生路。”
      李蔚扫视了一圈台下,沉着脸坐下。
      “放学多留五分钟,只要有一个人吵,再加五分钟。”
      她提起笔,继续批改作业。
      林稚初抬眼看向李蔚,又淡淡垂下眼眸。
      她听见了身后的几个男生在低声咒骂。
      林稚初突然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待她回过神来,时钟上的时间已接近留堂下课的时间。
      还有一分钟。
      讲台上,李蔚整理完作业,视线射向林稚初。
      “林稚初,你来一下。”
      李蔚抱着作业走下讲台,喊了一声放学。林稚初垂着头紧随其后。
      “坐。”
      二人来到办公室,李蔚的食指指了指林稚初腿边的椅子。
      “谢谢李老师。”
      林稚初应声而坐。
      “小初。”
      李蔚唤她。
      林稚初低低答了一声。
      “私底下就不用这么喊我了。”
      “好,小姨。”
      林稚初低下头,无意识地捏紧手指。
      “你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学习方面呢?学起来吃力吗?”
      “目前还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二人聊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蔚说话的语速渐渐慢下来。
      “小初,你妈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她很想你。有空的话,你多去看看她吧。”
      听到这句话,林稚初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张开嘴,刚想说话,又意识到了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嗯。”
      片刻后,林稚初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了一个音节。
      好像,那道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
      “小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理解你的……”
      李蔚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嘴边,她拉过林稚初的手,柳叶眉蹙起。
      “你这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着凉了?”
      说着,她将覆在林稚初手背上的手捂得更紧了些。
      “我没事。”
      林稚初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又补了一句,“我从小就有体寒的毛病,这种情况常有发生的。小姨,你不用担心。”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可被她说出口,却平添了几分冰冷。
      李蔚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稚嫩的面容。
      少女神色淡然,唇线平直,杏眼中起伏着一种名为疏离的情感。
      礼貌,却在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蔚垂下眼睫,默默地放下了双手。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寂静无声的夜空,轰鸣随之而来。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外面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
      暴雨将至。
      李蔚望着窗外大幅摇摆的树木,轻声问林稚初带伞没有。
      林稚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走路慢点。”
      “嗯,谢谢小姨。”
      林稚初向李蔚作完别,起身离开。

      走到女寝楼下,林稚初迟迟没有上楼。
      林城的雨还在酝酿,可她心中的雨却下了又下。
      经过这番谈话,她在今天早上因为心动而滋生的喜悦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她的心情在一瞬间从最极致的愉悦跌落成了最极致的悲切。
      这世界真的好不公平啊。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道德绑架的现象?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错误和罪孽要由无辜者来买单?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可笑的义务必须要让人来承担?
      她像是自虐般不断回忆着李蔚刚才的话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李如蓝那张枯槁憔悴的面庞。
      生病了吗?
      可是,为什么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李如蓝才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站出来呢?
      明明在这些年里,林稚初也生过很多大大小小的病啊。可是李如蓝又何曾回来看过她一眼呢?李如蓝甚至淡出了林稚初的生命,母女二人好像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纵使李如蓝薄情,纵使林稚初和她只见过短短两面,可林稚初却依然拼命地记下了李如蓝的模样,因为只有记忆能成为她对于妈妈唯一永恒的念想。而现在,记忆虽然变得鲜活起来,却也没了半点温度。
      凭什么啊……你从来没关心过我,可现在你的家人却让我来关心你。原来你们一家都是只想着得到利益,却从不考虑付出的人。对你来说,我这个女儿究竟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稚初仰起头,看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夜空,自嘲地笑了笑。
      路边灯光微弱,隐隐照亮少女泛红的眼眶。
      她想,要是别人知道她不想去看生病的生母,一定都会骂她白眼狼吧。
      其实,这都无所谓了。她是李如蓝的女儿,身体里流的血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母亲。或许,自己生来比母亲还要凉薄。
      林稚初重重吐出一口气,拿起衣袖一把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滴。
      于我而言,一无所有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像我这种冷血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喜欢别人。
      林稚初,知足吧。能有现在这种生活已经是你走运了,别再去奢望其它了。
      林稚初很快收敛起情绪,又一如往常般地带着笑脸走向寝室。
      管它呢,多笑笑,就算有时候是演的,也总能讨别人喜欢。

      教师公寓。
      李蔚凝望着天边翻涌的墨色,拨通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喂,姐……”
      一道雷以穿云裂石之势劈下,紧接着,风雨交加。
      今夜,注定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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